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代宗師》
出病房后,沈硯身邊就自動聚攏了四、五個年輕男生跟着他,好像都是他助理什麼的。
沈硯扭頭和他們說話,劉璐璐笑着說:“我沒戴口罩。”
藉著那個小動作,她不動聲色地擺脫兩人牽着的手,退後幾步,和他們拉開距離。沈硯也就看她一眼。
董玉蘭的車比兒子低調多了,是一輛立標的奔馳,停泊在地下停車場。
洪叔正和董玉蘭說話,沈硯走過去,用指節敲了一下車窗,低聲和母親和洪叔交代幾句后,再拉着劉璐璐坐到後面的一輛保姆車上。
沈硯身後的那些小跟班也要跟過來,沈硯卻把車門一帶,讓他們去坐後面的跟車。
於是,這輛車裏也就只剩下,他、劉璐璐,以及前面的司機。
說不緊張,其實有點假。
劉璐璐以往和沈硯見面,他都是獨自出現,身邊沒有那麼多人圍着,一幅眾星捧月的姿勢。
到這時候,劉璐璐才有點實質性意識到,沈硯確實沒孫曦的名氣大,但他是一個超級的富二代太子爺,兼一個小明星。
對於兩人在談戀愛的事實,也像白日裏懸空漂浮的氣球,她用小拇指勾着那一根輕飄飄的棉線,好奇地打量它。
劉璐璐就有些怯了:“……要不然,我也坐後面那輛車?”
“好好待着。”
沈硯正在翻劉璐璐遞來的紙袋,裏面有兩樣東西。
一個是薄薄的紅包,內里裝着五張百元的人民幣新鈔,是殺青后導演給她的紅包,還熱乎着。沈硯在劉璐璐渴望他歸還的目光中,用兩根指頭把鈔票夾出來,施施然放到褲兜里。
第二個東西是裝着紅豆水的保溫杯。
沈硯微微皺眉,保溫杯居然自帶吸管。
“世界上,只有幼兒園的小朋友才用吸管杯喝水?”
劉璐璐說:“嗯,你現在知道你自己在我心中的形象了吧?”
沈硯有些無語,但還是很給面子地喝一口。
紅豆水,是她在沈硯的房車用養生壺熬的,還有點燙,因為是吸管杯,等沈硯吸到喉嚨,才感覺到不對勁。
他整個人被燙得咳嗽,稍微彎腰。
劉璐璐也嚇一跳。
她找後車廂的紙遞過去,不知道怎麼搞的,紙巾盒掉在他大腿上,想隨手拿起來,結果,一不小心就摸了下他的敏感部位。
沈硯猛然推開她。
她後背都撞得疼,感覺他就像條黑色的杜賓,連爪子上的毛都豎起來。
“你!”他整張臉迅速紅了,想惡聲惡氣,但他的聲音其實又很輕,“要不然,你還是坐到後面那輛車上去?”
劉璐璐手忙腳亂:“忘了提醒,紅豆水還有點燙。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硯用紙巾擦着手,冷冰冰地說:“所以你覺得我哪個部位涼,想摸摸看?”
對視半秒,劉璐璐的臉一點點染紅。她再次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完全沒想到,情況進行到這裏,還突然開了車。面對尷尬,劉璐璐通常會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可能不合適,但至少打破僵局,反正也不走心。
但不知道為什麼,微信上瘋狂調侃他可以,然而在封閉空間裏面對沈硯,劉璐璐覺得她還是要少開玩笑。
否則,狗急跳牆,她就死定了。
至於怎麼死的,場面太美,不用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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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的車是往五環開。
對一個富家子弟來說,什麼都不如他們自身的安全和健康更為重要。受傷后,他的演藝工作全面叫停,寧願付違約金。但這部由國家檢察院出品的主旋律緝毒電影實在推不掉。
劉璐璐說為啥推不掉,有關部門施壓嗎?
沈硯說不是,他繼父當初為他高價買來的跑龍套角色,棄演也不能退錢,他反正露個臉,就決定補戲。
“四個小時內應該就拍完。”沈硯說,“既然你都主動送上門,就和我一起去片場。你有別的更重要的事嗎?”
