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艷艷走後,鹿鳴問水芬,“小姨,咱和艷艷平時也都沒啥來往,她怎麼忽然對你這麼熱心。

“我小學時候和她同過學,在一張桌上,坐了大半年呢。”水芬說。

“恐怕還有別的原因,”大葫蘆老漢說,“聽說下個月村裡就要換屆了,他爹想繼續干。老李家的李大頭,放出話來了,也想干。她這是替他爹拉票呢。村裡姓錢的、姓李的是大戶,書記這個位子這些年就在這兩家子人里倒騰,老錢家上去當幾天,賣幾個山頭,撈一把。老李家再上去,賣幾畝地,建個遊樂園,撈一把。顛三倒四的,換書記比換襪子還勤。咱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他們正眼也不看上一眼,投票了,就都成他親爹了,恨不得當菩薩給請到廟裏供起來。現在別看老錢家從村裡到縣上都有幹部,老李家那個小名叫沂蒙的外甥,和鹿鳴一樣,從小也是在他姥姥家門上長大的,現在了不得了,到日本留了學,現在在國防部里也有一號,他放個屁,老錢家都得抖三抖。只不過這強龍不壓地頭蛇,老錢家還想仗着錢老五在縣裏當個小官,在村上鎮裏的和老李家爭一爭。不過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聽說這個沂蒙要把他表兄弟提拔到市裡掛上號。”大葫蘆老漢一沾酒,話匣子就打開了。

“大葫蘆爺爺,怎麼咱鎮上這麼些年就都是老錢家和老李家的天下,難道咱這小門小戶的,連心也小了,從來不和他們爭講爭講,吃了幾十年的窩囊氣了。”鹿鳴畢竟還年輕,有些心氣。

“這話就長遠了。咱這個村呢,明朝時候才有的。老錢家,是最先到的。黃河發大水,一溜格拉四五個省都淹了,老錢家弟兄三個坐着大木盆從曲阜一路漂洋過海就到了沂州地界,一看咱這裏地勢高,沒淹着,就安了家。再後來,乾隆爺坐龍庭,老李家從山西也來了。那時候吃水就得打井,老錢家先來的,打了井,不給老李家吃。後來老錢家的井幹了,想到老李家的井裏挑水,老李家就不幹了,自此這個仇就結下了。再後來,咱們這些小門小戶的就來了。三七年,日本鬼子進了中國地,國民黨抓壯丁,小門小戶的都跑了,老錢家老李家,量仗着人多,家大業大,捨不得跑,就都被抓去了。從臨沂城到南邊台兒庄,打得昏天暗地的,咱村裡老錢家老李家,去了五千多口子,最後打得就剩下一些孤兒寡母的。錢老五他爺爺錢大鎚,猴精細,趴在死屍上裝死賣活的,保了命。沒兩年,錢大鎚突然回來了,成了八路軍的聯絡員,但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搭上八路的。錢大鎚一回到臨沂,就組織武工隊打小日本。老李家的人呢,也是被小日本打紅了眼,一聽能打鬼子,就都跟了錢大鎚。錢大鎚好本事,跟着八路旅長學了一手好槍法,說打左眼不打右眼。後來小日本投了降,錢大鎚又帶着隊伍跟蔣介石干,打了孟良崮戰役,立了大功。解放后,錢大鎚到省里當了專員,跟着他乾的老錢家老李家的人,多少都吃了公家飯。滿看着這錢大鎚要前途無量了,誰知道卻出了作風問題,把一個女學生的肚子搞大了。這官呢也就當到頭了。國家念他有功,把他兒子安排到了縣裏,再往後,他孫子接了班,就是現在的錢老五。老李家這邊呢,多少的,也能在鎮上縣裏的,掛上個名。一直到現在,咱村上,也是這兩家人說了算。有人說這兩家子風水好,偷偷使了陰陽先生,破了人家的祖墳。可成想,越是破,這兩家就越是人丁興旺,官也越做越大。這不,錢老五年前才在縣裏扶了正。說起這些,賈先生比我清楚,他就是咱這一溜兩百里河灘的神。他說下雨就下雨,他說不下,種上麥種,能烤熟了。”

鹿鳴想不到,小小的柳溪,竟還有這般故事,眼睛木木的,有些愣。水芬往他碗裏夾了一塊白鰱肉,他才回過神來。他剛想打問打問賈先生的事,偏偏就想起了宋小景,忙轉過頭,對水芬說,

“小姨,宋小景和艷艷不清不楚的,你給我二姨說說,讓她給宋小景斷了算了。”

“你也知道了啊。看來村裡也就我爹不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非得罵我二姐不行。我爹常說,潘楊不結親,他們姓宋的就好比是潘仁美那個潘家。我也看宋小景不是個東西,可是我二姐稀罕他呀,我嘴皮子磨破了也沒用。”

正說著,村口走來一個穿着袈裟拿着拂塵不僧不道的老人家。大葫蘆老漢趕忙站起來,讓出上首的位子,說,“賈先生,您老人家過來喝一杯呀,今天你侄孫我七十歲了,您老人家賞個臉,讓我也沾沾您老人家的福壽!”水芬、鹿鳴見是賈先生,也趕忙站了起來。賈先生也不謙讓,坐下,等着斟酒。水芬剛拿起酒瓶,大葫蘆老漢就接了過去,說,“我來。”

不認識賈先生的人,聽見大葫蘆老漢在賈先生面前自稱孫輩,一定會大吃一驚。鹿鳴和水芬多少聽村裡老人提起過賈先生的一些事,所以並不十分驚訝。

大葫蘆老漢給賈先生敬了一杯酒,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賈先生,聽說要變天,您老覺得明天是晴天還是陰天?”賈先生喝了一口酒,呵呵一笑,“老年景,誰當王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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