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魔境(七)
如果按照基本規律來說,魔修是不會出現在中層的,更不可能如此有目的性地直衝一個方向而來。
但是和男主角在一起,就是有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力量,一切皆為劇情服務。
姜鶴覺得自己此刻心態平和,並沒有怨天尤人的衝動。
她右手平舉,喚出招潮,然後轉過頭來,無限包容地對沈行雲說:“往後稍稍,我先試一手,打不贏咱們就跑。”
“好。”
沈行雲沒有突然覺醒大男子主義,他知道現在自己狀態不算好,正面迎上,不但達不到一加一等於二的效果,反而會拖累姜鶴。
他點點頭,與姜鶴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後退幾步。
兩人之間好像有了點心照不宣地默契。
姜鶴微微一笑,隨即擺好架勢,彙集靈力,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魔修方向。
五里、四里、三里......隨着距離的接近,魔修的臉也在層層砂土中清晰可見了。
和曾經在長曲遇到的那個猶如骷髏的魔修不同,這一位看上去肌肉虯結有力,毛髮旺盛,像是一頭極具生命的野獸,紅色的眼睛亮得如同火星。
其中奔淌的是戰意。
姜鶴暗自點頭——魔境生態環境中的另一種標準樣本,加上以前長曲遇到的魔修,兩大類算是集齊了。
也就這個念頭閃過的一小會兒時間,魔修便直衝向她的面目,一個拳頭招呼上來。
真是直白的傢伙。
姜鶴不急不緩,單手握着招潮,自左下橫起一劍,迎上魔修的拳頭。
“當——”
赤|裸裸的拳頭,甚至連丁點兒魔氣外顯的痕迹都沒有,但就是這樣樸實無華的一招,卻將招潮格擋住,不得寸進。
巨大的劍鳴聲,尖銳刺耳,讓人覺得腦子裏都彷彿被這聲響鑽出了一個洞。
而姜鶴擰眉,也為著這一聲響吃驚——這傢伙肉身的硬度,竟然同招潮不相上下。
她隨即改變了原本想要硬碰硬的方案,高揚起的手臂帶着長劍向下滑動,利落地刺向魔修面門,無論如何,眼睛總是最脆弱的一處。
生物本能還是有一定的共通性,魔修也不例外,他側開頭顱,上身後仰,但是卻沒有後退,而是左腿踢出,想要以逼退姜鶴的方式來救一救自己的眼睛。
腦袋可真軸。
姜鶴當然犯不着和他以傷換傷,立馬收劍躍起,躲開對方掃過來的腿,一連數步,退回沈行雲的身邊。
然後這個失去平衡的魔修,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後背着地,威力如同有人從城樓上扔下千斤重鼎,砸得地面陷下去一個深坑,黃沙揚得到處都是。
但是魔修不怕疼,而且這一個尤其結實,他腰腹發力,一個翻身蹬起,就在那個坑裏站好。
這一擊后,雙方隔開十步距離,都沒忙着出手。
姜鶴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這個傢伙從身體外形,或是周身氛圍來說,都與長曲魔修截然不同。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還沒穿衣服。
姜鶴蜻蜓點水地打量了這具光溜溜的身體——嗯,頗為雄壯。
她自認為動作隱蔽,可惜還是沒能逃過旁邊人的眼睛。
沈行雲不動聲色地撇過眼睛,腳下用力,碾碎了一塊石頭。
‘咯啦啦’的聲響提醒了姜鶴,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場。
她趕忙嚴肅法紀,端正表情,輕咳一聲,然後用眼角餘光瞥着沈行雲的神色——他皺着眉頭,目光冷冷地看着魔修,看樣子對這種有傷風化的行為十分不滿。
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姜鶴之前內容豐富的目光。
——心虛什麼,我這純屬學術探究!
她收攏思緒,默默地在心裏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而對面這個魔修,看樣子是完全不會說話,不能溝通的,這一點,也和長曲魔修大相逕庭。
造成他們之間差異的到底是什麼呢?
這時候思考這個問題,有點不合時宜,姜鶴只是乍然閃現了念頭,又頃刻間將其埋進了腦海深處。
就在姜鶴視線來回掃動時,魔修也在直直望着這邊。
他半歪着腦袋,面無表情地打量着他們——準確來說,是打量着姜鶴。
就好像是看到從沒見過的新鮮事物一樣。
姜鶴甚至幻視出下一秒他就要抽動鼻子,繞着旁邊嗅來嗅去的模樣。
而這時,對面的傢伙大概也完成了觀察,揚起拳頭又來了。
他出拳的聲音沉重而敦實,如同裹着風沙奮力敲擊在地面上的巨大榔頭,威勢有餘,靈巧不足,給人一種凡人武夫憑着一股蠻力打架的感覺。
但姜鶴知道事實並非如此,這個拳頭可比莊稼漢的力氣可怕多了。
這是魔氣內化,凝練於血肉的表現。眼前的這個魔修活像個長滿鐵刺兒的王八,打他一下不痛不癢,但如果挨他一下,後果可就不敢想像了。
姜鶴側向俯身避開,以手撐地,調整好方向,飛身回踢,腳尖與魔修的胳膊肘相接,罩在其上的靈氣迸發出碎星般的光芒。
只有這時,才能看見從魔修身上透露出的一點隱約紅黑魔氣。
他太‘硬’了。
姜鶴這一踢毫無建樹,她就勢翻滾,拉開距離,化去衝擊在自己身上的力道。
同時,她藏在袖中的食指輕輕勾動,招潮無聲無息地從後背飛出。
其疾如風,其勢如火。
只有一瞬的閃光,就像是拔劍出鞘反射出的月華。
姜鶴瞄的是脖子,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囫圇一圈,割下魔修的腦袋。
但很顯然,這只是個美好的願望。
魔修反應很慢,在招潮刺來前,只來得及偏移一點脖子。
長劍刺入脖頸與鎖骨的交界處,暗紅的鮮血如同被打通的泉眼,源源不斷地湧出。那裏有一處要緊的血脈,看來魔修也不例外。
但也只是如此了。
招潮是很鋒利的長劍,自從築基開始就跟着姜鶴,她一向養護用心。
如果姜鶴鋒芒畢露,那它足可以評得上當世一等的利刃,斬金斷山也不在話下。可是對面是魔氣化體的魔修,某種程度上來說,遠比斬裂一座山更艱難。
招潮沒能完成姜鶴的願望,甚至沒能穿透魔修的血肉。
它卡在骨與肉之間,嗡嗡作響,在魔氣的環繞下,劍身如水波般的藍色光華都漸漸暗淡。
長劍屬靈,同修士一樣,難抵魔氣的侵蝕。
魔修緩慢地低頭,注視着和自己下巴,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伸手握住劍刃。
這是個自傷性動作,兩邊的開刃將魔修的手指與掌心割開豁口,鮮血汩汩,而他毫無感觸,就着這個姿勢逐漸用力。
姜鶴有點慌了,沒想到魔修的腦袋竟然如此奇葩,看樣子竟然是想把它生生折斷。
招潮可丟不得,她這是把自己帶進坑裏了!