之後的路程一直很安靜。
沈硯讀電影劇本,劉璐璐則刷了一下朋友圈。
孫曦正慶祝她在播的小甜劇收視率破多少億。昊天公司當初為這部劇煞費苦心,孫曦和男主角從選角開始就沒有爭番,在微博,大家其樂融融地磕cp,雖然沒大爆,但肯定不賠錢,世間一派祥和。
劉璐璐在那條狀態下面回了個吹喇叭表情,她心想有空要看看孫曦的新劇,boss的項目要支持一下。
這時候,突然有條新信息。尹力說:今天殺青?
兩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次的照片上。
劉璐璐冷笑問幹嘛,如果不找她拍戲就別廢話。
尹力從容地回:拍戲也得經過面試,不是嗎?
不想跟前男友**,她不客氣地說:“放什麼厥詞?你那新電影什麼題材——如果電影院還能開的話,我可以去電影院扶持一下,但麻煩你三倍報銷電影票。”
尹力那邊回了句英文:enjoythissh*t!然後,他又說:我這段時間特別忙,想找你聊天都沒空。你呢,下半年忙什麼工作?
劉璐璐就莫名其妙地被這句話刺痛了。
因為,目前除了張頗的邀請,她還沒有任何確定的工作。孫爽那裏就讓她等消息。昊天公司押中幾個頭部男藝人,也不指望靠劉璐璐賺錢。
孫曦的成功,從沒有勾起她的嫉妒心。劉璐璐真誠覺得,條條大路通羅馬,無非是路徑不同而已。然而,尹力對她的意義不一樣。
某種意義上,劉璐璐是把尹力看為和自己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奔向羅馬的人。
如果,甩了自己的前男友的事業比她混得好還比自己生活態度瀟洒,那她得嘔死。憑什麼啊?她比他差在哪兒了?
沈硯抬頭,正好注意到她的猙獰表情。
他誤會了:“如果累了,可以不用陪我去片場,在車上睡覺。”
車,已經開到五環外的某荒郊野地。
下車的時候,他又留心多看她一眼:“不高興了?是不是氣我剛才撞到你了?”
劉璐璐心中那一絲淺淺的陰霾,稍微消散了。
她微笑說:“趕緊走吧沈太子。”
沈硯一挑眉毛,把剩下的紅豆湯喝完,攜帶保溫杯揚長而去。
第一次來電影片場,劉璐璐站在高高的蘋果箱和鏡頭箱前,感覺電影劇組明顯更有錢。她還從來沒有拍過電影。
沈硯只帶了兩個隨身助理,讓剩下的工作人員都陪劉璐璐。
幾個年輕男孩對着她都有點局促。劉璐璐落落大方地說:“知道沈硯有個美女妹妹嗎?”
八卦,永遠是拉近人距離的法寶。
沈硯身邊的男孩子都很健談,但劉璐璐很快發現,大家說說笑笑,卻沒有任何男生敢跟她說什麼“你是沈太子第一個帶來身邊的女孩子”甚至“陳晶妍確實是大美女”這種場面話。
這些人跟沈硯的關係,明顯是領導和跟班兒,不敢拿沈硯身邊的人開玩笑。
等了一小時,劉璐璐就有點無聊。
她是個坐不住的,就在片場裏隨處溜達着,隨後發現一個隱約眼熟的面孔。
那個中年人——好像是,嗯,好久沒見的鬍子?
