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宋方霓被羅姨拽進裏屋,拉着看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但是梁恆波居然也跟過來,背着手站在她旁邊,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房間裏,一股嬰兒和類似痱子粉的味道。
床前很擠,梁恆波站在她後面。他飛快地跟她打一個手勢,意思是,待會出去說句話。
羅姨卻也看到了:“哎呀,你看看我。真是的,都忘記給你們倒水了!你們坐。”
宋方霓只好開口:“不用麻煩了,真的。”
宋方霓每次回來,雖然避開羅姨,但也托着父親給繼母帶點禮物,羊絨圍巾或護膚品什麼的,彼此還有面上的客氣。
羅姨又說:“這就是歐陽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不管羅姨是否真正認識歐陽文,這一句話,成功地讓三個人都陷入尷尬。
爸爸是今天才知道女兒和歐陽文的婚約取消了,他給了繼母一個眼神。
梁恆波嘴角緊抿着。但他隨後垂下眼帘,認認真真地說:“我是梁恆波,您好。”
接着是一陣兵荒馬亂的忙亂,除了小嬰兒還在酣睡,羅姨和宋父開始很小聲地耳語和議論,圓圓則悄悄地打量着他們。
宋方霓朝梁恆波點點頭,兩人路過門口處那巨大魚缸,走出來。
這街道雖然破舊,但也是人來人往的地界。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頭頂的天空卻是被各種亂七八糟的電線遮擋着。附近除了各種琳琅的小飯店,也沒一個能坐下來的地方,他們靜靜地走着,最後,停在一家加盟的奶茶店門口。
梁恆波先問了一下她的傷口,她的手臂重新被包得嚴嚴實實,因為又多了一道淤青。但是,也沒必要向肇事者的外甥告狀。
宋方霓只是說:“你怎麼來了?”
他盯着她:“問得好。你怎麼走了?”
這時候,宋方霓突然很敏感地意識到有一雙眼睛在看他們,她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看了眼。
那個圓圓也跟着他們走過來,正站在很遠的地方,隔着幾棵歪歪扭扭的白楊樹,觀察着他們。
這個跟羅姨來的小姑娘,宋方霓幾乎全無接觸,但現在,她覺得這個圓圓有些奇怪,用“奇怪”形容花季少女有點不合適,可是她看着自己的神情,有好奇、羨慕,敵意和一股隱藏的……怨恨?
準確地說,嫉妒。
她很明顯地感覺到,小姑娘喜歡梁恆波,不是那種大哥哥的喜歡,而是異性之情的喜歡,或者是,仰慕?
宋方霓失神地想,當初她和梁恆波交往時,也在圓圓的這個歲數呢。
她很輕地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眼前的人卻撐住她肩膀,他傾身,臉微微往右側歪了一下,然後就吻住她的唇。
宋方霓的呼吸停滯。
梁恆波把人攬到懷裏。
他磕着眼皮,唇齒交纏,她的舌,涼卻軟,吻起來有一股菠蘿的甜味。
這條街很狹窄,但沒有他們交錯呼吸空間的狹窄。他的手臂緊緊地貼附着她的腰,呼吸很亂,因為克制着迫切,所以男人的表情顯出幾分矛盾的易碎感。
但實際上他的吻異常猛烈,不停,一下一下地深入,簡直像要吃掉她。
沒有經歷過,她像在湖裏溺死的魚。剛吸一口氣,就再被奪走,按滅。混亂着次序,如是重複着。
奶茶店接外賣單,很快,有一個外賣騎手匆匆地把摩托車往旁邊一停,準備取貨。
路過的時候,自然忍不住看他們一眼。
宋方霓藉機推開他。
梁恆波卻抓住她的手腕,在唇邊又吻了一下:“昨天的這時候,我就很想親你。”
她沒說話。那麼高濃度的吻,整個人就像被脫水。
梁恆波在路燈下凝視着她發紅的臉。他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這次回來,是因為我嗎?”梁恆波用拇指摩挲着她細膩的手腕,隨後補充,“不是的話,你重新考慮一下我們在一起?可以考慮很久,我都會等。”
宋方霓盡量呼吸,努力地先找回理智。但腦海里還是亂的,隨便揪出一個問題。
“上次在香港見面,你的頭髮為什麼白了?”
