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160章
因孟隨一事,太子與楊忠義矛盾愈烈,但楊依依已將書稿散播於京城,即便父親與太子不和至此,她也要做太子妃,要入宮為哥哥報仇,更要毀了這個太子。
也因皇帝和楊忠義在一條船上,聽楊忠義說起她愛慕太子,皇帝為了試探燕嬌,便樂見其成,如此,她才一路無阻地來了東宮。
可她萬萬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她求而不得的人親吻着那個太子,而太子竟是個女子!
許是壺珠知他們心意,早早退下,也將宮人帶了下去,她捏緊手中的大氅,切齒地別開目光。
這大氅是她為了討好燕嬌的,因知太子與幾個伴讀交好,今日正是李家郎君的生辰,她便想着趁此進宮,將親手縫製的大氅獻給太子,以求太子對她另眼相看。
她嘲弄地瞥了眼這大氅,轉身往院外走去,而這一轉身,便見提燈而來的如妃娘娘。
她眉心一皺,隨即冷笑一聲,她知道這位如妃娘娘喜歡太子,而也正是這位娘娘利用了柳如,讓柳如來同她說壺珠之事。
若非因為如妃,她哥哥也不會去動壺珠,也不會斷了兩條胳膊。
想到這裏,楊依依捏緊了掩在大氅底下的手,緩緩走到懷春身邊,在她耳邊低聲笑道:“娘娘,你……喜歡錯了人!”
懷春猛地看向她,那雙眼如淬了火一般,楊依依道:“太子欺你至斯,你還要容她嗎?”
懷春眸光一顫,那日壺珠出事,她派心腹去尋太子,她是想過彌補的,那人後來也來謝她,可她要的永遠不是一句謝。
而今的這一幕刺痛了她的眼,從頭到尾,她喜歡的人是個假的,那個人不該是太子,她是個女子,竟是個女子!
她看到裏面的二人望過來,在月色下,她有些看不清,只隱隱覺得那人看到她很是震驚,又看到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
她目光落在燕嬌發上的珠花,輕輕笑起來,一聲比一聲大。
“懷春。”
屋裏的人輕輕喚着她的名字,她卻腦中一片空白,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只是不斷放肆地笑着,隨即往外轉身跑去,憑什麼?她憑什麼騙她?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喜歡一個女人?
燕嬌看懷春瘋一般地跑了出去,心裏一慌,生怕她會出事,連忙往出跑去,也沒在意院中還有一個人。
楊依依看着燕嬌跑出去的身影,冷笑了一聲,一雙手緊緊捏在大氅上。
“燕嬌!”謝央喚了一聲,卻拉拽她不得,眉間一緊,目光落在楊依依身上。
“你同她說了什麼?”
楊依依聽到他這話,側過頭道:“我說什麼?太傅大人,小女何須說什麼?你們二人不知廉恥,她親眼所見,又用得着我說什麼?”
“不知廉恥?”謝央呵笑一聲,“這話從爾口中出,只教人噁心。”
說罷,他一甩衣袖,從她身前而過,楊依依聽到只感到冷氣拂面,那話如針扎般刺進她的心。
噁心?
所以是說,她讓他噁心嗎?
……
燕嬌並未尋到懷春,懷春一路往軒轅殿而行,而她的發已解,行了一路,三三兩兩的宮人侍衛也看到她的情狀。
她苦笑一聲,發上的珠花歪斜,她摸到頭頂,將那珠花握在手中。
既是如此,只怕她的計劃要打亂了!
她緊緊一捏拳頭,凜然回身,還未走幾步,便見謝央的身影。
兩人相望,心下皆已瞭然,謝央點了點頭,往宮外快步行去。
燕嬌呼出口氣,回到東宮,重新將自己拾掇一番,不過多時,就聽門外柳生生道“殿下,陛下有請。”
壺珠也早聽得聲響出了來,此刻一聽,心裏一緊,望向燕嬌,喚了聲“公子”。
燕嬌抬眸看她,“不必憂心。”
說罷,就起身往外走去,壺珠望着她的背影,急急一跺腳,趕緊奔向張潯德的屋子。
柳生生看着從殿內出來的太子,心裏一晃,剛剛如妃娘娘闖進軒轅殿,他正伴着陛下看奏摺。
娘娘說,那位太子是個女子!