劉璐璐立刻說自己要上廁所,甩脫沈硯的助理。
此時此刻在電影片場裏,靜得連一根針都能掉下來。
老戲骨雲集的主旋律電影,沈硯演的是一個卧底警察。不大不小的角色,大部分戲份已經在他受傷前拍完,但後期處理要重拍一個細節場景。小警察和上級警官一起主審他曾經暗戀過的女毒販子,卧底警察有點憐惜,但在嚴厲上司的審視下,需要公事公辦。
基本上,也就賣一下沈硯皮相,讓主旋律電影有一點戲劇衝突和感情討論度。
沈硯彎腰的時候像雄人魚,肌肉流暢,腿很長,再配上他那股拽勁兒,就是一個刺頭小警察。如今他在醫院裏養傷清減3斤,臉部輪廓更加明顯,還有一種若有似無的優雅。
導演最先給一個三人的審問遠景,形成美學上的三角構圖,鏡頭拉近,打到靜謐的桌面,然後是沈硯的人物剪影特寫。
鏡頭從緊窄的褲腿,妥帖的襯衫,再打到交握的修長手指,一絲不苟警裝,扣子和警徽,整個人肩膀到脖子,無懈可擊,最後再打他的雙眼——就變成災難。
沈硯並不怵鏡頭。或者說,他毫不在意觀眾是怎麼看自己的。
這種不在乎,賦予他一種科班演員都難及的靈性,各種角色微表情琢磨得透的,很有張力。
然而,出車禍后的沈硯變了。
他沒有對劉璐璐撒謊,生死關頭走了一遭,沈硯對演員這一工種乃至娛樂圈都蒙上一層厭煩,他原本就對當演員這事無可無不可。更別說,車禍后的臉部有縫針,而他的眼球面對強光時被刺痛,酸疼得牽扯淚腺。
大屏幕會放大演員的的憂疑和面部不自然,導演要求很高,在監視屏中卡了四、五次。
再NG兩次之後,沈硯的助理就強硬地提出要休息。
搭戲的是脾氣耿直的中年女演員。
她直接說:“有什麼難的。讓他對個嘴形就行了。我還不如對着猴子演戲。”然後,一甩手走出去。
搭戲的另外一個老戲骨笑笑,沒說什麼。
劉璐璐也就在這時,偷偷摸摸地溜進片場。
她東張西望地找鬍子的蹤影,但很快覺得,氣氛似乎不對。
沈硯,不是脾氣好的男生,他只要生氣,周邊的氣氛也立刻冷到可怕。劉璐璐只看到他站着,手一動不動地插在兜里。
造型師正用空氣髮膠幫他整理髮型,再用粗糙的紙巾把嘴擦得更加乾燥。而助理幫他脫下沉重的警裝,要給沈硯滴眼藥水。
她再一抬頭,高導演正皺着川字眉,不悅地盯着監視器,而片場裏永遠最好事的燈光老師露出似笑非笑表情。
大家儘可能離這兩個角落遠遠的。
助理看到劉璐璐,趕緊把她拉過去。
聽完緣由后,劉璐璐嘖了一聲。果然是沈太子啊,被導演和同劇組演員稍微冷淡幾句,便覺得丟面子。換成十八線藝人,大概只能頭撞南牆口噴鮮血最後跳進一萬米的枯井才能表達她的孤獨和脆弱。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她上下一打量沈硯,就對助理說:“眼藥水沒用。你去要個冰袋,幫他敷眼睛。”隨後,劉璐璐再對沈硯說,“跟我來。”
沈硯被她半拉半拽的,扯回到剛才的鏡頭中央。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不高興,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計較太多,必須先把眼前的戲過完。你就想,這僅僅是份工作。我幫你走遍台詞吧?”
旁邊的沈硯助理一聽她的話,就心想,要糟。
“一份工作”的安慰,能說服一下普通人,但絕對無法說服沈硯。沈太子還真的不需要靠當演員賺錢,對所謂“藝術”的態度也模稜兩可。
果不其然,沈硯的唇角略微繃緊。
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即將溢出來的陰沉和煩躁,再盡量耐心說:“高導會來替我講戲。我現在眼睛疼,你幫不了我。”再命令助理,“先把璐璐帶出片場。”
劉璐璐卻問他:“你知道海倫·凱勒嗎?”
海倫·凱勒,不就一個美國的盲聾人。
即使再喜歡眼前的姑娘,但到底是少爺脾氣,並不代表可以容忍她的一些過份玩笑。沈硯轉開臉,在剋制發火的邊緣,如果面對的是離譜的妹妹,早就讓她滾。
劉璐璐還在繼續:“你知道,海倫·凱勒的女教師當初是怎麼教她識字的,沙利文老師先在她手掌心上寫下‘水’,然後牽着她的手,按進冰冷的大海里。從此之後,海倫·凱勒在她的後半生里永遠地記住‘水’。”
沈硯冷笑一聲,目光慢慢轉到她臉上。
怎麼,她現在想把自己按進大海,還是在他手心寫字?
