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157章
孟隨得了一盆滿室芳,說白了就是菊花,這菊花奇特的地方就在於,它盛放在屋中,可得滿室芬芳,亦有解乏之效。
更甚至是,你若在屋中休憩,入了夢,還會夢到所想之人。
孟隨得了這麼個寶貝,就去尋了皇帝,正好楊忠義也在皇帝身邊,便將二人一同邀入府。
本來,皇帝想着讓他直接拿過來,可見孟隨一臉欣喜,生怕自己有奪臣子喜好之嫌,也就起身去了。
楊忠義見皇帝起身,自然也得跟着,他心下明白,皇帝哪裏是奔着那菊花,不過是為了入夢罷了。
……
燕嬌見張潯德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殿下,不好了,我本派人給師父送東西,卻不想孟府緊閉,我的人說裏面似有打鬥聲音,好像,好像……”
不待他說完,燕嬌一把推開他,直奔孟府跑去。
她沒想到,孟隨竟然忍了這麼久!
她原本以為,孟隨久久沒有動作,定是沒有聽到齊妃所言,卻不想孟隨只是在等時機!
待她到孟府時,早就有順天府的人圍在那兒,就連裴寂也帶了府兵。
他們剛要闖進去,就見燕嬌來了,裴寂一怔,“殿下?”
燕嬌掃了他們一眼,聽到裏面孟隨大喝了一聲:“今日,就要你們命喪在此!”
話音一落,裴寂就抽出大刀,將門劈斷。
燕嬌看着孟隨衣襟盡破,束髮凌亂,銀冠歪斜,伸手擦了下嘴角的血,一雙眼紅紅的,死死盯着皇帝和楊忠義。
皇帝顫着手指指着他,“孟、孟卿你……你這是要做什麼?你竟要殺朕?”
他本跟着孟隨進了室中,也聞得滿室芳香,過了不久,就陷入夢中。
他並未在夢中夢到什麼,倒只覺身子沒那麼疲倦,不過多時,就聽到有人喊他,正是楊忠義捂着口鼻,說道:“有毒。”
皇帝一愣,旋即接過楊忠義遞過來的帕子,就要往出走,而孟隨早就防備着,見他們二人沒有中了迷香,連忙就要抽刀劈過來。
皇帝帶的侍衛見此,自然前來護着,但孟隨早就備好了死士,與他們殊死搏鬥。
楊忠義自來是個心疑的,早就懷疑孟隨為何要帶他們看滿室芳,便偷偷給自己的侍衛一個眼色,這時候也正飛身入了孟府。
孟隨沒料到自己的計謀會被楊忠義識破,大喝一聲,就飛身拿刀劈過來。
皇帝和楊忠義都不會什麼功夫,被他逼得不住後退,但楊忠義的人也甚多,漸漸的,孟隨也有些體力不支。
“孟隨,你為何要這般對朕?”皇帝大喝一聲。
楊忠義目光正落在燕嬌身上,眸子微眯,冷笑一聲,“只怕孟丞相是要為太子弒君!”
“你放屁!”孟隨呸了一聲,咬牙瞪着楊忠義。
“外公……”燕嬌輕喚了一聲。
孟隨回頭看向燕嬌,眼裏泛紅,淚光微閃,“艽兒。”
“外公,你……你別這樣……”
孟隨猛地搖頭,握緊了手中的長刀,“今日所作,與太子無關,我與皇帝和楊忠義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今日就要取你們的狗命!”
“祖父!”
孟不呂聞聽此事,也匆匆趕來,見他就要上前,連忙大喊一聲。
如今人多勢眾,隋大人和裴寂帶的人都甚多,孟隨討不到好,現下不如讓他住手,他和燕艽也好求情。
孟隨卻恍若未聞,嘴角微微勾起笑意,他眼中的淚滾落,砸落在地,早已破爛的衣袍飛起,他起身一躍,“還我兒女命來!”
皇帝大驚,急呼了一聲:“懷安!”
裴寂飛身上前,燕嬌見他上前,也忙衝上前,要護住孟隨,卻不想裴寂似有所覺,回身將她一推,直推到燕一懷中。
燕嬌忙叫道:“不要傷他!”
裴寂只顧攔着孟隨,而他們帶的士兵也與孟隨的人纏鬥起來,孟隨的人不敵,紛紛落了下乘。
孟隨目眥欲裂,“裴寂小兒,休要攔我!”
“孟丞相,我不傷你,你休要再動手!”
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孟隨仰天大笑,“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孟隨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羞於忠心此等奸佞小人!他們害我女兒、兒子,今日就要他們償命!”
“胡言亂語!”皇帝急急呵斥一聲。
孟隨大笑一聲,“我孟隨有錯,死不足惜,而你亦有錯,你這樣的人,不堪為君!”
他說著,震開裴寂,就要斜斜刺向皇帝,裴寂聽了燕嬌的話,沒敢真的傷他,此時見他又要去刺皇帝,眉心一緊,反手攔住孟隨的大刀。
皇帝看着隋大人帶的人,大喝一聲道:“還愣着做什麼?拿下孟隨!”
隋大人暗暗叫苦,這都是個什麼事!
他瞥了眼太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沖底下人一揮手。
燕嬌見狀,忙命燕一他們去護孟隨,卻不想正在此時,孟隨已然飛身至皇帝身前,而眼見他的大刀斬下,楊忠義從袖中掏出粉狀的東西,灑向他的眼睛。
孟隨被刺得連連後退幾步,但還緊捏着大刀,“楊忠義,你個奸詐小人,老子要殺了你,殺了你!”
