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邪祟之間還有真情呢?真令人感動。
何文建臉色剎那變了,桃桃摸了摸劍身:“你現在是凡人的身體。”
她笑得溫和極了:“我近來身體不好,最多只能使三成力,放心,絕不會把你弄壞。”
何文建轉身就跑,桃桃縱身追去,她速度極快,穿梭在林中的身影如同一隻矯捷的獵豹。男人才跑出去幾米,桃桃就從他前方的樹榦上跳下來,擋住他的去路,一腳將他踹回去。
何文建倒在樹下的枯草里,粘了一身的草葉,他抬起頭,陰森地注視着桃桃:“你想幹什麼?”
桃桃劍尖抵着他:“你是邪祟,我是靈師,你說我想幹什麼?”
何文建:“我聽不懂,我只是來這找朋友的。”
“如果你口中的朋友是給你送紙條的人,那她現在就站在你面前,本來以為以你們的戒心應該不會一個人來,今夜多半要費點波折,沒想到這麼順利,是我高估你了。”
何文建臉色沉得像烏云:“你怎麼會知道嚴濤的名字?”
桃桃引他出來的那張紙條上,署名正是嚴濤。
桃桃:“你說那個啊?跟我走,我慢慢解釋給你聽。”
她剛要揮劍把他拍暈,何文建卻一手撫上了自己的胸口。
一道藍色的光從他胸口迸發而出,桃夭沒有落到她身體,而是落到了結界之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桃桃只覺得持劍的手腕一麻,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那道藍光竟直朝她射來,一股巨力將她撞飛出十幾米遠,重重地砸在一棵粗壯的樹榦上。
何文建仰頭望天,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吼叫。
緊接着,在學校西面,有五道相同的藍光衝天而起,回應她的,是五聲同樣凄厲的長嘯。
桃桃被撞得五臟六腑里翻江倒海,她望着何文建發出的那道藍光:“那是什麼?”
林泉盯着何文建,眉梢緊蹙。
桃桃再次提劍朝何文建衝過去。
何文建爬起來,五指勾成爪狀朝她抓來。
桃桃能清晰看見他手掌散發著藍光,她側身避開,繞到他背後,一劍拍下去。何文建身上的藍光能保護的範圍不及全身,因為桃桃的速度太快,他還沒來得及把力量調用至後背,就被桃桃擊飛出去。
這麼純凈的靈力,絕不是食屍鬼的力量!
況且根據羅侯給的資料來看,食屍鬼替身人類后就失去了原本的軀體,也意味着它失去了大部分力量,按常理來說,此刻的何文建應該和常人無異,可他現在身上爆發出的力量不光不是常人,甚至比先前的活屍還要更強。
何文建吐了口血,掙扎着爬起來,胸口發著幽藍色的光。
桃桃走過去,一腳踩住他肩膀,她撕開何文建襯衫的領口,看見他心臟位置的皮膚已經變成藍色了。
何文建伸手抓她腳踝,桃桃腳尖用力,他啊地慘叫一聲,接着像條死魚般癱軟在地無法動彈了。
“別動。”桃桃漠然道,“你剛才攻擊我那一下已經讓我很生氣了,不殺你是因為你這具人類的身體,而不是憐惜你,再敢動一下,我就卸了你的四肢關節,把你丟進化妖水裏做人彘。”
何文建雙目赤紅,滿臉不甘。
桃桃手指落在她胸口,幽藍的光芒經由他皮膚散發出來,那不是邪氣,而是一股純凈而強大的靈力。
桃桃自己就是藏靈身,她對於靈力的感應很精準。
如果說藏靈身是唐僧肉,吃了能延年益壽,增強自己的根基,變成誰也奪不走的力量,那手下的這塊藍光則是一味加強劑,它無法對邪祟的本源有所加強,但可以提升邪祟的邪術和力量,雖然強大卻屬於外力,一旦碎片離體,力量就會消失。
桃桃的手指落在他皮膚上,藍色的光芒縈繞她的指尖慢慢被拔.出來,她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塊瓶蓋大小的藍色玉片。
隨着藍色玉石離開體內,何文建像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虛弱地趴在地上,身上也開始散發出淡淡的邪氣。
“我明白了。”桃桃看着他,“之所以離開解剖樓時感受不到你們身上的邪氣是因為這碎片,那個附身馮小娟的女邪祟不怕桃鎮也是因為它,這就是當初你帶進解剖樓里的東西吧?林泉,認識這是什麼嗎?”
林泉盯着她手裏的玉片,那藍色剔透晶瑩,是介於寶藍與深藍之間的一種更深邃的藍色,亮幽幽的,漂亮歸漂亮,卻叫人覺得很不舒服,因為深邃得過分,不像這個世界會見到的顏色。
他神色肅然,桃桃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發什麼愣?”
林泉輕聲道:“沒什麼,我不認識。”
桃桃收好碎片:“回去后讓羅侯拿去檢驗。”
她回頭望向林外,察覺到四面八方都傳來能量波動,剛才何文建那一聲是在呼朋引伴,剩下的食屍鬼正帶着各自的碎片朝這裏聚過來。他們速度極快,她已經能感受到龐大的能力朝自己擠壓而來。
她敲暈了何文建,扛麻袋一樣把甩到肩膀上,朝林泉道:“走。”
*
夜來香洗腳城。
今天輪到庄曉夢帶靈師們修鍊靈脈,羅侯同往常一樣戴着墨鏡在櫃枱算賬。
他抬頭看見林泉進來,朝他敲了敲櫃枱:“你和少奶奶一晚上跑哪鬼混去了?知不知道今晚你倆沒上班我流失了多少客人?少奶奶人呢?”
