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卓寧參與拍攝的劇是歷史向正劇,給她找的角色是烽火戲諸侯的當事人、周幽王的第二任王后褒姒。
這部劇是群像戲,主角是列國的君王和名臣。
作為西周滅亡的導火線,褒姒一角出場很早,有一定的重要性,由她來引出後續劇情的序幕。
南星拿到劇本后鬆了一口氣,因為她的戲份真的非常少,總共就五句台詞。
畢竟是配角,褒姒一角在劇本上沒有多少筆墨,不過,越是模糊的角色,發揮的空間就越大。
這是人生中的第一部戲,南星很認真的對待,翻來覆去研究該角色在劇本中的定位。
周幽王攻打褒國,身為被褒國進獻給周朝的玩物,褒姒究竟是真的短視無知,不明白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帶來的惡劣影響;還是居心叵測故意引導周幽王自食惡果,冷眼看周朝覆滅?
兩種不同的設定,演繹的時候神態也是不同的。
不久,片場排到了她的戲,是室內的戲份,導戲的人正是大哥卓寧。
周幽王的扮演者是家喻戶曉的鄭姓老戲骨,南星在開機宴上已經見過他了,開機儀式那天還聊了片刻。
化好妝,南星主動上前問候,增加一點熟悉度,方便待會兒入戲。
卓寧安慰道:“按你平時練習的方式來演就好,別緊張。”
南星心態平和地點點頭。
做了那麼年的運動員,國際比賽都經歷過了,這點場面她還是壓得住的,何況她兩個假期都泡在不同的劇組裏,對各種環節熟爛於心,比很多不知所措的新人好得多。
開拍之前,她和鄭老師先試戲,攝影組和打光師跟着調整角度。
走戲兩次,各方面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這才正式實拍。
南星以為自己首次拍戲會遇到各種問題,可進展出乎意料的順利,NG兩次后就進入了狀態。
她穿着華服,雍容的坐着,案前是珍饈美酒,旁邊是穿着良裘的貴氣男人,男人進宮殿之前還聲色俱厲的下令處死了衝撞他的宮人,此時此刻卻好言好語的哄着她。
殿中歌舞昇平,宮人們捧着周幽王賞賜她的金銀珠寶,她卻蹙着秀眉,心不在焉。
周幽王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能令她展顏,微微用力地拍案,不耐煩地揮手讓宮人退下。
她眉間的褶皺加深,微微側過臉去。
周幽王見了,不甘又無奈地道:“寡人為了你,廢了申氏,封你為王后,可任寡人如何把你捧在手心,你都不肯對寡人笑,你說,你究竟會不會笑?!”
她沒說話,輕微地側對着男人,鬱鬱寡歡地垂下頭去。
燈火下,美人柳眉杏目,玉軟花柔,卻始終未曾展顏。
周幽王沒了法子,半是苦惱,半是失落地起身,落寞離去。
她就這麼側着身子緩緩抬首,漠然看他走遠,旋即望向另一個方向,眼神幽幽,目燦如星,似有淚光閃爍。
“cut——”
南星眨了眨眼睛,長呼一口氣,從角色中醒神,站起來活動一下有點麻木的雙腿。
場務好心給她遞水,周幽王的扮演者重新回到“大殿”,和她交流一下剛才的對手戲,跟她講一下在鏡頭拉進時該怎樣用微表情讓人物更加飽滿。
卓寧在回放剛才最後一分鐘的片段,他有空的時候會跟她一起剖析褒姒這個人物,自然能明白她最後那一眼的含義,對此沒說什麼。
又重新走了一條,補拍了幾個特寫,這一場戲就完事了。
她今天還有另一場室內戲,重新去化妝,騰地方出來給其他人接着拍。
換完妝發和服飾,她回來等着排戲,圍觀老戲骨們飆演技,默默取其精華。
折騰到凌晨兩點多,她才收工回酒店。
5天後,南星終於等來殺青戲。
驪山上,狼煙四起,各路諸侯率領兵將齊聚城牆下,她在周幽王的各種好話下舒眉展目,快意的哈哈大笑,引得周幽王大喜,同她痴痴地笑。
眾諸侯惱怒周幽王的戲弄,不滿的折返。
她望着某一個方向,眸中疑有暗光流過,隨即眼神下瞥,看着遠去的各路諸侯,唇角殘餘的微笑彷彿是譏諷,也彷彿是悲涼,耐人尋味。
鏡頭一轉,犬戎來犯,驪山還是那個烽煙衝天的驪山,只是各國諸侯擔憂再次被戲弄,今次沒有起兵勤王。
當天晚上,南星買機票返校,忙着補落下的課程。
又過幾日,俞珍珍給她打電話。
閑聊良久,她故作輕鬆的彙報她談過一場戀愛,最近剛分手,原因是兩個人越來越忙,聯繫變少,彼此猜疑加重。
某一天深夜,她思念男友,一時興起跟男友視頻通話,男友說他剛跟男同學聚餐散場,喝得醉醺醺的。
可她分明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個女人的唇印。
第二天,男友酒醒來道歉,解釋說唇印是隔壁桌玩真心話大冒險的女生親上來的,同學想看他笑話,一直沒提醒他臉上有唇印。
她選擇相信他,但這次之後,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後來的許多次通話,她總能看到他身邊有個女人的影子,他說那是他關係比較好的同學,可她無從辨別真假。
他們誤會越來越多,矛盾越來越大,每次通話說不上幾句就演變成吵架,放假見面也總是不歡而散。