他嘶吼着,就要揚刀劈下,眾人只見楊忠義一邊嘴角勾起,而遠處突的射來一箭,直中孟隨胸口。
孟隨吐了口血,就要握不住手中的大刀,待要倒地時,楊忠義一把抽出身旁侍衛的刀,狠狠再刺入孟隨胸腹。
“孟隨,你想殺我?”他的聲音低低。
那刀沒入孟隨的身體,孟隨那雙被灼傷的眼狠狠睜大,刀應聲落地,他顫着手指着楊忠義,“卑鄙、小人!”
“祖父!”
“外祖!”
裴寂怔怔看着孟隨倒地,看着楊忠義輕輕轉動了下手腕,孟隨又吐出口血。
裴寂將楊忠義的手打落,去看孟隨,“孟丞相……”
孟隨的眼睛已然看不清,只感到周圍圍着很多人,他聽到燕嬌的哭音,喃喃了一聲:“對……對不起,艽兒,外、外祖給你惹、惹麻煩了。”
“外祖!”
燕嬌摸向他的眼睛,眼中的淚悄然滑落,又輕輕擦着他嘴邊的嫣紅,“外祖,你沒惹麻煩,沒有。”
孟隨聽到她的話,牽着唇輕輕一笑。
“祖父,祖父,你為什麼要這麼傻?”孟不呂給他按着傷口,嗚咽出聲。
“祖父對、對不起你。”
他的眼望向虛空,他這一生錯得太多,到頭來,才發現,人生最暢快之時,就是在戰場上廝殺。
而朝中的爾虞我詐、還有權利爭奪,只會讓人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功名利祿皆成空,轉頭一念盡消亡。
無想、無念,原才是人生。
暢快不再,人生已無再來,緣來緣去,念他的人也已不再,這凡塵種種,原不過是大夢一場,成空也。
燕嬌伏在他身上,他已沒了氣息,她在他的耳邊輕輕道:“為何不等我,為何不等我?”
她很快就可以將他們都殺了,為何不等她?
是不是終歸她護不下什麼人?
她死死抱着孟隨,這一幕落在皇帝眼中,他冷嗤一聲,“不過是個犯上作亂的人,太子,難不成此事你也知情?”
皇帝是個作惡的人,他知孟隨為何要殺他,但他更要知道的是,太子知不知道此事,若是太子知曉此事,那才可怕。
若太子知道皇貴妃為他所殺,又怎會乖乖當一個儲君!
這樣的太子就太過危險,他寧可廢了他,或是殺了他!
畢竟,他還有個未出世的小皇子!
燕嬌手中的拳頭緊緊捏緊,背脊之上儘是涼意,他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孟不呂猛然回過頭瞪向楊忠義,楊忠義只閑閑看着他,孟不呂撿起孟隨的刀,就要朝他奔來,“楊忠義,我要殺了你!”
楊忠義只冷嗤一聲,果然,孟不呂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歸順他!
看來之前燕嬌墜崖不是命大,只怕早有計較,而鍾尚書的死,呵!倒是他中了燕艽小兒的計!
不過……
他瞥了眼孟隨,一命抵一命,孟隨的命也甚是值錢呢!
楊忠義冷笑了一聲,抬眸看向孟不呂,“陛下在此,我不過是殺了賊子,小郡爺,當真要殺我?”
孟不呂不聽則已,一聽便止不住心頭怒氣,待要上前,卻被燕嬌一把抓住。
燕嬌起身看向皇帝和楊忠義,“父皇,孟丞相終歸是兒臣的外祖,他死了,兒臣與表兄自是神傷不已,只是,兒臣想問,外祖所言,可是真?”
她緊緊盯着皇帝,皇帝冷哼一聲,“他胡言亂語,只怕是被那滿室芳搞得腦子不清,你竟也敢懷疑朕?”
燕嬌擦擦眼淚,只笑道:“既是父皇所說,兒臣信您。”
皇帝見她如此輕易信了自己,心下也不由詫異,卻只背過手,並未多言。
孟不呂看了她一眼,只感到衣袖被人拉拽了一下,他狠狠地將刀扔下。
燕嬌看向楊忠義,只道:“既是滿室芳使得外祖神志不清,楊丞相卻要下此殺手,難不成楊丞相有什麼秘密,被外祖知道,急於滅口?”
楊忠義剛要開口,就聽她淡淡道:“可是金廟、金院一案,陷害謝玄逸之事,皆與你有關?”
楊忠義眉頭一緊,“殿下胡說什麼?老臣坦坦蕩蕩,從未做過此事。”
燕嬌冷笑一聲,“可你與鍾大人的信件往來,又是怎麼回事?”
楊忠義猛地看向燕嬌,“你說什麼?”
燕嬌從懷中掏出信件,“這些都是從鍾大人書房裏搜出來的,上面可都是你的字跡。”
楊忠義大笑一聲,“太子殿下,忘了你給八皇子的信件嗎?”
燕嬌眉頭一緊,就聽他道:“殿下的字跡尚能被模仿,區區我的字跡,怎的就不能被模仿了?”
燕嬌心下一沉。
皇帝微微眯起眸子,看着她手中的信件,看來,太子是要死咬着金院一案不放了。
他身子晃了晃,擺擺手道:“容后再議吧,朕乏了,回宮!”
燕嬌看着楊忠義對她一笑,便扶着皇帝離去,手狠狠攥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