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許揚怎麼也沒想到意外的最後是自己面紅耳赤要人搬回爬梯。
落到地面后,他便頭也不回地跑了,臉上的餘溫一直持續到樓下。藍柯正好走上來,在樓梯間攔住他,遞過警員在二樓窗檯發現的證物。
“我們希望你還能再想想嫌疑人其它特徵,安家村沒有擁有金色眼睛的人,這可能是嫌疑人的偽裝。”
許揚透過塑封袋看着裏邊被燒斷的一截繃帶,垂眸想了會兒,說:“他的右手臂應該受傷了。”
藍柯眼前一亮,問:“什麼傷?具體位置在哪?”
“在小臂外側,槍傷,是空包彈,沒有彈頭,但應該還是造成了比較嚴重的撞擊傷。”
藍柯在筆記本上迅速寫下,忽然想到什麼,嚴肅道:“誰開的槍?有持槍證嗎?”
許揚心一驚,連忙說:“是玩具槍,我開的,但東西已經燒掉了。”隨後,他將東西還回去,轉移話題道:“我不覺得兇手是進屋作案,房頂有很多人為的痕迹,我剛才和言長官去看過,極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藍柯狐疑地看了他幾眼,最後只說了“知道了,保持聯繫”,緊接着便離開了。
不知不覺便到了正午時分,眾人受邀去了安家別墅。許揚和其他幾人會合后,趁午宴還沒開始,去樓上找人。
問過管家后,他走過眾多房間,在一扇寫着請勿打擾的門前站定。他盯着掛牌猶豫着,倏然就聽得裏面的炮語連珠,手指在按鍵上劈劈啪啪的聲音也連續不斷。
他咧嘴一笑,慢慢地敲了幾下門,還是免不了裏面被嚇到後手忙腳亂。
門開后,肉眼可見套着昨夜那件衛衣的安森松下一口氣,對方說:“原來是許先生啊,有什麼事嗎?”
“我問你點事。”許揚走進房間,柔下神色看着對方眼睛,“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安森扶着門框說:“警官找過我做筆錄了,什麼有繃帶惡趣味的嫌疑人我沒見到過。我很忙,你找我哥吧。”
聽來還是下了逐客令。許揚沒急,徑直走到書桌旁看向臨時攤開來的習題集。“許先生太客氣了,叫我許揚就可以,或者稱揚哥也行。”他有意先同人熟絡,話完便俯下身看乾淨如新的紙面,又道:“盯着題目能盯出啥呀,數學這種東西得動筆寫,讓我看看啊。”
“100個人圍成一圈編號1到100,依次從1開始報數,報到4的退出,然後繼續從1開始,問最後留下的人原始編號是多少?”讀到後面,他上揚的嘴角逐漸停下,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
“這是數學題?”房間裏並沒有計算機之類的東西。
安森抬起下巴,“很難嗎?一個個數很快就出來了,上次是報3退出。”
“不難”許揚后靠着桌沿自信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一次答案應該是91。”
果然,對方眸光亮了一下追問:“那這一次的答案呢?”
許揚:“34。”
隨之,安森便在紙上寫下了答案。他抬頭看着許揚將視線遊走在書柜上五花八門的漫畫和食譜上,摸了摸鼻尖,強作沒所謂地道:“我不是讀書那塊料,小時候撞壞了腦子,不過兩個哥哥都說以後他們會養我。”
“你們是親兄弟?”許揚輕撩眼皮道。
“不然呢,我們長得不像?”安森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突然急躁起來,但他見許揚不帶惡意的眼神,又很快熄了怒氣。
過了好一會,他才坦誠道:“我們都是從孤兒院來的,後來才過繼到安家。”他歪過頭看着許揚一副淡定不迫的樣子,拿出遊戲機重新玩了起來,“你大可去看看,就在北面的山崖上。”
山崖,好像就是趙姨丈夫發生意外的地方。
許揚暗暗記下后,又問:“這個別墅有女主人嗎?”先前他獨自從大門走進,正好迎面碰上要去應酬的別墅主人——一個長得還算入眼的中年男子。
“當然有啊。”安森應得很快,“我們的媽媽,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
開宴后,眾人陸續來到餐廳就座。
牆壁內爐火正旺,整座別墅似乎並沒有因為村裡一場凶殺案而失了興緻。餐廳中央是華美的歐式圓桌,純白色的布料鋪在上頭,還放着數杯五光十色的酒水,在水晶燈下盪着漣漪。
許揚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並不覺得那會是什麼美味的東西。
所有人都到場后,主持午宴的安木拍手叫僕從擺上餐具。他笑吟吟地看着眾人道:“昨天招待不周,還請各位見諒——稍等,椅子好像多拿了,來人處理一下。”
語畢,其他人悄悄看着僕從拿走空座位,那原本是給伊涵準備的。
僕從分成排立在兩邊后,安木再次開口,語氣沉重了下去:“趙姨的事不是各位的錯,但我還是希望各位能盡自己所能了卻她的遺願,我們也會施予幫助的。”說完,他又恢復了原來的口吻,“尊貴的客人,既然接風宴已經準備了,那我們就不要浪費這一桌菜了。先來一點餐前小菜吧,安林可是惦記着昨夜沒能喝上的紅酒。”
與此同時,安林將目光投向了對面的薇薇安,眼中的欣賞並不隱藏。
許揚垂眼看着身旁的夏晨使勁用鞋碾着地板,正不知該可憐誰,安木繼續說道:“桌上那些酒是安家別墅多年珍藏的,有些還挺烈,有些是少見的果酒,各位千萬不要客氣。我們玩個遊戲,按照一圈的順序報數,每一輪決出一個人喝酒。第一個人報一個數字,從第二個人開始喊1,第三個人喊2,以此下去,最後喊到那個數字的人從桌上挑杯酒喝完。然後,接下來的那個人開始新一輪的報數。”
安木等着眾人消化完規則后又道:“原本這遊戲不是這樣複雜的,但我聽安森說有位先生挺擅長。”他邊說著邊看向許揚。
許揚眼尾微挑,並不慌張,“多謝誇獎。”
對座的歐澤盯了一會除卻顏色再無區別的酒水,轉頭過來問了關鍵問題:“最後一個還沒醉倒的有彩頭嗎?”