梁恆波稍微一愣。
“噢,前一段時間,我在科訊處在風口浪尖上,當時擔心自己情緒出現問題,就在醫生建議下,重新吃了段時間的藥物。而藥物的副作用是頭髮會白,停了葯后,頭髮還是白的,就沒管它。”
宋方霓沉默了一秒。
梁恆波不懂,她和母親怎麼時時刻刻都關注自己的髮型,又補充說:“那形象很穩重,也能帶給董事會好印象。”
“那你大學有段時間變胖,也是因為吃藥的副作用?”她問。
這一次,梁恆波的眉頭鎖了一下。
“是啊。只不過,變胖變瘦乃至頭髮都屬於小問題,我當時最無能為力的還是學業。因為花了很長時間才決定吃藥,曾經知道自己有多聰明,但吃完葯后,整個人都慢了好幾拍,那感覺不好受。我讀研時就覺得有點費力了,索性棄筆從商。”
他說的輕描淡寫,宋方霓卻清楚,梁恆波沒有一個字在開玩笑。
她強笑說:“……我的心好痛啊。”
梁恆波便也跟着她微笑了下,因為,他很喜歡她這句話。
她說,心好痛。
並不過分,恰恰好。絕對不要假惺惺地說什麼感同身受,也絕對不要可憐兮兮地說著心有愧疚。某種陰暗意義上,他也只需要她說一句,她會為他心痛,他就很安心了。
而在那一瞬間,他也在想自己喜歡她嗎?
答案是,everyi,在每一個時刻。
..
宋方霓這時候冷不丁地又想起圓圓的存在,但再抬起頭,那個像流浪貓般安靜偷窺的小姑娘已經不見了。大概,是受不了他們街頭四下無人親吻的一幕吧。
“你覺不覺得,圓圓和以前的我,有點兒像?”她問。
“除了你們都是女生以外?”梁恆波很輕微地挑了下眉,在他的評價標準里,這就像拿魚缸和電腦進行類比。
他輕說:“看過她的那張數學卷子嗎——你回去后,一定要見識見識去。”
梁恆波的修養,到底沒說出來那一句:腦子實在太差。
宋方霓說:“我說的可不是成績。”
他順理成章地接了一句:“成績都搞不好,感覺上就還是差着一層。”
宋方霓被這種保送生的鄙視思維弄得無語:“還”感覺”,你對她什麼感覺?”
他漠然搖了搖頭。
“我不了解她。”梁恆波說,“而且,我不會輕易去批評你的家人,你也不要去給我設這一種圈套。”
好笑的是,她的眼眶突然之間濕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家,”宋方霓說這句話時卻想起來,爸爸和羅姨還在理髮店裏等着自己吃飯,她便說,“我要回去了。”
梁恆波再次攥緊她手腕,他誤會了:“今晚就回上海?”
她被他的緊張弄得莞爾。
“回我爸那裏。”沉默了會,宋方霓望着他穿的襯衫領子,她說,“你不要覺得,我現在是在拒絕或同意你。但是,我能再考慮考慮你的話嗎?”
“當然,當然。”梁恆波的目光重新變得柔和,但他還是沒鬆手,想了想,“把你的各種聯繫方式告訴我?”
明明是他一直拉黑她。
不過,他們還是像高中生似的,站在喧囂的馬路上,彼此交換了聯繫方式。
到末了,梁恆波硬給她一張小區門卡。
“你今晚要是無聊,可以過來找我。”梁恆波藉著這姿勢,想再一次想去吻她,卻被她避開,他便說,“我家門的密碼鎖是142857,很好記。”
宋方霓眯着眼睛:“142857,金字塔里的那串數字吧。”
他點點頭:“你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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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在繼母家吃的。
梁恆波走後,羅姨讓小工在前面管着理髮店,然後親自做了一桌子菜。
羅姨的嘴也沒閑着。吃飯的時候,一直呵斥她大女兒圓圓,說坐也沒個坐相,吃也沒個吃相,怎麼回事。
青春期的少女個性原本就叛逆,圓圓被母親當著外人面呵斥,居然撂下筷子就走了。
宋方霓也極不舒服。羅姨話里話外,是擔心圓圓復讀失利,試探着問宋方霓,能不能讓她在□□着找一份工作。
羅姨跟宋父說:“唉,圓圓有她姐一半的出息,我就燒高香了。”
宋方霓不想攬這差事,淡淡地拒絕:“我當初也是靠自己在上海立足,什麼認識的人也沒有。”
羅姨很尷尬,父親全程自顧自地喝白酒,聾了似的。
吃完飯後,父親步行送宋方霓回到她下榻的酒店。
宋方霓在進去前,終於轉過身,她問了一句:“爸,他以前是不是來家裏找過我?”
