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魔溫柔
來自地獄惡魔的溫柔嗎
她明白了他說的很危險是什麼意思。
得趕緊下手才行,不然她就逃不出去了。
她手指迅速勾出他衣襟內的鬼火令,一腳踢向他的胸口,然後轉身一逃,就飛出了轎子。
轎外是熱鬧的街道,鬼群熙攘,花燈高掛,比人間的街巷還要熱騰。
她一跳下去就混入了鬼群中,燈火輝煌的長街中有許多戴着恐怖面具的鬼,她路過一個面具鋪子,隨手也勾了一個面具來戴在臉上,然後朝着鬼群多的地方去。
後面的轎子停了下來,亓官謝從轎子裏踏了出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他目光向鬼群中梭巡,正要去尋找姜夢槐,可是卻被後面跟上來的三隻鬼給攔住了。
“怎麼下轎了?這麼快就辦完事了?”
“亓官,沒看出來啊,你竟然喜歡這一款!不過啊,你可悠着點,這魔女的後宮可多着呢。”
亓官謝的臉色一冷,也不知是因為那個“快”還是“後宮”。
他移步便要離開,清冷地說:“人跑了。”
“什麼?人跑了?”
後面的三隻鬼都難以置信。
“這世上還有人能從你亓官謝的手上逃掉?”
他嘴角一壓,似乎還在回憶那個吻,道:“別廢話,快去追!”
“哎,美色誤鬼吶……”
***
姜夢槐拿着那塊白裏透紅的令牌,得意地穿過街道,她終於明白這令牌為什麼叫彼岸鬼火令了,因為它正面是一朵彼岸花的圖案,白玉打底,面上卻生出了一朵紅艷的花,看起來就像火焰一樣,所以叫彼岸鬼火令。
傳說,彼岸花是地獄惡魔的溫柔。
這種花,只在地獄盛開,也是地獄唯一的花。
傳言道:如果,你在彼岸花開的忘川河畔,跟着某隻鬼一起走過那段悠長的奈何橋,那隻鬼的記憶就會刻入你的骨髓,永生都忘不了。
姜夢槐隨手拎了一隻鬼問了去奈何橋的路,隨後她就朝那邊走去了。
奈何橋,是喝孟婆湯的地方,也是轉世為人的地方。那裏,應該可以重生回去吧。
遠遠的,她就看見了好多的鬼在那邊排隊,她也走到了最後面去排着。
這依舊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橋,這鬼界彷彿有很多條這樣的橋,硃紅色的橋身,像是被鮮血染過的一樣,兩旁的欄杆下就是寧靜的水面。水面暗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只見那前面的橋頭處立着一個紅衣身影,正是之前的那隻紅衣狐面鬼。
!!!
她當即轉身,又走入了街道里,怎麼回事,那隻鬼怎麼來得如此快,一下子就猜到她要走這裏了。
她走入喧鬧的街道中,隨便來到了一家小店鋪,那店門左側掛着一塊深紅色的旗子,上面用白字寫着“忘川半生飲”三個大字,下面還配了一行小字“喝了它,就能忘掉任何你想忘掉的短暫記憶。”
厲害啊!
她立刻就坐下了,摘下了面具,招了一下老闆,“老闆,你這飲品是真的假的,真的可以選擇性忘記?”
那老闆熱情地拿了一塊木頭刻的菜譜給她,道:“姑娘,我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忘川飲品啊,我在這裏開了好幾百年的店了,要是敢賣假貨,早就被人投訴死了。姑娘我跟你保證,這雖然不像忘川水那樣可以消除所有的記憶,但是它可以消除你不喜歡的記憶啊。來我這半生飲的好多都是像你這麼大的姑娘,天天為情所困,只要喝了它,就可以把那些臭男人通通忘記。”
忘記……
她眼中放光,立即道:“給我來一碗你這兒最招牌最好喝的。”
“好勒,二十冥幣。”老闆堆着笑臉道。
“啊……”姜夢槐撓撓頭,倒是忘了這一茬了,她身上哪兒來什麼冥幣啊?
她才剛死,這會兒哪有人這麼積極地給她燒紙錢?
她摸出腰間的那個鬼火令,嘻嘻問道:“用這個,可以蹭吃蹭喝嗎?”
畢竟,鬼王殿下的東西,應該有點威信力吧。
果不其然,那老闆立刻就說:“給你來十碗都行。”
“謝謝老闆。不過,你可以幫我加一點憂傷嗎?”
