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想不起來就算了
幫常松霖將所有慘死在崇靈島的弟子送回常氏山莊,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走出了十里長隊。
溫璨目送了他們離去,回身望了望殘敗的崇靈島,鮮紅的梨花遍地,一片蕭瑟。
來時,他們也是這樣聲勢浩大的一隊,三大世家齊聚,一路行車坐馬,風光愜意。
回去,隊伍散盡,就只剩他和雲漣了。
也不知顧懷玦能去哪,他現在可是仙門世家的罪人,人人得而誅之,萬一運氣不好,碰上了那幾個想要他命的世家仙門,只怕是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吧。
眼下常氏只剩了常松霖一人,無憂無慮的小少爺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接下家業,要想再撐起常氏山莊的榮光,只怕是很困難。
溫璨此時也顧不上他們,想起溫子豫臨走時說的話,好像能夠理解一點常松霖此刻的心情了。
顧家主好不容易得了滅邪劍,將它重新喚醒,準備一舉拿下世家之首的位置,他既然能召了邪物滅常氏滿門,想必一定也不會輕易放過溫家的。
如今四大世家滅了三家,唯獨溫家隔岸觀火,反倒留了一命,但也因此成為眾矢之的,風頭大盛,理所當然的成為世家之首。
而滅邪劍被重新喚醒,所帶來的影響也絕對不低於《參同契》,原本表面風平浪靜的仙門,漸漸盪起了漣漪。
站在他們來時的碼頭上,街邊賣糖葫蘆的小販還在高聲吆喝着,溫璨一口氣憋在喉嚨里,斟酌了許久才開口問道:“大師兄,你……你想去蘭溪看看嗎?”
兩人並肩往外走,將空無一人的崇靈島遺落在身後,雲漣俯首,就見溫璨一雙桃花眼笑眯眯地盯着他,幾乎彎成了月牙。
他凝了一眼,問道:“你擔心他們?”
“我哪有?”
溫璨不經意地一瞥眼,毫不意外的將自己的心思暴露了,果然他在雲漣面前,還是什麼都掩飾不了。
溫璨摸了摸鼻尖,悻悻地解釋,“說不上擔心,只是溫子豫臨走時特意問了一句,我想我要是不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儘管溫璨活了兩輩子,都沒能讓他爹待見他,但他名義上畢竟還是溫家的人,況且此事又是因他而起,他一手策劃成全的事情,最後還是遭了報應,害到自己家頭上了。
於情於理,他都該回去看一眼。
溫璨又道:“而且事關滅邪劍,非比尋常,既然是我丟了劍,害了這許多無辜的人,那我自然要將此事查清,責無旁貸。”
雲漣假裝認同的點頭:“說的不錯,繼續,說說你打算怎麼查清楚。”
他倒要看看溫璨還能編出什麼欲蓋彌彰的瞎話來。
溫璨一聽雲漣這詢問的語氣,立馬得意起來,沾沾自喜道:“嗐,也沒什麼太大的見解,隨便查查罷了。不過,講正經的,昨晚上我們在碼頭上看見的骷髏人,還有吸引邪祟來的引魂燈,我一直覺得有點奇怪,這些東西明明靠滅邪劍就可以了,為什麼顧家主還要多此一舉,動用引魂燈呢?”
雲漣道:“你是說,顧家主有可能根本沒啟動滅邪劍?”
溫璨道:“我不否認。但凡通靈的佩劍都是認主的,滅邪劍既然能嗜血生靈,成為一柄魔劍,自然更是靈氣充沛的,且不說他有沒有喚醒滅邪劍,即便喚醒了,如果滅邪劍不認,它依舊是一柄沒用的佩劍,僅此而已。”
至於顧家主,他們當時被那麼多骷髏人和怨靈包圍,下意識的就覺得是顧家主手裏的滅邪劍在召喚,再加上天星閣里的異樣,溫璨當時深信不疑,也沒看出滅邪劍有什麼不同。
“而且,滅邪劍雖能召妖邪,但也只能將妖邪召喚到滅邪劍所在的地方,常氏山莊距崇靈島起碼百十餘里的路程,滅邪劍就是再厲害,也控制不到那麼遠的距離。所以據我的猜測,致使常氏山莊滅門的妖邪,一定跟我們在崇靈島碼頭上看見的邪祟一樣,是用引魂燈召喚的。”
但常氏山莊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顧家主肯定不會那麼光明正大的給他們留證據,免得他坐上世家之首的位置后被整個仙門質疑,得不償失。
雲漣瞥了他一眼:“那你怎麼就知道溫家會有證據?”
溫璨眼珠子一轉,故作高深道:“你想啊,四大世家中實力能與崇靈島相比的,只有蘭溪溫家。顧家主一心想坐上世家之首的位置,他都能拿同盟的常氏山莊殺雞儆猴,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溫家,讓他威脅自己的地位呢?”
殺常氏這個雞,儆溫家這個猴,顧家主謀劃了這麼久,不惜讓自己的女兒生祭,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滅了常家滿門,不就是為了等這一刻嗎?