一段戀情里,對方讓你難過的次數大於讓你笑的次數時,已經沒有再繼續的必要,他們就這麼分了手。
電話里,俞珍珍泣不成聲,認真的對她說:“星,別談遠距離戀愛,真的。”
南星好一會兒才回:“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她心裏空落落的,有個聲音慶幸地說之前快刀斬亂□□然是正確的決定,另一個聲音則反駁說她和司宇不一樣,他們一定不會鬧到那麼難看的地步。
那個人的名字,她刻意的去遺忘,已經好久沒有想起過了。
掛了電話,南星鬼使神差的翻出和司宇的聊天記錄,一條條認真地看,心中酸酸甜甜地看到後半夜,聊天頁面停在他唱《亮晶晶》的三十秒語音。
她愣了半晌,點開,聽第一遍時,嘴角剋制不住的上揚,聽第二遍時,竟有種想哭的衝動。
點進他朋友圈,發現他居然日更了,而且是以日記的形式每天發一張匯總圖。
南星隨手點進他昨天發的那樣匯總圖,入目先是一張早餐的圖片,然後是文字介紹上午的課程,而後是午餐的圖片,說些身邊發生的趣事,之後是晚餐的圖片,用文字訴說今日的訓練強度。
除此之外,他還拍了一些美圖,或是從水泥縫裏鑽出來的一朵生命力頑強的紫色野花,或是雨珠從樹葉上滴落下來的瞬間,或是投喂流浪貓的畫面。
他在分享他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好似在告訴她,她已經不在意的他的人生片段,都能從他朋友圈裏隨時補回來。
南星不敢再看,關了手機,閉上眼睛。
可她睡不着,翻來覆去,回神時,發現自己正盯着床頭柜上玻璃杯里的雨花石發獃。
那是司宇送她的第一塊雨花石,桃紅色百合花形狀的草花瑪瑙,去年入學時她帶出來了,用來時刻提醒自己,她也要像這塊美石一樣在逆境之中綻放光彩。
南星翻過身去,清空雜念,慢慢睡去,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
十二月,卓寧主動跟她聯繫,問她要不要簽約他跟合伙人開的公司。
銀輝是新開的小公司,資源沒有大公司豐厚,但他與合伙人的人脈擺在那裏,遲早會卓有成效,一旦她簽約,公司的資源先緊着她,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自己選劇本。
他把利弊說得很清楚,讓她自己選擇。
南星心知自己一個人在圈內寸步難行,與其進大公司被毫無交情的人壓榨,不如和大哥互利互惠。
她答應下來,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南星擠出時間回了一趟海城,提前一年跟姨媽要陸家賠償給她的那五百萬,並跟姨媽要她生母的聯繫方式。
南文瓊這麼多年沒和妹妹聯繫,但妹妹的號碼還是有的,聽到南星一起提這兩個要求,猜到了她要做什麼,想讓她給自己留一點兒後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只好都答應她。
南星回到自己房間,照着數字打過去,那邊應該是沒把手機帶在身上,沒有馬上接聽。
等待接聽的途中,她捋了一遍南家姐妹的恩怨。
她的生母叫南素英,由南星的外婆一人撫養姐妹倆長大。
家裏貧窮,只供得起一個人上學,母女三人商量了好幾天,決定讓最聰明的南文瓊繼續讀書,南素英則輟學留在家裏幫母親賣糖水。
南文瓊上高中時,和音樂老師關係很好,在老師那裏學會了彈鋼琴,並顯露出了天分。
音樂老師愛才,想培養她成為一位優秀的鋼琴家,南文瓊自己也愛上了彈鋼琴,如願上了藝術學院。
但藝術生的花銷讓南家吃不消,為了繼續供養她,南素英和母親經常飽一頓飢一頓,生病都只能咬牙忍耐,靠着等大姐出人頭地後會給家裏掙大錢的信念才挺了過來。
後來,南文瓊確實出名了,也給家裏賺了不少錢。
好日子沒過多久,兩姐妹各自婚嫁,南文瓊嫁進了好家庭,公婆好相處,丈夫疼愛;南素英嫁給了販夫走卒,婆婆惡毒,丈夫還是個賭徒,把姐姐貼補給她的嫁妝全都搭進了賭場裏。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南素英日子越過越差,經常被丈夫打得鼻青臉腫,躲避追債更是家常便飯。
南素英眼看姐姐的日子越發幸福美滿,埋怨起了母親和姐姐,要不是為了供姐姐讀書,她怎麼會早早輟學回家幫忙?如果當年是她去讀書,她也會有姐姐那樣體面的工作,然後嫁進好人家裏享福,而不是過着爛泥一樣的生活。
而她全然忘了自己讀書時成績有多差,也忘了這些年來卓家送了多少錢接濟她夫家。南文瓊更是多次勸她離開賭鬼丈夫,只是她害怕被丈夫報復,不敢離開,繼續過着凄慘的日子,拉着卓家一起填補丈夫欠下無底洞般的賭債。
兩姐妹關係就此降到了冰點,每次見面就吵架,後來,若是南文瓊不給錢,南素英理都不帶理她一下。
南素英二嫁那日沒有請南文瓊,久而久之,兩家就徹底不來往了。
這是上一輩的恩怨,南星不作置喙,給生母打這通電話,是想解決後顧之憂。
“喂?”電話接通,一個冷淡的中年女聲響起。
南星深吸一口氣,輕聲說:“請問,您是南素英女士嗎?”