安木笑了笑,食指伸出靠在唇邊,“有的,但這是秘密。”
“嗒”的一聲,立式擺鐘的指針盡數指在了12。又咚咚響了十二聲后,安木才看向身旁人說:“小森,從你的位置開啟第一輪——遊戲開始了。”
安森轉了轉眼珠,雙手各比了個數,邊說道:“三十二。”
“逆時針輪到我。”安木環顧眾人悠悠說著,隨即便開始報數:“一。”他右手邊的安林接着:“二。”
歐澤:“……三。”
季邱云:“四。”
林心岑攥緊了衣袖,不知為何有非常強烈的預感,“五。”
許揚眉頭微蹙,“六。”
夏晨緊跟着喊:“七。”
薇薇安:“八。”
“九。”安森報完后一圈結束了,安木從十繼續。
喊完兩圈后,命中誰已經眾目共賭了。林心岑的臉已經慘白一片,再不見往日的心高氣傲。她渾身顫抖着聽完季邱雲喊完“三十一”,指尖在掌心摳出了紅印。
“看來第一輪遊戲已經結束了。”安木冷冽的眼睛掃向彷彿已經沒有了生氣的少女,“林小姐,請挑一杯酒。”
林心岑沒出聲,低垂着頭不看眾人。而不過幾瞬,就有僕從替她拿了杯酒放到面前。
“我不喝!”她推開了僕從堅決道,“跟着玩不過客氣一下,酒放着就行,喝不喝是我的事。”
安木攤開雙手,“既然林小姐這麼說,之後便不要參加我們的遊戲了。但這杯酒你得按規則喝,不然對其他人不公平。”
林心岑赤紅着眼看向他,“本小姐說不喝就是不喝,你算什麼,敢命令我!”而就在她話音剛落時,安木失去了耐心,也不打算憐香惜玉。
“灌。”他冷漠地示意僕從動手。頓時,又走上來兩個僕從架起林心岑,將她的嘴掰開。
聞着都感覺到極高度數的酒被生灌進咽喉,林心岑猛咳了幾聲,猝然感覺到整個胃都在燒灼。一直注意着這邊的許揚登時抽了幾張紙巾按壓到她的舌根部催吐,但不過幾秒就被僕從阻止。
“不用這麼狠吧,大家和氣生財。”被濺了酒滴的季邱雲不可思議地偏開頭,而另外兩個男生的臉色也青得可怕。
很快,來動手的僕從直接撤走了林心岑的椅子。女孩咳完緩過來后踉蹌起身,撞開人後匆匆離場。
“抱歉讓各位不愉快了,但我非常不喜歡不遵守規則的人。不過現在還剩下的五個人,剛剛好。”安木拍了拍手,催促許揚說:“許先生,新一輪遊戲快開始了,請儘快就坐。”
如果心算得快的話,報數的人還是能指定下一位喝酒的人。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勝負欲,剩下的五人再沒有喊退出的,他們有意識地將酒杯輪到莊家,而安氏三兄弟拿酒一口悶時也完全不含糊,有時還挑釁地將酒杯倒過來。是以,場面愈加瘋狂、失控,誰也不服輸,誰也不畏懼。
不知過了多久,圓桌上的酒盡數清空。濃重的酒精味彌散在空氣中,饒是再怎麼強撐,該醉倒的還是倒了下去。
許揚酒量還行,但不常喝酒。此刻,他小心看過已經不省人事的同伴,強打着精神不讓自己昏迷。
“既然酒喝完了,我們遊戲結束,各位還是與最後的秘密失之交臂了。”安木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情很危險,像在打算怎麼將眼前眾人無聲無息地抹掉。
“得走!”許揚心裏只有這個念頭。他昏沉着站起身,晃蕩在水晶燈下,準備一路去搖醒其他人。但他才走幾步,身體就臨近極限。眼見要就地跪下,一人快步走過來撈住了他。
看着對方講究的裝束和優美的脖頸線條,許揚迷離着眼,不由自主反抱了回去。對方的衣領上,有前調熱烈卻逐漸溫和的木質香,聞着讓人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睡吧,醒了就不難受了。”
許揚安心地嗯了聲,靠在人肩頭閉上眼睛。
大概是因為地處的海拔高,窗外的落日過了很久才沉下天際。言琛偏身遮住餘暉將昏迷的人藏進陰影,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鮮紅的酒水濕潤了許揚乾燥的唇瓣,在齒間漾開了一朵花,那顏色也風乾在了分明的鎖骨上。
言琛輕輕地抹去對方嘴角的液體,嘆着摟緊了人。須臾,他看向主位上的人,眼神瞬間變化,凌厲而冷漠。
安木只與人對峙了會兒,便喚上兩個弟弟離開。臨走前,他說:“既然言長官想代替我們照顧客人,那就不打擾您的興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