他打量了幾眼燕嬌,心裏暗嘆一聲,太子初初回京時,他便覺得太子長得漂亮,與太傅大人的那種相貌不同,太子多了幾分柔媚,原以為太子不過是秀氣罷了,卻不想,太子竟是女子。
他一揚拂塵,打了個恭,“殿下,請。”
燕嬌瞥了他一眼,緩緩將目光移向前,這位柳總管明明知道她並非女子,可依舊對她謙恭有禮,她早就詫異,這位總管為何對她要比常年在京的燕茁還要好。
她這麼想着,也就問出了聲:“柳總管,你……既是都知道,為何還對我如此恭敬?”
柳生生一頓,側過身看向燕嬌,只道:“殿下是個好太子。”
僅是說了這一句,柳生生別過頭,往前走去。
燕嬌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輕輕扯唇笑了笑,也跟着他和一眾侍衛往軒轅殿而去。
待她到了軒轅殿,只見懷春站在皇帝身側,眸中沒有溫度,唇色發白。
燕嬌心下嘆了一聲,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會是這樣被揭曉。
她看向皇帝,只見皇帝似還沉浸在不可置信之中,見到她來,也沒動一下,她請了安,皇帝眸光只一顫,那扶着桌子的手仍是未動。
過了好半晌,這沉寂的大殿才響起皇帝的聲音,“你……真是女子?”
皇帝顫着手指着她,他打心底是不想相信的,無論這個太子與楊忠義如何不和,又無論這個太子想查金院金廟什麼,他都覺得自己可以有許多辦法,讓太子查不到他身上。
更遑論,如今這個太子是他唯一健全的皇子了,是唯一的儲君了。
可現在,如妃卻告訴他,太子是個女子,並非皇子!
這讓他怎麼敢信?如何能信?
皇帝吞了口口水,將整個身子陷進椅子裏,他顫着手指着燕嬌,“來……來人,為太子驗身!”
這一聲落,便有幾個嬤嬤進入殿中,她們剛要走近燕嬌,燕嬌便朗聲道:“不用查,我的確是女子。”
皇帝猛然大驚,站起身緊緊盯着她,咬牙道:“你……你說什麼?”
燕嬌沖他一笑,“我說,不用查,我燕嬌是女子!”
皇帝的嘴唇不住抖着,一雙手捏得死緊,她是女子,她說她是女子!
這意味着什麼?
這就是說皇貴妃一開始就騙了他!
從這個孩子下生伊始,皇貴妃就騙他說這是個皇子,而非公主!
他一直以為最喜歡他的女人,竟騙他至斯!
燕嬌看着皇帝發白的臉色,微微垂下眸子,他是該生氣的,只是,她卻只覺活該。
皇帝一生都沒遇上什麼挫折,一路想得到什麼就有什麼,只有他害人,哪有別人騙他?
而到如今,皇帝突的就發現曾經最愛他的女人,卻也騙了他,他又怎能不怒?
孟芹曾經喜歡過他,只是後來發現,帝王的喜歡不值一錢,她要自保,就得有自保的武器,那個武器便是皇子。
他殺了孟芹,而孟芹留給他一個燕艽。
這是嘲弄,亦是告訴他,她早就沒那麼喜歡他了。
皇帝將桌上的東西一掃而落,“放肆!孟芹這個毒婦!簡直可惡!”
燕嬌神色一凜,“可惡?呵!”
皇帝看到她的嘲弄,眉頭一緊,眼神里多了幾分厭惡,就好似透過她,看到了那個不可一世的皇貴妃。
“她可恨嗎?不,她只想在這宮中好好活着,她知道你是個沒有心的人,她在家時,便不受寵愛,在宮中時,以為你是她的天,可你從未真心對待過她,你利用她,利用她得了外祖的兵權,她便再沒了倚仗,才發現帝王恩,不過如此。”
皇帝聞言,身子一僵,指着她,“你、你……”
“我?”燕嬌冷笑了一聲,“我又如何?你親手殺了我母妃。”
她說著,一步一步走上前,“你又殺了外祖,你覺得我該如何?”
