第98章 第98章
他不叫穆千玄,也不叫樓厭。
穆千玄是師父師母所賜,背後醞釀著一個驚天的騙局,而樓厭二字承載着太多的仇恨,活得辛苦。
他叫陸弦之,這才是他的本名。他苦心孤詣籌劃三年,親手“殺”死了穆千玄和樓厭,留下了陸弦之。
抱着布偶娃娃跳下懸崖的陸弦之,把斬春劍丟進崖底,從懸崖中央的洞穴里穿過去,爬了上去。
他舉起手中的布偶娃娃,肖似初夏的娃娃,眼角彎彎,笑容清甜。
陸弦之將娃娃貼緊臉頰,閉上雙目。過了會兒,他帶着娃娃向著亂葬崗走去
樹木參天,漏下零星月光。
這裏就是陸弦之前世死去的地方,每一陣風聲,每一塊殘碑,每一聲鳥啼,每一縷鬼火,他都再熟悉不過。
三年來,兩世的記憶逐漸融合,直至今日——他前世死去的日子,兩世的時間線完全重合,穆千玄成了樓厭,樓厭變回穆千玄。
陸弦之吞下鬼醫留給他的閉息丸,握着他曾給初夏做的布偶娃娃,躺進棺木里。
朔風道:“主上就再沒別的話要屬下帶給初姑娘?”
陸弦之闔上雙目。
“要是初姑娘不來呢?”
陸弦之下了死命令,除了初夏,誰也不許將他從地底下挖出來。
三年來,初夏一次都沒有回來看他。他派出的眼線日日夜夜輪番守在初夏的屋外,保護着她的同時,觀摩着她的一舉一動,再將她的日常繪畫成圖,送到他的手中。
臨到頭來,他帶進棺木的,不是舉世無雙的珍寶,也不是人人爭搶的典籍,而是這些毫不起眼的畫冊,和一個破舊的布偶娃娃。
“她會來找我的。”陸弦之枕着畫冊,長睫平靜地垂下,燈籠的光暈照出他安詳的睡顏。懷裏的布偶娃娃,親昵地貼着他的心口,似是與他相擁着。
陸弦之一向算無遺策,他既然如此說,朔風便信了。他草草將陸弦之埋了,馬不停蹄地去找初夏。
被厚土掩埋的地底一片寂靜。
陸弦之曾無數次幻想過地獄的情景,約莫就是這樣,沒有愛,沒有恨,與世隔絕,不見天日,軀殼無聲無息被黑暗蠶食,靈魂在看不到頭的光陰里腐朽。
直到他隱隱聽到了哭泣聲。
初夏推開棺蓋,伏在他懷中嚎啕大哭。那些眼淚是大旱過後久違的甘霖,落在他寸草不生的心底,滋生出萬物蓬勃的春天。
而本該死去的陸弦之,在這一刻重獲新生。
他說:“我叫陸弦之。”
初夏淚中帶笑,說:“很高興重新認識你,陸弦之陸公子。”
*
陸弦之帶着初夏和蕭毓,去了一座遠在海外的荒島。
這些年來累積的財富和收藏的典籍,都原封不動地搬了過來,耗費三年的時間,這座荒島在他的開墾下,變作了一處桃紅柳綠的世外桃源。
他還將楚綉綉與陸承的屍骨挖了出來,合葬在島上。
初夏先前隱居時養的小狗與雞鴨,甚至連院子裏種的桃樹,也一併遷徙到島上,過上了新生活。
怕初夏住的不習慣,他們兩個的院子一比一複製出竹苑的景觀,初夏住在這裏,就好像回到了從前。
要是在島上住的無聊了,他會帶着初夏和蕭毓婉周遊天下,去初夏從未去過的地方,看他們此前未曾涉獵過的風景。
初夏大多時候還是願意留在小島上的。
天晴的時候,就去沙灘上撿撿貝殼,抓抓魚,下大雨了,兩人就窩在竹苑裏,趴在窗檯前,看着竹海搖曳。
兩人在島上平靜的生活了半年。
前幾日,安插在各地的探子,將斬春劍重出江湖的消息送到島上。
斬春劍陪伴陸弦之二十多年,陸弦之對它有着極深的感情,兩人商量了一番,決定出島,把斬春劍拿回來。
大船在海上航行兩日,抵達海岸。
夕輝鋪滿海面,和煦的暖風捲起白色浪濤。陸弦之拍拍趴在懷裏熟睡的初夏:“夏夏,到了。”
“到、到了?”初夏雙眼迷濛,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唇角上揚,是未盡的喜悅。
“夢見了什麼,這麼高興?”
