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誰都會死,但他不會。
雲秉容聞聲趕來,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看着雲漣垂首凝着掌心,不知在思索什麼,雲秉容登時黑了臉,上前斥責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修鍊時出現如此重大的失誤,萬一傷到人了怎麼辦,你這個教導弟子要負最大的責任!”
山門的弟子一向知道雲秉容最是和善,跟冷若冰霜的凌清君比起來,他是最好相處的,還從未有人見他冷過臉。
教導弟子一時怔住,反應片刻后立即拱手認錯:“是,弟子知錯,是我的疏忽,請凌清君和二師兄責罰。”
雲秉容環顧了四周一眼,道:“這些弟子是怎麼回事,連最基礎的術法都還沒練好,你就敢讓他們用避雷術了?”
教導弟子頓時慫了,噎嚅道:“二師兄是這樣,這批小弟子裏有兩個是從外門剛升進來的,基礎還不太好,但是內門的修鍊速度就是這樣,他們跟不上,所以才……”
內門和外門的規矩不一樣,內門弟子都是隔幾年各長老親自下山精心挑選來的,都是萬里挑一的奇才,按他們修鍊的程度,教導弟子的授課並沒有任何問題。
而外門弟子則是層層篩選后,被刷下去的那批人,他們之中大多天賦不夠,只能憑自己的努力往內門裏爬,可即便如此,從外門百般挑選進內門修鍊的,也依舊跟不上內門的進度。
一步跟不上,就步步都跟不上。
簡而言之,在天賦者的眼裏,無用的努力就是上趕着來丟人的。
雲秉容沉了口氣:“既然跟不上,就不要讓他們強跟,拔苗助長只會損壞弟子的根基,這點道理你都不明白嗎?這些弟子的事我就不說了,我會交給白翁親自來管,至於你,教導修鍊失誤,自行去戒律堂領罰。”
“是,弟子領罰。”
再一擺手,四周圍觀的弟子都已經散乾淨了,不過雲二師兄雷厲風行的懲罰了教導弟子的消息,還是很快就在山門中傳遍了。
雲秉容一回身,剛要說些什麼,就見雲漣緊攥着右手,掌心泛起一股焦煙,隨即恍惚的朝一旁倒下。
“大師兄!”
雲秉容立刻上前扶住了雲漣的身體,一手撐在他身後,盡量不讓人察覺他身體的異常。
雲秉容低聲問道:“阿漣,你沒事吧?”
雲漣搖搖頭:“無礙。”
抬起手,掌心之中赫然烙了一道焦黑的印記,明顯是方才他正面對上雷電的結果,雲漣手心白皙,映了一撮黑煙,反而顯得他越發的蒼白。
雲秉容也知道,雷電失控的時候弟子們沒動,就是知道以雲漣的修為,根本不用動手就能將它輕易化解,所以他們無需擔心。
只不過他的保密措施做的太好,弟子們還不知大師兄現在身受重傷,修為也只剩兩三成了,對付個雷電都有些困難。
想到這兒,雲秉容倒也沒了脾氣,反而覺得自己剛才懲罰弟子們罰的有些重了,這分明是他們大師兄自作主張的結果。
於是嘆了口氣道:“我還沒說你了,怎麼不用渡世接着,還能少耗些修為。”
明明往常都是這麼處理的,也不是第一回了,怎麼關鍵時刻反而赤手空拳了,兩三成的修為就敢徒手接雷電,這是有多不把閃電盤放在眼裏?
誰道,雲漣拍拍手說:“來不及。”
雲秉容看他,似有不解,雲漣繼續道,“確實來不及召喚,都到眼前了,以我現在的修為,怎麼也得遲疑個兩三秒,那時雷電劈的就不是我的手,而是我的天靈蓋了。”
見他還有心情說笑,雲秉容愈發無奈:“你說你,修為還沒恢復,逞什麼強呢?你明明可以躲的,幹嘛還硬生生的接下來,大不了多損毀點東西罷了,哪有你的命重要?”