“是我。”
“我是南星,您還記得我嗎?”
那邊安靜了幾秒。
“哦……怎麼會不記得呢,我經常挂念你,只是家裏事情多,媽媽找不到機會接你回來。”
多年來對她不聞不問的人自稱媽媽,還說時常挂念她,南星覺得可笑。
場面話誰不會說呢,可她沒有跟對方演戲的閑情,直奔主題。
“我知道您有您的難處,我已經成年了,可以自己生活了,不會去您家打擾,”她頓了頓,接著說,“我主要是想問,您十三年來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是家裏有什麼困難嗎?”
那邊很不高興,語氣冷下來。
“你這孩子,什麼你家我家,說話怎麼那麼難聽……是,家裏很困難,所以那麼多年來才不得不把你寄養在別人家,我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你以為我忍心嗎?”
說著,電話那頭的人低聲啜泣。
南星聽了很無語,沒有能力撫養,完全可以來探望,就算不喜歡進卓家,不是還可以在外面見么?如果繼父那邊沒有言明不讓來,那說到底還是對她不上心。
她懶得多說,語氣平靜:“不管怎麼說,我都很感謝您把我生下來,並且撫養我到五歲……對了,您知道我前年出過車禍嗎?”
當時這事鬧得很大,報紙連續跟進了幾天,南素英當然知道。
南素英不玩網絡社交平台,不知道她車禍之後進了戲劇學院,更加不清楚她進了娛樂圈,以為她是做不成運動員,缺錢了,來找麻煩的,於是含糊其辭。
“我是知道,當時你爸……你叔也生病住院了,家裏又困難,全靠我一個人忙進忙出,等我終於能喘口氣的時候,你已經出院了……家裏困難,你叔又暫時上不了工,我就只能繼續看着店鋪,實在脫不開身。”
這一口一個困難的,南星哪裏聽不出來她的意思。
“我知道您困難,車禍一事,我有五百萬的賠償金,您待會把賬戶用短訊發給我,我把五百萬打過去。”
南星這麼說有試探的意思,如果她有那麼一丁點心疼女兒的想法,都不會好意思要這筆賠償金,起碼不會全都要。
但南素英被巨大的驚喜砸中,五百萬,她和丈夫做小本生意的,做牛做馬兩輩子都賺不到那麼多錢,一時暈頭轉向,沒有想太多。
她連忙問:“你真的要給我嗎?”
南星耐心地說清楚:“是,這是我所有的積蓄,用來報答您懷胎十月生下我,並把我養到五歲的恩情。”
所以她若是還有良心,收了這筆錢就老實過自己的日子,以後別搞么蛾子。
掛斷通話,那邊生怕她反悔,馬上就把卡號發過來了。
南星自始自終沒把她當家人,因此並不難過。
辦完這件事,南星好好陪姨媽和姨父吃了一餐晚飯,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買了機票飛回去。
小張在機場接她,碰面之後載她去大哥說的那家公司。
卓寧的合伙人姓詹,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詹尉其貌不揚,不過氣質很好。
會議室里,卓寧給兩個人互相介紹:“詹尉,詹總,”,再面向她,“我家小妹,南星。”
南星恭敬地鞠躬:“詹總好,以後請多指教。”
詹尉笑道:“卓寧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叫哥就好。”
南星從善如流的改口:“好的,詹哥。”
“這是合同,你看看。”
南星雙手接過,仔細看過去,跟大哥曾經跟她說過的差不多,於是當著他們的面簽了字。
簽完合同,三人去吃了頓大餐慶祝。
沒多久,公司給她配了經紀人和助理,還給她開通了個微博賬號。
南星以前有運動員時期用的微博號,不過退役后沒再登錄過。
看着那個掛v的賬號,她終於有了自己已經是藝人的真實感,忍不住找了一張小船在海上航行的圖片,發了第一條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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