皇帝第一次在這個笑若桃花的太子臉上看到那種冷凝的神色,好似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殺了他。
“我回京是為了母妃,可如今並非只為母妃。”
皇帝冷嗤一聲,“難不成還為了孟隨那個老東西?”
燕嬌輕輕扯着唇,“不,我要的是——這天下。”
這話一落,殿中人皆神色一凜,皇帝眯起眸子,聲音漸冷,“天下?你難道是要從朕的手中奪走這天下?”
“沒錯。”
她回答得乾脆利落,眼中也無一絲猶豫,皇帝突然就明白,大抵從很久之前,許是余王造反,她拿了玉璽時,亦或是再之前,她便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可恨他竟沒察覺,哪怕他處處防備,卻也讓她如魚得水,更殺了他最寵愛的兒子!
“你德不配位,你謀奪臣妻,林氏不從,墜湖而亡,你又陷害謝氏,使得謝氏滿門抄斬,你——”她看向懷春,“你給楊忠義、岳臨等人放權,讓他們幫你造金院、金廟行奸。”
懷春看到她這一眼,聽到她這些話,垂下的兩隻手也微微發抖起來。
“你胡說……”皇帝大喝一聲,本要拿起硯台砸下去,卻發現那硯台早被他掃落在地。
燕嬌呵笑一聲,“你造了一個買賣網,你是這世上最大的惡人,拐賣、買賣女子孩童,皆有你在其中,你本應為百姓造福,卻是你為大晉造孽。”
皇帝身子僵直,臉色愈發發白,“閉嘴,閉嘴……”
他的聲音有些低,雙目落在燕嬌身上,卻似是無法凝神。
燕嬌卻不放過他,繼續道:“你有野心,可你亦有無邊慾望,你無能,所以野心不得施展,你也只能做個守成君主,你有慾望,卻踐踏在無辜百姓身上,那些無辜女子和孩童身上,皆因為你,讓他們無望!”
她嗤笑一聲,“這樣的你,配做帝王嗎?”
“放肆!”皇帝狠狠拍着桌子,“大膽,大膽,簡直可惡,來人——”
燕嬌毫不畏懼,只輕聲道:“你能叫來多少人?只是宮中的侍衛嗎?可張潯恩的人已回來了。”
皇帝睜大眼看着她,“你……說什麼?”
“張潯恩的人,鎮國將軍魏北安,還有小將軍盧清,皆已回來了。你若殺我,那日後便是你為我陪葬。”她頓了頓道:“若是你願意,可退位於我,我或可保你一命。”
皇帝冷聲一笑,“你以為朕會信?那樣的大軍回朝,朕會不知?再說,你燕艽憑什麼就以為是你保朕一命!嗯?朕留你一命還差不多。”
燕嬌垂眸理了理衣袖,抬頭看着他道:“那邊等等,等等看,是誰的人先來。”
皇帝看她毫無懼色的臉,心底一瞬發涼,難不成真如她所說,魏北安他們的人都已到了京城?
他眯起眸子,還是豎起手掌,喚道:“來人,把太子給朕拿下!”
這一聲落,從門外湧進不少侍衛,皆揚刀而立。
皇帝輕笑一聲,緩緩步下台階,他道:“太子,你還是太年輕了。”
燕嬌側眸看着他,“是嗎?”
話音剛落,這些侍衛之中便有一半以上的人將刀對準皇帝,刀影微閃。
皇帝大驚,“你們,你們……”
他又猛地看向燕嬌,指着她道:“你……你這是要逼宮嗎?”
“我說過,我要這天下。”燕嬌道:“我要從你手中奪走這天下。”
讓你看着你肆無忌憚用着那上位者的權利締造起來的一切,都毀之殆盡。
“你簡直——”皇帝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簡直可惡至極!”