勉強穩住身形,閑散的繼續往前走,雲漣道:“你看你說的,好像那點雷電能把我劈死一樣,我的修為你還不了解嗎,再來兩道都沒問題。再說了,我哪有那麼脆弱。”
他一身白衣悠悠蕩蕩的走在前面,明明穿的還是平常的衣衫,束着同樣的髮髻,走十年如一日的石子路。
可雲秉容就是覺得不一樣了,說不出來什麼感覺,就是覺得他像是從九重天下了凡塵,多了幾分人煙氣息。
而且這說笑的語氣,簡直像極了某個總是闖禍的人。
雲秉容跟在身後,美其名曰是保駕護航,實際上腦袋裏不知在想些什麼,沉默片刻,才試探地開口道:“阿漣,溫璨的事……”
“怎麼了?”雲漣頓步問道。
他漫不經心的一問,雲秉容反而更小心翼翼的不敢開口說。
他走近了兩步,道:“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裏,蘭溪溫家派過人來,溫璨這事鬧得很大,他們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溫家大公子溫子豫親自上的山,說想把溫璨留在六合峰上的東西帶走,沒了屍身,他們總要有點東西入祠堂,落葉歸根。”
雲漣道:“他們溫家的人,怎麼來找我們要東西?”
雲秉容道:“說是人沒了,怎麼著也得給祖宗祠堂里留點念想的東西。”
按理說,溫璨是溫家的人,他們要落葉歸根,要入祠堂都跟清玄山沒有關係。至於溫璨的東西,留在六合峰的也都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他們沒道理專門跑一趟來要東西。
但是溫子豫說,溫璨在臨走前已經把溫家所有跟他有關的東西全都搬空了,那意思明擺着就是不打算再回去,也不想跟溫家有牽扯。
如今人突然沒了,連屍身都找不到,沒有東西下葬入祠堂,他們也不好跟祖宗交代。
至於溫璨這事,仙門閉門謝客,清玄山絕口不提,溫家聽說了也沒有一點反應,只是在兩日後啟程去了清玄山,說要將溫璨的東西帶走,僅此而已。
雲秉容也有點想不通:“你說,溫璨好歹也是溫家二公子,就不說因為什麼吧,如今人沒了,溫家竟也一點動靜都沒有,着實不應該啊。”
雲漣道:“他們家的關係有點複雜,這件事你就別管了。”
見雲漣走遠了,雲秉容小跑兩步跟上:“那萬一他們再來,我怎麼說?”
之前是雲漣在昏迷,六合峰誰也上不去,他們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再清玄山放肆,如今雲漣醒了,他總不至於還用這樣的理由吧。
雲漣頭也不回地說著:“就說我沒同意,六合峰的東西誰也不能動。”
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雲秉容輕笑一聲:“大師兄,我有點好奇,但是不知道該不該問,怕提起來你會不高興。”
“說。”
雲秉容道:“就是吧,你說你這麼護着溫璨,可為什麼你知道了他的死訊后,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這好像說來有點不合常理,但放在雲漣的身上,又覺得沒什麼不可能,他不是一向如此淡漠嗎?
見雲漣沒回答,雲秉容擺擺手想說算了,他也不想知道原因。
誰道雲漣卻突然開口,一臉認真地看着他:“因為我知道,他不會死。”
在那個窮凶極惡的骷髏地里,誰都會死,唯獨他不會。
良久,雲秉容還沒反應過來雲漣剛剛說的那句「他不會死」是什麼意思,人已經到了禁地。
漫天的妖氣從禁地中蜿蜒而出,將禁地峽谷的整片天空映得黑沉沉,仿若烏雲壓境。
往常雲漣不在,雲秉容又有其他任務時,禁地都是由雲澈看守,一旦有任何異常,他便會立即通知二位尊長親自來鎮壓。
不過近日因為溫璨之事,搞得整個仙盟上下動蕩不安,二位尊長不得閑暇,就只能由雲秉容自己看着了。
或許是禁地中的妖魔有所感知,自從雲漣受傷昏迷開始,禁地中的東西就開始蠢蠢欲動,知道結界之力已經壓不住它們了,便肆意的挑釁,幾次都差點撞破結界,衝出禁地。
幸而雲秉容日日看守,隨時補空,這才沒釀成大禍。
禁地的大門打開又關上,察覺沒有任何的異常,雲秉容這才從裏面出來。只是這漫天的黑色濃霧壓得他心裏極其不安,彷彿一雙雙隱沒在黑夜中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一寸不離。
尤其這股魔氣,幾乎強大到他不敢隨意壓制,生怕沒壓下去,反而還給了它盛起的勢頭。他修為不敵雲漣,更加沒有把握。
以往還從未有過這種情況,妖魔齊盛,躁動不安,幾乎是個極不好的兆頭。
雲秉容由不得在心裏打鼓:該不會又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