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發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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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酒吧氣氛工作人員?
阮十八在妖怪學校時學習過簡單基礎的人類社會知識,但人類社會太過複雜,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海帶書上寫着酒吧是人類玩樂放鬆的地方,就像八爪魚妖怪無聊時會隨海浪翻滾轉圈,或者和水母朋友們比誰能更快縮到貝殼裏……
無論是妖怪還是人類都喜歡快樂玩鬧。
所以這肯定是個很好的工作,包吃住,時薪還有五十塊!
想到這裏,他的雙目噌地亮了起來,急忙點了點頭,搶在男人繼續開口前應了下來,高聲道:“好呀好呀,我做的!”
真好,雖然只是一份臨時工作,但他和小一有落觸手休息的地方,能填飽肚子喝八大缸水,不用去鑽公園的池塘或者商場中央的許願池了!
滿面喜悅地跟在男人身後前往工作地方,阮十八彎着眉眼,目光不時瞥向對方亮晶晶的外套,看着看着,眸中染上了饞意和羨慕。
他在海底時收集了好多漂亮小石塊和發亮貝殼珍珠,然而進入人類社會後,他才發現居然還有更漂亮更閃亮的東西!
……好想把它們都藏起來。
阮十八不自覺地露出一點渴望,又想起自己不能這樣,要表現的像個正常人類,只能強行挪開了自己的視線,緊跟着男人的腳步。
尚未到達酒吧,他們就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見此情形,男人乾脆抓住了這個宣傳機會,一路走一邊喊,“潮夜今晚酒水九折——”
阮十八也跟在身後笑眯眯地自覺跟着喊,“潮夜今晚酒水九折——”
不知是因為打九折的酒水,還是因為白T淺牛仔褲的清俊乾淨青年,他們到了酒吧時,竟真的攬了不少的顧客一同前往。
男人尋了位眉目精明銳利的高挑女性,姓雲,對方是負責管理酒吧的經理,今後阮十八就暫時歸於她的手下了。
已經一百五十歲的阮十八乖巧喊了聲“雲姐”,雲經理反身對男人懶懶拋了句,“哪找的?”
她意味不明地挑眉,目光又幽幽投向阮十八,嘆了一聲,“五十塊時薪?”
阮十八以為是對方覺得這個薪酬太高了,可不待他說些什麼,對方斂起眉眼間的深意,乾脆來了句,“行吧,準備入職。”
雲經理工作時十分乾脆利落,單間的員工宿舍就在膈酒吧一層的公寓,裝修簡單,足夠個人居住。
那邊雲經理在一二三四五點注意事項,可對方終於注意到阮十八的動作時,這邊阮十八已經“咕嚕咕嚕”喝光了整整一大桶剛開封的礦泉水。
“嗝——”阮十八打了個飽嗝。
他是深海八爪魚妖怪,短期內不吃東西不休息都不要緊,但是不能沒有水,今天在眼光下曬了整整一天,連小一都已經蔫巴縮了一圈。
雲經理呆住了,“……”
半晌,她才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一個半小時後跟我一起去熟悉工作內容,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我記一下。”
阮十八望着雲經理,無辜搖了搖頭。
海帶書上說人類社會的主要聯絡方式就是各種電子產品,可是深海既沒有所謂的信號,也根本不可能用電子產品,他只知道理論知識、見過刻畫圖案。
長老們總說,妖怪們都聰明,等上了岸學人類的模樣,摸索摸索很快就會用了,不是什麼大問題。
雲經理又呆住了,“……”
在經濟飛速發展的現代化社會,竟然有人沒有手機?
她萬分不解,但一想到五十塊時薪就能騙來這麼俊的青澀傻瓜蛋子,雙目如此乾淨,便猜測對方大概是家庭條件不太好。
可能是從極度閉塞落後的貧窮地區初入繁華大都市,不然不會知道憑他這張臉,五十塊後面再加兩個零都不為過,是他們撞了好運氣,撿了大便宜。
“我有箇舊的機子和備用卡,先拿給你。”雲經理扶額嘆了聲,“智能手機會用嗎?”
阮十八望着雲經理,再次茫然搖了搖頭。
最終,他得到了一個市場上已被淘汰的老款諾基亞,能玩俄羅斯方塊和豆豆貪吃蛇,可以接打電話和接收發送短訊。
休息的一個半小時內。
阮十八軟骨頭一般躺在床上休息。
室內窗帘緊閉,空中突兀立着一團擠在一起的墨綠色觸手,手臂粗細,爭先恐後地戳着粉紅色小方塊,諾基亞盡職播放遊戲音樂。
“小一三號,小一八號,小一十六號!”