“我,已經都做過了——還記得咱倆的第一次見面?你曾經跟我說過,第一次見面,你在台下看演出,外套被劇院的空調漏水淋濕。然而,你並沒有走,依舊堅持看完整場話劇演出,多年後一眼認出我。也許就在當時,我就已經用冰冷的水,在你胸腔的位置,寫下‘愛上我’,這三個大字?”
什麼叫專業演員?
無論身處如何荒謬場景,穿多麼清明節風格的服裝,乃至說多麼尷尬而無當的台詞,劉璐璐都有能力演得跟莎翁話劇一樣穩。再難受的台詞,她都儘力兜回來。
沈硯心裏明明很清楚,劉璐璐嘴裏的破台詞,就很可能是她現場胡編的,他想呵斥或嘲笑她,但是,他移不開目光。
她的眼睛很漂亮。不僅有光彩還蘊含著一股沉甸甸似乎要化開的神色,不笑的時候凜凜寒光,笑起來從眼底滿出一池的瀲灧,慢慢的綻放於唇邊,帶給人一絲渴望和欲罷不能。
她的聲音也帶着一股不顯的深情,彷彿真的在進行尾生抱柱似的表白。
沈硯很難不內心蕩漾,他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劉璐璐知道這時候要順着他,就任他撫摸。
“怎麼樣,隨口給你展示一下我的專業能力。”她得意地說,“對戲呢,我是沒問題的。所謂演技,就是用一種技巧重現某種場景。”
片場的人,不多也不少。
沈硯身邊突然竄出來一個女的,大家多少看了眼,但摸不清楚情況,暫時沒人把他倆往那個方向想。
只有沈硯身邊的人交換心領神會的眼神。
不是普通人。肯定是正牌女友探班了。
沈硯用冰袋敷着眼睛,劉璐璐就跟一個小媳婦似的蹲在他的腳下。
強烈的燈光,灑在她的頭髮和肩膀上,沈硯溫聲問:“為什麼不坐下?”
“我只是來陪你對詞的,不是正式演員,不能這時候出風頭,更不能在片場亂動別人的位置。”她翻着他的台詞,粗略的速記,“以前在話劇舞台上,我就極其討厭無關人等亂動自己的道具,我是會生氣罵人的。”
沈硯沒想到,劉璐璐的心中其實有那麼多的“條框”和“禁止”。
他突然間才意識到,她曾經也是話劇舞台上女主角,年紀輕輕得了頗有分量的獎項,不然,孫爽也不會拼着一腔熱血來簽下她。只是當他們再見面時,劉璐璐半開玩笑地說“戲劇工作者僅剩無幾的自尊心”,她表面上抿酒,內心咽下何等苦澀的東西。
她嘗到的人情冷暖,可能遠比他所能體會和理解的多得多。
兩人對了一遍詞。
劉璐璐很快發現,沈硯在醫院的養傷期間把台詞背得爛熟,還記住了對手的詞。但他最大的問題就是,台詞雖然熟,但身體語言和情緒都跟不上去。
一個合格的演員,必須有種開放性,有“期待其他靈魂住進我身體裏”的熱望,他們儘力打開自己,努力保證別的靈魂在自己身體裏找到某一種位置。
換言之,一個自我意識很強且個性固執的生物,很難當一個好演員。
“你有什麼辦法可以教我?”沈硯靜靜地望着她,臉色晦暗不明。
劉璐璐一怔。有的時候,她感覺這傢伙就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但有的時候,他似乎令人捉摸不透。
劉璐璐站起身。從隨身帶的布包里摳出一個小玻璃瓶,對着自己手腕處噴一下,伸到他鼻子下面。
“能聞出來這是什麼牌子的香水?”
沈硯從來都不噴香水,不過,並不代表缺乏基本的常識。
他用鼻尖輕輕地頂了一下她掌心,讓她移開:“香奈兒的n°5?不適合你,老女人才會用——”
劉璐璐二話不說站起身,拉開沈硯的襯衫,往他的胸膛處噴了五、六下。
短暫的幾秒內,n°5的香味,就像柳葉筐里漏出的水一樣,霸道地纏上來。沈硯的鼻黏膜都被這有攻擊力的香水填滿。一時間,根本辨別不到任何別的味道。
劉璐璐又問:“現在什麼感覺?”