她指着菜譜上的一欄,那裏寫着可以選擇加入憂傷還是快樂等等之類的。
“好勒,姑娘,請稍坐片刻。”
就一會兒的功夫,那個老闆就真的端了十碗飲品上來,擺了滿滿一桌子,各種稀奇另類的飲品,五光十色,光是看就已經夠美的了。
她食慾大增,決定要把這裏的每一碗都喝掉。
老闆在一邊提醒她:“你喝之前,先想好自己要忘記什麼事,在心裏默念三遍,之後就可以開喝了。”
她雙手捧起那個令牌,閉上眼睛開始默念:“鬼王殿下,抱歉了,剛剛冒犯了你,是我的錯,等下輩子我再給你賠罪吧。現在我要忘掉剛剛那個吻了,我要忘記它,我要忘記它。”
可是每念一遍就會再想起一次,會想起那隻鬼柔軟的唇瓣,會憶起他的溫柔輾轉,會懷念他唇齒的冷幽清香。
可惡!
她的第一個吻竟然是和一隻鬼!
還是一隻艷鬼!
虧大了。
“鬼王殿下,別往我腦子裏鑽了……”
她安慰自己:沒事的,忘記了就好了。
她在心裏默念三遍后,還未睜開眼睛,就聽見一個好聽的聲音在面前響起,“你要忘記什麼?”
她倏地睜開眼睛,看到那說話的人時,嚇得後背一涼,差點將手裏的鬼火令甩了出去。
她趕緊將令牌又藏了起來,塞回了衣裳里。
不過這樣的動作其實很多餘,因為人家早已經看見了。
亓官謝在她桌前站定,從她剛剛默念第一遍的時候,他就出現了。他聽見了她內心的聲音,聽見了她在召喚他,聽見了她要忘記那個吻,所以他出現了。
她大概不知道這令牌有何作用,其實這是一塊召喚令。在鬼界,這是最至高無上的召喚令,擁有這塊令牌,就可以召喚出鬼界最兇狠的厲鬼。
也就是他。
當然,他也不會告訴她這個秘密。
否則,他豈不是天天都要被她召喚了。
姜夢槐準備開逃,可是他卻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微笑道:“喝完再逃吧。”
她心下遲疑,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就算現在跑估計還是會被他追上,算了,先喝了再說吧。
他注視着她,又問了一遍:“你要忘記什麼?”
坐在他的對面,一向藝高人膽大的姜夢槐竟然感覺氣焰矮了幾分,她不太敢看他,總覺得他渾身透着一股壓迫的氣息,讓她不敢放肆。
再加上剛剛的那個吻,她就更加羞愧了。
恨不得把頭埋進碗裏。
她低着頭捧着碗喝了一口后,才答:“就是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不太好?”他的聲音似乎很訝然。
她喝完了一碗后,又接着喝第二碗,點點頭道:“嗯,想把那些不太好的回憶都忘掉。”
不知為何,說完這句話后,就感覺對面的人身上的氣息更冷了。
他道:“那你覺得怎樣才算好?”
“嗯?”姜夢槐不解他為何要揪着這個問題一直問,只是以為他在問自己怎樣的回憶才算得上好的回憶,於是她問:“你沒有過好的回憶嗎?”
好可憐哦……
然而對面的人卻冷了臉,以為她有過很多和別人親吻的美好回憶,冷聲道:“看來,你有許多。”
兩人的交談完全沒在一個頻道。
姜夢槐因為他這句話,開始回憶起了自己的這一生,她哪有什麼美好的回憶啊,她的一生都是個悲劇。
亓官謝見她真的在回憶了,站起來抓過她的手就拉着她離開了。
“喂,你要拉我去哪裏?不會是挫骨揚灰吧?!”
她尖叫着,然而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被他帶到了一個深黑的街巷裏。
裏面沒有人,黑漆漆的,只有一串紅色的燈籠掛在牆角,悠長的火舌向上搖曳。
他將她按在牆壁上,剛好就抵在那串燈籠的旁邊。姜夢槐驚恐地睜大眼,結巴問道:“你……你……要幹嘛?”
“你不是說剛剛那個吻的回憶不好嗎?我們重新來。”
“?!”
他怎麼知道自己要忘記的是那個吻?
姜夢槐大驚失色:“你讀心???”
燈籠的光影將他臉上的笑映得很邪氣,他長長的眼睫毛上也勾着光粒,笑道:“你猜。”
說著他便要俯身下來再次親她,她登時抬起了手去推他,慌張道:“你會錯意了,我不是說剛剛那個吻不好,我的意思是它有一種很神奇的魔力,老是往我腦子裏竄,它已經開始影響我正常的思考了,所以我才要忘記它。你懂了嗎?”
“是這樣嗎?”他問。
其實他也有同樣的苦惱。
姜夢槐猛點頭:“千真萬確。”
他這才鬆開了手,沒有做要再親她的奇怪動作了,而是抱臂好奇地問:“為何要偷我的令牌?”