林泉:“逛街去了。”
“凌晨兩點逛什麼街?”
林泉改口:“她去江邊溜達了。”
羅侯:“這麼晚也不怕遇見壞人?不過以應桃桃的暴脾氣,估計也沒壞人敢打她主意。”
林泉瞥了眼他背後打開的地下室暗門,問道:“吃宵夜嗎?我請客。”
“吃。”
“走吧。”
羅侯看他:“我以為你要訂外賣?”
“沒錢。”
“出去吃就有錢了?”
林泉說:“你墊付,算在我下個月薪水裏。”
羅侯:“……”
他關上電腦:“走吧。”
桃桃躲在巷子的暗角,見林泉把羅侯騙走後,扛着裝有何文建的麻袋進了洗腳城。
她順着地下室的暗門下了樓梯,剛好碰上修鍊到中途去上廁所的強子。
強子問:“桃桃姐,你扛了啥啊?”
桃桃說:“最近購物節,羅侯囤了些化妖水,讓我給搬到囚室去。”
“我來幫你吧。”
“不用不用。”桃桃說,“一點也不重,我自己來就行。”
她甩掉強子,走向地下二層的囚室。
那裏不像一樓分隔成好多個房間,而是一整片大的空間,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水池,池裏灌滿了化妖水,水池四周的牆上修滿了封閉的多寶格架子,架子是用鴉指桃木做的,整整齊齊,每一格的格門上都掛了靈力鎖。
混沌冢的每個片區都會有這樣一個封靈架,裏面關了大區內所有靈師收服的邪祟,櫃門上的紙條記錄了收服邪祟的時間、地點、品種,以及驅邪的靈師。
雖然夜來香只有羅侯和庄曉夢兩個常駐靈師,但整個江南片區的靈師卻遠不止,他們有的從別的片區調來,有的在夜來香修鍊出靈脈后就回歸正常的生活,但依然受片區的統一管理,遇到靈異事件會選擇性地接條子出任務,然後把收服了卻滅殺不了的邪祟帶回來封印。
桃桃把肩膀的麻袋卸下,從角落裏找了根粗麻繩。
何文建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吊起來了。
周圍一片黑暗,他什麼都看不清,但卻能感受到四周不斷傳來的壓迫感。
直到桃桃點燃了一根燭火,他才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
腳下是一汪蕩漾着紅色液體的水池,他雖然不清楚那是什麼,但直覺告訴他很危險。
“你不是問我怎麼會知道嚴濤的名字嗎?田文月的日記本里寫的,日記本是我在鬼樓里撿到的。”桃桃隨手把用完的火柴扔到化妖水裏,“至於為什麼會用他的名字引你出來……”
她笑笑:“我猜的。”
“既然田文月日記里的嚴濤不正常,就默認他二十年前被替死成食屍鬼好了。如果日記里的嚴濤那時已經是食屍鬼了,那根據食屍鬼替死的特性,真正的嚴濤一定變成了活屍。當年鬼樓只死了一個學生,他不叫嚴濤,所以在我師父封起鬼樓之前,真正的嚴濤沒有機會逃出去,他一定就在你們中間。”
“既然要引蛇上鉤,當然要放它最不會疑心的餌,如果你是和嚴濤在解剖樓里相處了二十年的食屍鬼同伴,那麼看見這個名字找你就不會起疑,如果你是嚴濤本人,發現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定會不安地來查探究竟,賭對了能引魚上鉤,賭錯了也不虧,大不了再換個方法抓你,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沒有疑心,一個人就過來了,倒省了我很多麻煩。”
“我解答了你的疑問,現在輪到你了。”桃桃手裏扯住繩子的一端,“告訴我,食屍鬼的弱點是什麼?”
何文建冷笑:“我又不是傻子,告訴你了我也照樣活不成,你要殺就殺,反正都要死,我選擇讓我的同伴活下去。”
“邪祟之間還有真情呢?真令人感動。”桃桃無聊地摳着指甲,“可誰說要你死了?我這人從小被邪祟折磨,生平最恨邪祟,讓你生不如死的方法多得是,隨便把你丟進化妖水裏泡上幾個月,或者把你綁在六道心鏡下照上幾天,到時候想說了,你還要求着我聽。”
何文建瞪大眼睛,在空中掙扎:“應桃桃,你這麼殘忍,不怕下地獄嗎?”
桃桃無所謂道:“天命有定端,守分絕所欲。無論人還是邪都該遵守自己的本分,我雖然是個半吊子靈師,但驅邪是我職責所在。倒是你,早該死透的邪祟非要逆改天命攪亂人間,到底是誰該下地獄?”
“天命?天命就一定是對的嗎?”何文建吼道,“憑什麼我要下地獄?我生前從沒做過壞事,連一隻蟲子都不忍心殺,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以為是我願意的?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有錯嗎?”
桃桃:“生前沒做過壞事,現在呢?丁潔是你們囚禁的吧?薛蓉是你們恐嚇的吧?你現在這具身體的主人,是被你吃了吧?想好好活着,就要以剝奪別人的生命為代價?”
“你懂什麼?”何文建眼神有些扭曲,“那裏陰森、寒冷,處處都是福爾馬林的味道,整整二十年,我活在一具噁心的身體裏,忍受着飢餓、痛苦和吃鬼藤的威脅,連看一眼陽光都是奢望,那就是地獄,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桃桃嘲諷道:“你見過真正的地獄是什麼模樣?”
何文建閉上了眼睛:“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應桃桃,我已經落在你手上了,隨便吧。”
“好啊。”桃桃驀地笑了,“你說我會下地獄,那就讓我嘗嘗地獄之苦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