阮十八闔着眼,卻毫不猶豫地說:“你們三個已經玩過了,該輪到小一五號玩了,不許耍賴。”
被點名的三根墨綠色觸手軟趴趴地從老款諾基亞前退了出來,像沒有玩夠飛盤卻被主人強行結束娛樂活動的小狗,沮喪又失落。
手機中不時傳出,“已消除——已消除——”
“恭喜您通過本關!”
“是否進入下一關?——是!”
休息時間很快結束了,雲姐打來的電話中斷了遊戲的連勝紀錄。
阮十八跟在雲經理的身後,正式開始自己的第一份兼職工作,滿目好奇地打量着這個裝修奢華不俗,分區風格鮮明的巨型三層酒吧。
聽雲經理說,潮夜在A市開的時間不短,在圈內名氣極盛,老闆有點錢,享樂主義者,如今當了撒手掌柜,將整個酒吧全權交給她負責。
“總之,你的工作很簡單。”
雲經理衝著酒吧最中心處,一處音樂聲響震耳欲聾,燈光花哨變換的舞池處指了指,“跟着他們晃,帶動一下氣氛就行。”
“要是有人請你喝酒……可以喝,酒算提成。”
她盯着阮十八的眼睛,語氣鄭重,提醒道:“但不想喝就委婉一點拒絕,不許跟着客人走,萬一有事直接叫我,懂了嗎?”
雲姐話說的隱晦,想着面前的青年就算再笨也該明白她的意思,可阮十八是個妖怪,根本不懂人類社會交際中的潛規則和潛藏深意。
他的耳朵里只重點聽到了“提成”二字,高興地點了點頭,對雲經理比了個新學會的一個手勢——“OK”。
賺錢!
努力賺錢!
認真地摸了一把兜中的老款諾基亞,阮十八步入了舞池中央,只站了個邊邊角落,卻瞬間吸引了不少的視線暗中投來,黏在了他的身上。
像是熱烈激昂的火烈鳥群中混入了一隻展翅彎頸的白天鵝。
赤紅青紫的變換燈光下,阮十八的烏髮和瞳孔在某些角度下閃着墨綠色的光澤,他認真地掃視了一圈周圍自由舞動的男男女女,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極其專註,若有所思。
這就是人類的娛樂活動?
在數不清的暗線目光注視下,這隻純凈的白天鵝扭了扭腰,左一圈右一圈,雙臂抬了一半,在空中像洗盤子一般打圈,不時甩兩下頭。
阮十八仍在努力學習周圍人的動作。
他心想:人類的娛樂活動真奇怪,幸好他是一隻八爪魚妖怪,可以把腿搬到頭頂,但舞池中好像沒有人做這個動作。
這就是跳舞?
這樣就能活躍氣氛嗎?
長老們總教育他們,以後入了人類社會工作就要辛勤努力,對得起他們妖怪的身份,不然要是被別的妖知道他們八爪魚一族是靠混日子賺錢的,八爪魚妖怪一族的臉不是就要丟盡了嗎?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阮十八扭的更加賣力了。
可沒一會兒,雲經理匆匆趕了過來,面色鐵青,一把制住了阮十八的動作,低聲喝道:“幹什麼呢!”
“差點被舉報我們這裏有不幹凈的東西!”
阮十八一雙眼滿是迷茫,看着雲經理微微蹙眉,認真提問道:“哪裏有不幹凈的東西?”
他是八爪魚妖怪,不是不幹凈的東西。
在海里的時候觸手每天都會用海鹽和水草搓搓,一點砂石泥灰都沒有。上岸剛剛休息時也泡水裏清洗過,還用了檯子上擺的香香洗手液。
“……?”