沈硯驚怒交集:“我只感覺自己是人間土狗香奈兒。”
劉璐璐滿意地看着他:“很好。就帶着人間土狗香奈兒的感覺,忘記自己原本是誰,去演戲去吧少年!”
這時候,高導演疾步走過來,正眼都沒看劉璐璐,很客氣問沈硯是否調整好,再要進行一些導演指導
而聞到空氣中的香水味,他立刻瞪向劉璐璐。
“誰的家屬?先出去,片場裏不讓帶人進來。”他厲聲說。
不需要第二句,劉璐璐立馬腳底抹油。
對戲的女演員也走回來,她同樣厭惡地皺眉,對沈硯的印象更差了幾分,打定主意,犯不着跟這種滿身脂粉味的豪門子弟一般見識。
十分鐘后,該場景重新經過調整,再次拍攝。
導演和對戲的老戲骨,都已經對沈硯不抱希望,資本的力量嘛,把這位太子爺應付過去就好。
沈硯也重新穿上警裝。
防蚊水,柑橘止汗劑,外加五星級酒店肥皂的香味——這就是沈硯對香奈兒n°5的感覺,而令人無奈的是,這又是一款留香很長的醛香水。
它的味道,像一顆盈亮的圖釘,牢牢被按進空氣里。自己身體上噴上這麼濃烈的女士香水,不禁讓人對存在都產生幾分懷疑。
但是,當沈硯再念台詞,原本平淡的語氣有了波瀾。
他的思緒,不再是平板,彷彿內心有了一個洞,很多感情被抽離了,很多感情也被拉進來。
這一幕結束,年輕警察在旁邊負責整理卷宗,他故意動作很慢。
女毒販陰沉地抬頭,目光對視,男人的身姿挺拔,他所形成的光影嚴密地籠罩着她。他看了她一眼,美色當前,男人內心的炙熱、貪婪、覬覦、愛慕、心虛,全都在那個暗暗審視的眼神里。
然而臨到走了,他的眼神又變成一種,弱肉強食的鎮定和自信。男人並不沉溺,他深呼吸一口氣,迅速收回視線,跟隨上司走出去。
一丁點的crush,電光石火,卻足以被鏡頭捕捉,完整地記錄。
高導演在監視屏上一下子坐直身體:“卡。”
女演員還有一點發獃,高導演撐着下巴,又讓沈硯再演了一遍,最後只是淡淡地說:“也就這樣吧。”
助理欣喜地來找到沈硯,帶他去卸妝。
沈硯卻還沒反應過來。恍惚間,他還停留在另一個世界裏。
他不是沈硯,而是攝像機里的配角,看着女毒販子被上司審問,插不進任何話,卻是那個結束時忍不住回頭的菜鳥刑警。他同樣也是曾經坐在黑暗的台下,話劇結束后抱着濕漉漉的外套,遲遲不肯走的觀眾。
香奈兒五號這款香水的優秀處在於,它沒有刻意模擬任何花香。它是人造的香水。調出的是抽象的,原本不該存在於自然界的人工香味,卻又令人如此着迷。大部分人只要聞過一次香奈兒5號,無論討厭或喜歡,不會輕易認錯。
沈硯這輩子看過的話劇不算多,卻有四、五十場。
只有一個劉璐璐,她當時一走出舞台,他就恍惚了。等她幾年後再出現,他直接辨認出她。而她呢?她不記得他。
到底是台下的觀眾愛上台上的光輝主角,還是戲外的沈硯愛上戲外的無心女藝人,早就已經無法分清。劉璐璐沒有把他的手按進大海,但卻在他心靈結下蛛網,留下暗香,成為一顆圖釘。
沈硯討厭任何戲劇,厭惡為任何虛假的事情動感情。但劉璐璐帶給他的衝動和羈絆感,就像海上的塞壬女妖,用美妙的歌聲吸引他靠近,再輕而易舉地把他的心防衝垮,他試圖張大嘴巴呼吸,卻發現潮水早已經卷到肺里。從今往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追逐。
沈硯的心砰砰直跳,他說:“璐璐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