“說你傻就是傻,拔|出來不比這省勁兒?!”姜鶴急得一聲怒罵。
雖然魔修自傷行為姜鶴舉雙手贊成,可真由着他來,招潮可就得祭天了,姜鶴心念急轉,眼光落到地面上。
雖然她一向秉持着用最少的靈力做最有效的攻擊的信條,但現在可由不得精打細算了。
“看這兒呢!”
她一聲厲喝,吸引魔修的注意力。
同時單膝跪地,一掌拍在地面,澎湃的靈力順着五指流入大地,靈力水潮分散遊走,如同大地的根系,向著魔修而去。
魔修暫時停下手中動作,看着地下藍光一路疾馳而來,他直覺地明白那不是什麼好東西,然而還不等他後退或是做出什麼別的反應,周圍的大片平底都沿着剛才藍光流轉的紋路開裂,魔修腳下的土地陡然陷落。
他雙腿動了動,發現雖然上層還是厚厚的皸裂的土塊,下面卻變成了泥濘,纏住了他的雙腿。
姜鶴知道這不過是點小伎倆,不足以長久的困住魔修。
但就在魔修應聲陷進地里時,沈行雲從他的左側竄出。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然潛伏在魔修近旁,此時驟然發難,右手上握着一塊狹長無鋒的東西,包裹着充盈的靈氣,以用劍的手法,洞穿了魔修的另一處肩膀。
如此以來,他的兩手都成了一時半會派不上用場的東西。
魔修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沈行雲!”姜鶴的聲音則充滿驚喜。
沈行雲沒有劍,他的劍早在遇到姜鶴之前便碎了,他拿在手上的,是一塊石頭。
隨手撿的石頭當然不會是什麼神兵利器,在捅破魔修的胸膛,沈行雲脫手的一瞬,便化作了齏粉,能夠破開魔修的身體全靠沈行雲灌注於其中的靈力。
他拿着石頭純屬多此一舉,如果用手恐怕還會更省力一些。
但他不想這麼做。
他怕自己弄髒了手,便不好和姜鶴靠得太近。
聽見姜鶴的聲音,沈行雲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笑容,他遙遙回頭,去尋找那雙盛着星光的眼睛。
然而就在這時,天突然黑了。
毫無預兆,活像是有人關掉電閘,高懸的紅月便成了瞬間熄滅的燈。
冷風與黑暗同時降臨。
剎那間,姜鶴體會到了沈行雲所說的,天黑之後,魔氣大漲。
她畢竟是修士,雖然現在毫無光源,卻並未被黑暗阻擋,
她陷住魔修雙腿,沈行雲默契十足的神來一筆,這魔修明明已經不堪重負,正待他們乘勝追擊。
可隨着黑夜降臨,卻陡然氣勢暴漲,魔氣源源不斷匯入體內,他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扯出自己脖頸下的長劍,隨手甩開——看上去是怒氣上頭,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陰差陽錯,倒是遂了姜鶴的願。
但糟糕的事在後面。
失去了阻擋物,被洞穿的那一部分肌肉就像是紅色的軟蟲,兩處傷口快速蠕動,很快就將裸露的血洞黏連起來。
“回得真快,這簡直是開掛啊。”姜鶴面色不善。
她心念一動,操控半空中的招潮迴轉方向,而後飛身一躍,將其接回手中。
“小心——”
沈行雲在另一頭喊道。
這魔修雙腿陷在土裏,前一刻明明還很是為難,天一黑,他就像個衝天炮仗一般拔地而起,動作奇快,向著姜鶴當頭襲來。
他的動作快,沈行雲動作更快。
如同一個無聲無息的影子,輕巧卻有力,環住姜鶴腰,將她帶着向一側撲倒。
魔修的利爪堪堪與他倆擦身而過。
“開了掛就是不一樣,瞧把這傢伙能的。”姜鶴就着掛在沈行雲手臂上的姿勢,回頭咬牙切齒。
這魔修大概是肌肉長進了腦子裏,完全不懂什麼叫做收放自如,每一擊都是大開大合,這一手沒打着人,也不收,毫不停歇地撞入地面,直到他關節沒進土裏,才停下。
紅月消失后,魔氣大盛,此消彼長,姜鶴客觀冷靜地分析了事實——打不過了。
她拍拍沈行雲的手,示意他放開,“看來確實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