“我夢見了盛初夏。”
“嗯?”初夏早已將自己是穿越來的這件事,告訴了陸弦之,陸弦之明白她在說什麼。
“她說,她在我的世界裏活得很開心,讓我不要擔心,她會好好照顧我媽媽的。”初夏抱住他的胳膊,一起下了船,邊走邊與他說著夢裏的事。
拍賣斬春劍的是個叫萬寶堂的江湖組織,世人眼裏的盛初夏和穆千玄都已是個死人,兩人不便以真面目出現,就請了易容高手,將他們面貌稍加掩飾。
易容過後的初夏成了個俏麗的婦人,陸弦之也改頭換面,儼然一位正氣凜然的大俠,他們兩個借的身份是江湖上一對有名的俠侶,剛下樓,就有個蘿蔔大的小孩跑過來,扯着他們的衣角喊:“爹爹,娘親。”
初夏看陸弦之。
陸弦之瞪朔風。
朔風心虛地垂下腦袋。
這個小孩是他們易容的那對俠侶的孩子,為免撞上正主,他們暗中把正主迷暈了,關在一間屋子裏。小孩是與他們分開關的,醒來后吵鬧不休,原是幾個人哄着,不小心叫他跑了出來。
大庭廣眾下,自己的娃不好不認,初夏拍了下小孩的頭,說:“乖啦,娘親帶你去買好吃的。”
小孩子最是抵抗不了零嘴的誘惑,屁顛屁顛跟着初夏出了門,身後還有個怨念極深的陸弦之,以及極力降低存在感的朔風。
小孩子好哄,兩根糖葫蘆,就哄得他不鬧了。初夏沒生過小孩,也沒帶過小孩,牽着他的手,被他一口一口叫着“娘親”,新鮮感十足。
一路上,朔風都在默默承受着陸弦之的眼刀。他們兩個遲遲不要孩子,是還沒過夠兩人生活,這次出海,陸弦之更是想趁機與初夏多多相處,補足那三年的缺憾。半路上殺出個小屁孩,陸弦之忍着沒發火,簡直破天荒。
初夏帶着蘿蔔頭,逛了一上午,美其名曰與孩子培養感情,被忽略大半天的陸弦之,委婉地告訴初夏,他餓了。
剛好,前面有個攤子在賣湯圓,初夏說:“去吃飯吧。”
陸弦之與初夏坐在一起,朔風有眼色地帶着那半大的娃娃去前面看雜耍。
“二位要點什麼?”老闆生意不多,親自來招呼。
“來碗湯圓。”初夏說。
“二位稍等。”
一碗熱滾滾的湯圓,片刻就端上了桌。初夏拿勺子一按,壓出黑芝麻餡兒,她用筷子沾了點,放入口中試了試。
不過分甜膩,味道剛剛好,她舀起那顆湯圓,送入陸弦之的口中。
陸弦之嘗到心上人親手喂的湯圓,一掃眉目間的陰翳,整個人由陰轉晴,春風拂面。
“你呀,就像這碗裏的湯圓,看着是白的,咬開是黑的,嘗起來是……”初夏嘀咕着,想說,嘗着容易燙舌頭。
那廂,陸弦之目光掃了過來。
初夏改口:“甜的。”
陸弦之是穆千玄和樓厭的結合體,無論哪一個,初夏都玩不過,更別提融合了兩世記憶,既是樓厭也是穆千玄,一肚子壞水的陸弦之了。別看他平日裏溫文爾雅,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初夏沒少在他手上吃虧。
“是嗎?”果然,話音剛落,陸弦之露出他標誌性的笑容,“我覺得這個結論草率了些,你應該嘗一口。”
“嘗過了,是甜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必須是甜的。”
陸弦之笑得十分開心。
晚上,萬寶閣的拍賣會順利舉行,陸弦之以十萬兩的高價拍下斬春劍。人剛邁出萬寶閣,朔風就帶着人去了趟萬寶閣,搬回這十萬兩。
天一亮,大船載滿島上所需物資,帶着陸弦之與初夏回家。
風平浪靜,大船在碧波的推動下,航行了一日。
天黑后,星辰漫天,點點銀輝齊齊閃爍,初夏與陸弦之並肩躺在船頭的甲板上,十指交握。
“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有些星星其實很久以前就已經隕落,它們的光到達人間需要千年的時間。”初夏輕聲開口,“所以,我們看到的它,是千年以前的它。”
就像初夏初初打開這本書時,看到光芒萬丈的穆千玄,其實早已暗無聲息地隕落了。
陸弦之覺得這個說法很新奇。
“對我來說,你就是千年前的那顆遙遠的星星,但我很幸運,來到了星辰隕落前的時空。”初夏依偎進他的懷中,“我一直不明白我為什麼會穿越,現在我明白了,我是為阻止星星隕落而來的。”
陸弦之擁住了她,溫柔地吻着她的額頭:“那麼從今往後,這顆星辰只為你存在。”
一直。
永遠。
直到時間的盡頭。
“夏夏,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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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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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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