姜夢槐卻撓頭打着馬虎眼說:“哎呀,好奇怪呀,為什麼我喝了那忘川飲后還是記得那個吻啊?這老闆賣假貨呀。”
他道:“因為你過時間了,默念完之後要立馬喝,你等得太久了,就失效了。”
“……”
一時靜默,他又提醒了一遍:“我的令牌。”
姜夢槐對着他眨眼笑,“那個……鬼王殿下,小女在人間的時候就一直聽聞鬼界的彼岸花花色/誘人,花景奪艷,你能帶我去看看嗎?看了之後,我就把令牌還給你。”
他竟意外地答應了。
隨後,他就轉身繞過燈籠走出了這條巷道,姜夢槐跟在他的身後,又再次走上了那座奈何橋。
奈何橋的盡頭即乃忘川河畔,在那河畔上盛開着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彼岸花。
她納悶的問道:“咦,這橋上的人呢?”
他沒有回頭,只是答:“趕走了。你不是要看彼岸花嗎?人太多,影響賞花。”
她抬頭去看右側前方的他,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半邊的側臉,峭立的鼻峰都被狐狸面具遮住了,唯見高聳的青絲用一條細長的紅髮帶繫着,輕輕地飄動着,像是彼岸花的花蕊在盛開。
他走得不快,就像是真的在陪她散步賞花一樣。
姜夢槐不禁錯愕,難道這就是來自地獄惡魔的溫柔嗎?
他為了她,趕走了這橋上排隊喝孟婆湯的人,只是為了讓她安靜的賞花?
但是她知道,他的這些溫柔不是給她的,而是給江淮花的。
他現在還以為她是江淮花呢。
這段橋很長,他們走了許久,那些來自人間的傳說,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好奇的問道:“傳說一起走過奈何橋的鬼,便會永生難忘,這是真的嗎?”
他終於停住了腳步,回眸看向她,開口問道:“你想永遠記住我嗎?”
姜夢槐怔住,眸光跳了跳,還不待她答話,他就將頭轉了回去,繼續走了起來,“這些傳說都是假的,一旦喝了孟婆湯,就會忘得一乾二淨了,哪有什麼永生難忘呀?”
就如他自己,他雖然記得江淮花這個名字,可是卻不記得她的容顏,也不記得與她有關的事。
那些,都被忘得一乾二淨了。
姜夢槐見他轉身走了,身影是那麼的落寞,她立馬跟了上去,問道:“你喝過?”
他未答,而是指了指前方,“彼岸花到了。”
她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那邊是成片的紅色花岸,除了黑,就是紅,紅色的彼岸花開滿了對面的黃泉河岸上。黑夜之中,幾乎看不到綠色的枝葉,只有滿眼的紅。因為彼岸花很特別,它們花開時葉落,葉盛時花敗,兩個就像白天與黑夜一般,永遠不相見。
那些花朵長着纖美的紅色花蕊,又細又長,向四周發散開,就像灌了血的蓮花一樣。
“哇!好美啊!”
在人間是見不到如此妖艷的花境的,果然,地獄之花不愧為地獄之花,只有開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裏,才能完美展現它的美。
而他們兩人都穿着紅衣,倘佯在這片紅色花海中,仿若是從花中盛開出來的美艷妖鬼。
姜夢槐問:“這花可以摘嗎?”
“不可,劇毒。”
哎,好可惜,她還想摸一摸呢。
她回頭問了一句:“那你的面具,可以摘嗎?”
她有些好奇這個喜歡江淮花的男人,究竟是誰?
他微微一訝,也搖了搖頭,“不可,劇毒之毒。”
此刻她站在河岸邊,腳下是盛開的妖冶花朵,足足有半條腿那麼高。她仰望着他,輕悠悠地吐了一句:“如此,也好。”
這樣她便再也不用知道那個與她親吻過的男子長什麼樣了。
她忽然轉身,縱身一躍,就跳入了下面的河水中。
亓官謝一臉錯愕,想伸手去抓她,可是也只是碰到了她的那縷紅衣袖,並未抓住她。
他沒有多想,立刻也跟着跳了下去。
姜夢槐隨着系統的指引往一處游去,這暗黑色的河水冰冷刺骨,可是她已經沒有骨頭了呀,她只是一縷孤魂了。
可是,還是好冷。
河下的惡鬼不比萬骨窟的少,有許多黑色的鬼朝她游來,柔軟無骨的手指襲向她,她全身擺動,從黑鬼手下逃脫,朝着系統說的位置游去。
那邊有一口巨大的豎井,呈六邊形,井壁上勾畫著一隻饕餮巨獸,張着血盆大口,兩隻頭角彎曲向上,一直伸到了井口去。
她游到了上面去,將彼岸鬼火令放在了井蓋上,井蓋立即就從中間向兩邊劃了開,而這時,後面的亓官謝遊了過來。
姜夢槐坐在井口上,一身鮮艷的紅嫁衣格外凄美,回眸望向他,手中舉起那個鬼火令,對他妖嬈一笑,笑得傾國傾城,隨後反身一躍,就跳進了那口饕餮大井裏。
“人間,我再次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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