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宋方霓打起精神交了項目流程表。
她沒想到,林恆之那裏居然先出了問題。
印象比較深的還是節後去南京找他彙報,對方的話不多,空調都沒捨得給自己開,看上去異常樸素低調,但是,林恆之據說在今年他們出售國內自有牧場的前置談判時,涉嫌內幕交易。
她正在疑惑,鮑萍的微信進來。
鮑萍終於回過味來,說等一下,宋方霓是不是提過她的前男友是梁恆波。
鮑萍趕緊告訴宋方霓,通過她對梁恆波的粗淺了解,這男人絕非表面看上那麼落魄和人畜無害。在以強勢作風聞名的科訊集團里,他也絕對沒有被架空權力。
宋方霓沒回復鮑萍。
因為她已經知道了。
為了確保和瑪氏項目的繼續平穩進展,科訊增派了技術團隊。他們先把鮑萍的半個核心項目團隊無縫隙替換過來,又將原團隊裏的一個高級工程師扶正到管理崗,再將崔越的上一級直屬業務領導從廣州叫過來,讓他親自整管該項目,再許諾多提供一年的科訊雲服務。
——所有的人事和業務調動,是由梁恆波親自做出。
動作超快,交接和穩,平息了瑪氏的不安。
科訊上海部那裏同樣反應過來,梁恆波根本不是被權力放逐的一員,他依舊是被廣州高層所信任的那一個重將,這種細到毫末且直接執行的決定權,就是最好的證明。
梁恆波這次來上海,除了進行新公司的收購,也是帶着總裁的授意,將南京上海的業務團隊單獨歸為他麾下的事業部,而且需要精簡人員,放鬆崔越這種滑不溜手業務老油條的警惕,查一下原業務的貪腐。
宋方霓回想起梁恆波的一些細節確實可疑。
她和梁恆波在他辦公室聊過幾句,他了解她們CDP項目的進度,甚至連服務他們的技術組改進節點在哪這種細節都對答如流。而梁恆波隨口說,他不想鮑萍的gf-h對她們公司的標,因為,這樣會嚴重影響原收購進程,他不怎麼喜歡長時間待在上海這座城市。
他當時用的原話是“忍受”。
忍受。
忍受着,上海。
宋方霓向來覺得上海很美,沉寂幾秒,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但現在她明白,梁恆波不僅僅是排斥上海這座城市,他是排斥她所在的地方。
梁恆波作出旁觀客的樣子,一方面為了迷惑崔越,另一方面也避免在職場上和她起直接衝突。她以為這是一種體貼,實際上,梁恆波的段位高到了沒必要在幕前出現,他只需要靜觀其變。
不,宋方霓已經不是在追究梁恆波是否蓄意拆散她和歐陽文的關係,或者他是否真正有女友,這事不值得她操心,而是她身為甲方頭一次被乙方牽着鼻子走。
她所帶領的團隊必須投入更多無形的時間精力去配合科訊新團隊,科訊那裏請求她配合廉潔調查,梁恆波那天在眾人面前公然遞給自己簽d,她之後缺席了高層彙報會議,這些事足矣將宋方霓推入內部輿論的旋渦。加上林恆之這種黑天鵝事情——她遭遇職場裏最嚴重的一次信任危機。
原本以為,CDP項目會成為她升職的金磚,但這塊磚砸到自己的腳。
這比“破鏡重圓是個jinx”和“自作多情”更讓她覺得屈辱。
宋方霓定定地看着她電腦屏幕上常年使用的鱷魚壁紙,手動了幾下,把它換成程序自動設置的壁紙。梁恆波早就不是之前手無籌碼的溫和窮男學生了,她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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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天,科訊的董事會那裏已經告知全體股東,他們將進行管理層換屆投票,這其實很正式代表着,梁恆波重新被啟用。
按照原定計劃,梁恆波一周后就準備回京。
這是他所出過最漫長的公差,基本上還是完成董事會交的任務。坐了將近20個月的冷板凳后,在諸多猜忌里,梁恆波沒有選擇自立門戶,他很堅定地說服高層,把主導的北方研究部徹底地從科訊拆分和獨立出來,開始準備進入緊張的ipo流程。
一切似乎是柳暗花明。
似乎。
飛機是第二天早上,但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梁恆波就停了一切工作,給身邊所有的人放了假。
他的心情很亂,因為反覆想着宋方霓半夜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一幕。
她既然答應和歐陽文結婚,還要在婚前擾亂自己,真是……又何必?宋方霓以為她自己是誰?總是這樣就闖了過來,不管不顧的。
一般這段時間,梁恆波都會跑步。
但他穿上外套,卻猛然想起,住在上海這裏很久,對這個城市依舊毫無了解,或者說,他的了解都是停留在各種資料和報告裏,只了解城市裏的幾個著名的景點。
梁恆波覺得他是個理智的人,“理智”所對應的缺點,就是有較封閉的生活。再慚愧的說,他大概是一個媽寶,甚至從來都沒想過離開舅舅和媽媽獨自生活。
然而在他生命里,有一個女生。她的成績很好,很漂亮,而且能在十幾歲就言之鑿鑿說:“我以後會去上海讀書。”
聲音裏帶着她的感覺,輕軟卻堅定,以及一些令人莫名信服的東西。然後,她就真的用盡全力飛走了,她在上海紮根,工作,戀愛和生活。