雲經理徹底無言了,她看着阮十八,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但見青年滿臉懵懵青澀求知慾,只得無奈地揮了揮手,“算了。”
她扯着阮十八往吧枱一推,隨手從台下翻出了一個小方形名牌,上面印着燙金“服務員”三個字,往阮十八的衣領上一別。
“阿黑調完酒以後,你幫着送一送。客人走了,再把杯子收回來。”雲經理有氣無力道:“別跳了,再跳我們店就要關門了。”
莫名其妙從“氣氛組”轉型到了“吧枱服務員”,阮十八依然滿臉認真,來了一句,“那我的工資——”
“工資照舊。”
雲經理咬着后牙,看了眼阮十八的臉,忽地泄了氣,又說,“算了,工資給你漲一百……提成照舊。”
資本家也不能太黑心了。
總得有點不多的良知吧。
雲經理一走,阮十八立刻高興地進了吧枱,笑眯眯地背手跟在調酒師阿黑的身後,寸步不離。
擦杯子擺杯子,準備薄荷葉片裝飾,把整顆的檸檬切成薄薄均勻的數片,仔仔細細去了核。
他做這項工作比舞池氣氛組拿手多了,既輕鬆又迅速,甚至還在空閑時間,帶着手套用小冰塊雕出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小鯊魚。
可下一秒,阿黑無情地捏走了小鯊魚冰塊,“噗通”一聲滑進了一個盛滿香檳色酒液的高腳杯中,往前一推。
吧枱邊不知何時擠滿了人,卡座被占完了就靠着吧枱邊緣站着,眾人皆興趣盎然,伸着脖子往阮十八的方向望,裝了小鯊魚冰塊的酒杯被迅速搶走了,此起彼伏的聲音相繼冒出。
“欸——我也要一杯小鯊魚!”
“小帥哥,還會雕別的嗎?”
“哇!好可愛!下一杯做我的!我要點小兔子!”
“……”
不多會兒,足足二十多個訂單湧來。
還有更多的顧客察覺到吧枱似有不尋常事情發生,本想好奇湊過來看熱鬧,但見了阮十八還有冰塊成品,“哄——”腦袋一片空白地加入了搶單的行列。
雲經理以為又出了什麼事,再次提心弔膽跑來,知曉情況后重重吐了口氣。
阮十八正對着顧客手機調出的圖片雕小兔子,悶聲問:“雲姐,這算不算——”
雲經理已經知道阮十八開口閉口會問什麼了,提前應了聲,讓他專心滿足顧客需求,“算算算,算提成。”
阮十八手上動作靈活熟練,不到三分鐘就能雕好大部分顧客提的條件,一點破損失誤都沒有,百分百好評率。
原本充斥着曖昧激情氛圍的酒吧忽地變成了手工大賣場,自帶回頭客和口碑客的賣力吆喝。
比房比車比奢侈品比身份地位算什麼?誰的酒杯里用的是方形成品速凍冰塊而不是定製冰塊,那才叫丟面沒臉!
“欸,你們的酒杯里怎麼沒有雕花小冰塊?嘖嘖嘖——看我的無敵霸王龍,牛不牛?”
“啊啊啊吧枱來了個超帥的小哥哥!應該是個Beta吧?要不要一起去看!快快,人特別多,我們要擠不進去了!”
“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們,你們是想要冰塊,還是……”
“什麼?!刻貓貓頭的比刻狗狗頭的多五個!靠!狗狗教不服!這就下單十杯,我們狗狗教才是宇宙無敵NO.1!”
“帥哥說自己只有諾基亞沒有微信,嗚嗚嗚,我這是不是被拒絕了姐妹們?這個拒絕理由完全是在胡謅嘛!”
吧枱中央的熱鬧終於傳到了酒吧的每一個角落,就連酒吧二層的VIP區和三層的至尊VIP區都相繼下了人。
唯有酒吧第三層至尊VIP區中心一處私密單間靜悄悄。
不對外開放的私密單間佔據着整個巨型酒吧視野最好之處,從半開的窗沿向外看,酒吧一層各處一覽無餘。
腳步聲響起,來人一雙上挑曖昧桃花眼,桃紅真絲的襯衫領口大開,露出鎖骨和小片前胸肌膚,左右手夾舉着兩個酒杯。
賀潮朝着窗邊另一道身影靠近。
窗邊,穆清野正放鬆地靠着凹陷軟座,半撐着下頜垂眼眺望,隱約露出下頜流暢的線條。
黑髮黑眸,懨懨丹鳳眼,鼻樑高挺綴着一顆小痣,下巴尖尖,眼尾掛着一抹倦怠的冷意漠然,容貌極盛。
酒吧昏暗,但內廳單間燈光明亮。
賀潮順着穆清野的視線一道望去,落點之處是被圍的水泄不通的吧枱,中心處只能看到一個晃動的腦袋。
他剛處理完急事過來,自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他這個向來對任何人和事都厭煩無謂的摯友穆清野竟一反常態被吸引了注意力……
這就有點意思了。
賀潮眼珠一轉,挑眉舉杯敬穆清野,懶聲調侃道:“你在看什麼?”
如落石墜入平靜的湖面,穆清野鎮定地收回了視線,接過賀潮遞來的酒杯,目光落在澄澈琥珀酒液,還有方形冰塊上。
他的指腹處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冰涼杯壁,掀起眼帘,扯了扯唇角,淡聲道:“沒什麼。”
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