燕嬌上前一步,冷聲問道:“陛下可願退位?”
皇帝捏緊拳頭,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吐出三個字,“你休想!”
燕嬌手指微動,剛要抬起手,皇帝就要朝她抓來,燕一等人飛身而下,將燕嬌帶遠一步,“殿下,我們來晚了。”
燕嬌搖搖頭,又聽燕一在她耳邊低聲道:“張統領的軍隊已在京城外了,燕三他們已去順天府,逼着隋大人開城門了。”
燕嬌聽到這話,心裏一松,她一直在等他們的大軍,剛剛對皇帝所說,也的確是假,但好在張潯恩快一步,如此只需她拖延住皇帝,讓他無暇去調兵便好。
“還有,懷安王稱病了。”
燕嬌眉頭一挑,也知這宮中鬧了大事,只怕她是女子的身份早傳出去了,而皇帝捉拿她,還有他們去逼隋大人開城門之事,裴寂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這一次稱病了。
燕嬌輕輕一笑,抬眸看向皇帝,“如今宮中你我的人相當,而宮外便是張潯恩的人,你要等楊忠義為你調兵嗎?”
皇帝眉間一緊,又聽她道:“只怕他是想為自己調兵。”
“你什麼意思?”
“你就這般信楊忠義?他是個什麼樣的小人,你豈會不知?他曾是謝家家臣,卻反咬謝氏一口,后又隱在余王身側,若非余王根基不穩,他豈會幫你?如今你氣數已盡,他只會自保。”
皇帝眸光微顫,她說的話,他豈會不明白?
可讓他將江山拱手相讓,還是讓給孟芹的女兒,他做不到!
她們敢騙他至此,他絕不會放過!
他豎起手掌,從樑上閃下數道人影,這正是皇帝的暗衛。
燕嬌眯眸看着這些人,心裏雖有些打鼓,但面上還是平靜無波。
兩人相望,皆一聲令下,整個大殿便打鬥聲不絕,從殿內打到殿外,又有不少侍衛趕來,雙方纏鬥一起,一時分不開高下。
燕一護着燕嬌,燕嬌亦用袖箭射了些人的肩膀,她往外望去,不知謝央的人何時能到。
她正心中泛起嘀咕,那邊四周宮牆之上,皆立起不少人,每個人都背着箭,手中彎着弓。
而有一人身着雪青色道袍,彎弓對準皇帝,輕輕拉開,一箭射出。
皇帝只覺耳朵一痛,顫着手摸到耳朵,耳邊上正有一道細小傷口,他目光落在地上的斷髮上,怒不可遏。
“謝央!”
謝央收起弓,緩緩笑起,走到燕嬌身側,立身而道:“陛下,下一箭,臣不敢保證射向哪兒。”
“你!”皇帝死死捏着拳頭,雙目噴火一般瞪着這二人,“你們怎麼敢!”
因四周的弓箭手,侍衛和暗衛的打鬥都停了下來,兩方僵持。
“陛下,請退位。”
皇帝指着謝央,“朕親手提拔你,你卻要與亂臣賊子在一起逼宮!”
“逼宮?”謝央一笑,“是你為天理不容,你害我母親,害我謝氏一族,今日,是我要取你的命!”
皇帝:“你……你說什麼?”
“吾乃山陰謝氏——謝央!”謝央抬起手中的弓箭,對準他道。
皇帝猛地退後兩步,喃喃自語:“山陰謝氏,竟是山陰謝氏,不是烏東……”
他又抬起頭,惡狠狠看着謝央,“烏東謝氏,他們怎麼敢收留你,他們竟與朕作對!”
“臣不會讓殿下背上弒父之罵名。”
燕嬌聽他在她的發頂輕輕說出這一句,她微微一愣,抬頭看向他,只見他將弓拉滿,正對皇帝的眉心。
她突的就想起謝央自少年之後,應是只提過兩次箭,第一次是從燕茁手中救她。
第二次——便為護她。
作者有話說:
楊依依:不知廉恥
謝央這話從爾口中出,令人噴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