梁恆波接過來。
宋方霓看着他們之間兩步的距離,她輕輕地說:“我,明天回上海。”
他什麼也沒說,這讓宋方霓感覺更糟糕了。想說的話,沒說出口的話,這已經是第二次主動找他了。她卻一次比一次害怕被拒絕。
等了好久,她艱難地說:“那麼,再見。”
梁恆波默默看着她從他身邊走過。
宋方霓按着電梯按鈕,跨進電梯,電梯門靜謐地合上。
下沉,失重感,等電梯降到了一層,像是她獨自走進了地獄。
宋方霓站在電梯裏,覺得自己渾身透着一股軟弱感,為什麼,為什麼不跟他說話。明明是想來和好的。
突然之間,旁邊的防火樓梯門被推開。
是梁恆波,他沒看到電梯裏的她,疾步往門口。
“梁恆波!”
梁恆波聽到聲音,回過頭。他的表情
宋方霓正在背後吃驚地看着他。她看到,梁恆波一手拿着外套,另一隻手握着車鑰匙,而看到她沒走,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放鬆。
他說:“分手后,我沒有和別人在一起過。無論是裴琪,還是其他人。”
宋方霓還沒來及說什麼,梁恆波再說:“我當然知道,我在上海的很多做法不合適,也確實因為工作瞞了你。但宋方霓,你也應該非常清楚,我直到現在還深愛着你。”
宋方霓低下頭,用手按着嘴,梁恆波任她自己哭了一會。
他緩慢地走過來,把外套按到她懷裏,再彷彿是順便,捧起她的臉。他吸吮着她的唇和眼淚,唇齒和她相貼。
整個場景有點強迫又有點令人心碎,
梁恆波說:“我今晚問過小鳳了,她說,我有想和你結婚的這種想法並不是病態的。”他說,“上次沒成功,但我們明天就結婚吧。”
宋方霓雙手抱着他的外套,她說:“嗯。”
梁恆波點點頭,又說了遍:“結婚吧。”
她再次點點頭,什麼都沒問。
他們都沒有笑。
宋方霓鼓起勇氣,她主動摸了一下他的手,非常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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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恆波擁着宋方霓一起上樓。
梁恆波的家裏還備有消毒酒精和免洗洗手液,他洗了手,然後自己去洗了把臉,心口處還在砰砰直跳,他以為,宋方霓半夜來找自己,是說他們永遠都不可能。
他走出來的時候,宋方霓正在露台上,把小鳳老公留的烤串和水果玉米都吃了不少。
梁恆波坐在她旁邊,宋方霓就不吃了。
梁恆波看着她的吃相,輕輕地伸出手,原本以為,他是要給自己抹去唇邊的食物殘渣,就像那種很惡俗的偶像劇演的,男主角會幫女主角做的事情。
但是,他卻用微涼的掌心按住她的鼻子和嘴唇。
梁恆波的手指修長,手掌寬大,能輕鬆地按住她下半張臉,只剩下她睜大的眼睛。
“上次在香港,你就是這樣子,所以我才沒認出你。”他說。
她眼帘微顫,很長時間說不出話,梁恆波挪開手。“繼續吃吧。”他說。
宋方霓吃完后,擦了一下嘴。然後她別過左手,開始拉連衣裙後面的拉鎖。梁恆波看了半天,都不知道她正在幹什麼。
直到宋方霓費力地花了半天的功夫,把裙子拉鏈褪到腰部,然後,她起身,坐到他的大腿上。
梁恆波下意識地摟緊她,當手指按住她後背赤\裸細膩的皮膚,一下子回過味來,他突然忍不住笑了,為了自己的遲鈍。他很快就把她脫光了。
食色性也。梁恆波把她抱到桌子上,她腰還是很細。他突然覺得像捧着一個獎盃,宋方霓就是他的獎盃。
宋方霓能夠明顯感覺得到,他很多習慣都沒變,而且,他很久沒有過了。
外面太熱了,兩人的身體都是滾燙的。做到一半,差不多半個小時,她就累得不行了,梁恆波便不動了,只是將薄唇抵在她潮濕的發間。她比少女時多了幾分艷麗和款款韻致,他覺得身上舒服極了。
他把她抱回空調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的傷手。
宋方霓知道他不想看到血,就去自己重新消了毒,順便在裏面泡了一個澡。等出來后,她說今晚只想趕緊睡覺。
梁恆波深深地看着她,說:“過來。”
她便過來,躺到他身邊,然後沒一會他就靠自己結束了。她讓他去洗漱,然後兩人就面對面在一起睡著了,沒有再說話。
宋方霓第二天下午乘坐飛機回到上海,帶着傷手和紗布。
以及,她的左大拇指上突然多了一枚黑色戒指。正是梁恆波平常不離手的那一枚寶格麗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