雖然蘭溪沒有消息傳出來,但溫璨卻是知道,上輩子顧家主確實引妖邪侵擾了蘭溪。
只不過跟常氏山莊不一樣的是,溫家實力強勁,一般的邪祟動搖不了,再加上溫肅親自坐鎮蘭溪,提前有了防備,啟動防護陣法,這才沒被崇靈島得逞。
要不是後來出了溫璨被仙門世家圍攻的事,給溫家丟了人,以溫肅的脾氣,定然不會讓顧家主輕易坐上世家之首的位置。尤其那時還是顧家主一劍取了溫璨的性命,更讓他在世家中地位穩固。
出了江陵,兩人一路御劍往蘭溪去。
跟其他三大世家遠離人群,喜歡住在山上和江里不同,蘭溪溫家就坐落在城中最繁華的中心地帶,一出門就是熱鬧的大街,兩側的商販店鋪鱗次櫛比,還偶爾能聽見小販的叫賣聲。
溫家的後院外是蘭溪一大特色風景桃花潭,別緻的階梯瀑布流水不斷,站在溫家的院牆上,幾乎可將蘭溪所有的風景納入眼底。
進了城,寬闊的長街兩側茶樓酒館呼聲四起,高高的門檐上掛着明艷的紅燈籠,還沒到太陽落山,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點亮,一點也不像剛被妖邪侵襲過的樣子。
溫璨走過一個賣糖葫蘆的小攤,在那裏停下腳步,回身見雲漣跟着,問道:“大師兄,你吃嗎?”
雲漣淡淡道:“不吃。”
“哦……”他拖了一聲長腔,毫不在意的聳聳肩,“那我自己吃。”
溫璨在前面選着,雲漣就跟在身側,一步不離,手裏還攥着一錠碎銀子,像是隨時準備着等溫璨開口,他就打算付錢了。
結果等了許久,雲漣不僅沒等到溫璨開口求他,還眼睜睜地看着溫璨在一手拿了一串糖葫蘆后,自己付了錢。
雲漣抿了唇,不動聲色地問道:“你不是說沒錢了嗎,哪來的銀子?”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溫璨身上僅有的銀子都給了酒館唱曲的那個姑娘了,不然他堂堂一個世家公子,也不至於在江陵的碼頭上開口問他借。
只不過還沒等他掏銀子,就被突然冒出來的程咬金給截胡了。
溫璨咬了一口糖葫蘆,酸得他牙根都軟了,嘎巴嘎巴嚼碎了糖衣,溫璨應道:“常松霖給的。”
又是他……要不是看在常松霖現在可憐的份上,這個賬雲漣就記下了。
不知怎麼想的,雲漣現在看着溫璨的糖葫蘆都覺得酸,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再也不想看見糖葫蘆了。
雲漣沉了臉色,問:“他為什麼給你銀子?”
溫璨想了想,然後神秘兮兮的笑道:“他有事求我,當然要給點銀子賄賂賄賂我咯。只是可惜了,他找我辦的事我還沒來得及給他辦了,常家就出了這種事。大師兄,你說常松霖這次走了,還能再回清玄山嗎?”
但如果是他的話,他一定不會再回去了。
原本風光無限的世家公子,一夜之間變得一無所有,從雲端跌落進塵埃里,摔得粉身碎骨,他還有什麼臉再去見曾經那麼喜歡的人。
即便陸檀喬不介意,以常松霖的傲氣,他也不能接受自己配不上她。
走的時候,他還信誓旦旦地跟陸檀喬說,一定會處理好一切,再回去找她,他還有些話想要告訴她。可惜他準備的那些話,應該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小心翼翼地盯着眼前的人,極力掩飾眸中的期待,這樣的心思溫璨再了解不過了,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溫璨走出了幾步,發覺身後的人沒跟上來,回身一看,雲漣正站在一個賣配飾的販攤前,溫璨小跑兩步倒了回去,問道:“大師兄,你在看什麼?”
隨意打量了兩眼,溫璨也沒看出來到底有什麼能吸引雲漣的,雲漣可是清玄山大弟子,什麼好東西沒有,還能看得上這路邊小攤上的東西?
雲漣搖了搖頭說沒有,溫璨偏不信。
順着雲漣目光落下的地方,溫璨看見了一個白玉制的仙鶴墜子,不很大,但玉石通透,雕刻精緻,一看就跟旁邊的不是一個檔次,放在這種攤子上賣卻是埋沒了。
溫璨眼疾手快地從雲漣眼皮子底下拿走了玉墜,打量着道:“大師兄眼光不錯啊,這仙鶴墜子一看就是精雕玉琢,品相極佳,算得上滄海遺珠。”
最主要的是,這仙鶴的樣式可不就是他心裏雲漣的樣子嘛,翱翔九州的仙鶴,名副其實的天上仙。這要是給雲漣佩上劍穗……
溫璨如此想着,忽然眉梢一皺,像是想到了什麼。
雲漣凝眸,看他突然噤了聲,道:“你還記得這是仙鶴啊?”
被雲漣冷眼凝着,溫璨悻悻地把墜子放回去,還沒等溫璨開口,雲漣緊接着又道,“那你還記得,你在滎陽地宮裏跟我打了什麼賭嗎?”
打賭?
這,他還真忘記了。
雲漣一提起,溫璨就想起來了,在地宮裏他們確實打了賭,是關於那個左手劍的黑衣人,賭注則是渡世的竹節墜,但如果他猜錯了,就要給雲漣一個紙鶴墜子。
但由於他們出了地宮后,溫璨狗脾氣上頭,又因為些雞毛蒜皮的事,跟雲漣吵了一架,他就自以為凌清君那樣的名門仙君,哪能看得上他送的東西,於是就自覺地把這件事拋諸腦後,沒當回事了。
溫璨是真的沒想到,雲漣不僅記着,還主動開口問他要了。這還是他印象里,冰冷無雙,落世謫仙般的大師兄嗎?
溫璨被盯得渾身發麻,討好的笑着:“大師兄要是喜歡,要不……我就給你買了,就當是我打賭輸了的?”
“不用。想不起來就算了。”
雲漣冷聲,臉色突然沉了一瞬,言罷,隨即甩袖離去,獨留溫璨在原地摸不着頭腦。
然後溫璨顛顛的跟上,喊道:“哎,不要就算了嘛,生什麼氣啊。大師兄,你慢點,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