她真的比自己勇敢太多,總是一直向前看,永遠能收穫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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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裏最好的夜店,裏面邀請了美國的dj。梁恆波讓司機在門口停車,他走進去,要了一瓶波本,盯着光怪陸離的人群,神情漠然。
燈光打在戴着的寶格麗戒指上,修長的手指卻微微顫抖,他沒戴錶,這是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
梁恆波握着手機,他閑閑地跟二猴子他們發微信:“在哪兒?過來陪我喝酒。”
二猴子沒回他,大概他們在演出,或者正在嗨。搞樂隊這群畜生的業餘生活,絕對是要比科技公司的高管要豐富多了。
梁恆波握着手機,在通訊錄里找了一圈,除了工作夥伴和同事之外,居然沒有任何朋友。
他想了想,給梁小群發了微信:“約飯嗎?我明天回去。”
梁小群也沒有搭理兒子,梁小群不再為生計工作,但她那性格也是整天忙來忙去,甚至不知道在鼓搗什麼。
最後他給梁新民發了一個1塊錢的紅包。
五秒內,梁新民就秒領了紅包。
梁恆波確實是在沒事的時候,喜歡給舅舅發紅包,以前都發200塊,一次能發十幾次。但現在記着梁小群的教育,發了10塊錢后就停止。
最後,他莫名其妙地開始看公眾號的推送,以及又開始處理公事。
梁恆波的衣着很低調,但是,因為獨自佔據一個卡座,多少也引人注目。
動次動次的節奏里,有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孩找他搭訕,梁恆波興緻並不高,聞言拒絕。他獨自喝了不少酒,聽任自己淹沒在震耳欲聾的節奏聲和香水味道里。
但這時候,他突然發現一個熟人。
歐陽文居然也靠在吧枱喝酒。
一個穿着熱褲的辣妹撐着胳膊,斜靠在他肩膀上,笑嘻嘻地耳語着什麼。
閃爍的燈光照在年輕女孩大片大片□□的肌膚上,異常刺目。
梁恆波移開視線。
他把自己手裏的波本緩慢地喝完,站起來,分開亂舞亂蹦的人群,向著歐陽文的方向走過去。
辣妹依舊靠在歐陽文的肩膀上,竭力地撩着他,直到有人在旁邊敲了敲桌子:“嘿。”
歐陽文緩慢地抬起頭,醉眼朦朧中,他的目光先看着桌面上樑恆波手上的寶格麗戒指,隨後抬起臉,認出了他。
兩個男人沉默地看着對方。
過了會,歐陽文笑着說:“東亞病夫。”
“誰?是在說我嗎?”梁恆波淡淡地說,“你已經是要當別人丈夫的人,還出現在夜店,合適嗎?”
歐陽文突然之間站起來,一拳就朝着他的臉打過去。梁恆波猝不及防,一聲悶哼中,踉蹌地向後退了幾步。
四周很鬧,居然沒有人看到這裏的風波。
梁恆波是被身後路過的人扶穩,他面無表情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並沒有出血。
歐陽文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他醉得太厲害了,呸了一聲:“你知道嗎?綠帽癖也是一種心理疾病的一種。”
梁恆波這一次沒有再讓着他。
他如今已經變成一個習慣性迴避衝突的人,但是現在,梁恆波感覺他胸口裏的什麼東西在隨着DJ音樂劇烈地震蕩着,上前幾步,就把他的背抵到了吧枱桌前。他打架其實很兇。下一秒,歐陽文撲上來,梁恆波毫不容情地就朝着他下巴補了一拳。
梁恆波上去就再揪住他的領口,把歐陽文從地板拉起來。
“你要是敢對宋方霓不忠心,信不信,我能殺了你。”他的聲音很低,像是最低的貝斯弦,“我會盯着你的。”
剛才一直搭在歐陽文肩膀的辣妹下意識地尖叫,她很年輕,濃濃的睫毛,粉紫色的頭髮,但是齊齊的劉海。
梁恆波看了她一眼,也就沒有繼續,夜場的保安已經飛快地攔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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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方霓是半夜加班回來,拖着疲倦的身體。
好巧不巧這時候來了大姨媽,痛得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發虛,吃了三片布洛芬壓着。
她洗完澡沒多久,用吹風機心不在焉地吹着頭髮,就接到電話,兩個民警把酒氣熏天的歐陽文送到她這裏來。
歐陽文不僅西裝皺了,整個人幾乎是鼻青臉腫,醉到了無法說話。
宋方霓皺皺眉,剛想阻攔他進來,歐陽文的喉嚨滾動,接着,他就要吐在扶着他的民警身上。其中,年輕點的警察露出了“大姐求你救救我吧”的表情。
宋方霓只得讓民警們把歐陽文扔到衛生間,讓他抱着馬桶吐。
房間裏有一股酒精味和香水味,宋方霓翻出很久沒用的的蒸汽拖把,又開了半天的空氣清新器。
宋方霓壓着惱火,直接給歐陽文的幾個朋友打電話,讓他們把他趕緊拉走,隨後,她訂了附近萬豪的房間,準備出去過夜。
這時候,樓道門口的監控屏再次亮了起來,宋方霓氣惱地抬起頭。最好是樓道里發生火災,否則,她真的要發脾氣了。
這一次的來客,居然是梁恆波。
他正用一支手臂撐着門,但垂着臉,略長的髮絲低垂着,只能看到鼻子,並不直視鏡頭。
“是我。我有話要跟你說。”梁恆波叫了她的名字,“麻煩開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