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我認識你嗎?
出了滎陽,溫璨沒一路飛回清玄山,反而在沿路的鎮上落了腳。
寬闊的大街上人群熙攘,街道兩邊擺滿了做生意的小販攤,喧鬧的叫賣聲穿透人海。
酒館裏人來人往,客人談天說地,三三兩兩,唯有溫璨孤身一人,抱着酒罈子假裝看戲。
濃烈的酒香飄滿街巷,溫璨猛灌了一口,沖的鼻尖發酸。溫璨仰頭一口喝盡,將酒罈往桌上一擺。
“掌柜的,再來一壇。”
這個時間來喝酒的人不少,店小二一路風風火火的從桌凳間穿過,順帶給溫璨留了一罈子,還不忘說道:“咱們這酒後勁可足,小公子還是悠着點的好。”
溫璨擺擺手,沒答話,只覺得他們聒噪。
他本是市井打滾出來的,最擅長應對這種人多口雜的場合,也最喜歡在這種地方隱藏自己,不過在清玄山修鍊了幾天,反而還嬌慣了。
大概是跟那位天外仙呆的久了,連自己是誰都快忘記了,還差點都要覺得這世上的人都像他一般誠摯和善了。
溫璨是屍山血海,骷髏滿地死過一次的人,他不相信人性,更不相信人。
他來,就是要跟這個世界同歸於盡的。
但云漣不一樣。雲漣是九州之境的仙鶴,帶着天上的仙氣下來救世渡人的,而他是深垢泥潭裏的游魚,一天一地,雲泥之別。
他們本就不該有什麼牽扯,如今也只是回到最初的樣子。
可不知為什麼,想到這裏,溫璨的心裏就空落落的。
酒館裏交談聲不絕於耳,角落邊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在彈琴賣唱,溫軟的嗓音被一群粗暴的大老爺們壓下,叫人也聽不清是怎樣的悠揚婉轉。
一曲畢,姑娘停下了手中的古琴,似在等待有人繼續點歌,但環顧四周,卻無人問津。都是邊鎮上養家餬口的糙人,難得空閑來吃個酒,哪還有閒情逸緻再點個小曲。
見狀,溫璨招手喚了店小二,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示意她們繼續唱。
小姑娘卻沒了主意,頷首問道:“不知公子想聽我們姐妹二人彈唱什麼曲子?”
溫璨放下酒罈子,揚聲道:“隨便,給我來首歡快的吧。”
總不至於來喝個酒還得哀愁一番,難得沒人在他耳邊念叨,溫璨還巴不得自己落個清凈,自然是要開心開心了。
說罷,琴聲漸起,少女纖細的指尖在琴弦上撥弄,嘈嘈切切,混着濃烈的酒香倒進了肚子裏。
溫璨正把自己灌得雲裏霧裏,這時酒館外來了一群身着黃邊紫袍校服的仙門弟子,將酒館裏裡外外團團圍住,他打眼一看,就認出那是萬徑山的弟子了。
他們似乎是早已看見溫璨就坐在那裏,然後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就這麼明目張胆的將他旁邊的桌子清空,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坐下。
酒館裏的客人們四下張望,心知他們身份不一般,也沒敢出聲。
溫璨一拍腦袋,他怎麼忘了,自己現在剛好踏進了萬徑山的管轄範圍了。
掌柜的點頭哈腰的迎上:“幾位仙長要點什麼?我們這裏的酒都是自家釀的,遠近聞名,仙長要不嘗嘗?”
跟世家弟子不一樣,山下的百姓難得能見到仙門弟子,即便能見到,那也是匆匆一瞥,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眼見着一行仙門弟子光臨,掌柜自然不敢怠慢,不等他們說話,就已經招手上了幾個小菜。
為首的仙門弟子指了指溫璨坐的地方:“就跟他一樣。”
“哎,好嘞。”掌柜遲疑的看了眼溫璨,臉上擠出一抹笑,隨即趕緊跑開了。
溫璨兀自喝着酒,還邊跟着樂曲聲輕晃,像是絲毫沒有在意到周圍的情況般自在。
萬徑山位列仙門第二,門下弟子眾多,相較於其他的小門派,實力也不是不容小覷的。仙門裏的規矩,若是沒有命令,弟子不得隨意下山,尤其還這麼多弟子一塊出來,顯然是有目的而來的。
至於是什麼目的,那就很難說了。
在雁空山試煉場裏,溫璨就跟萬徑山的幾個弟子打過照面,對他們還算了解一點。
這群人本事不大,性子挺傲,自恃第二仙門的弟子,向來不把人放在眼裏。雲漣這種天之驕子他們惹不起,溫璨可就不一定了。
接過掌柜親自上的酒,為首的弟子把酒罈往桌上一摔,鬧得轟轟響。
餘光假意瞥了瞥溫璨,像是才看見他似的,驚訝道:“喲,這不是蘭溪溫家的二公子嗎,怎麼有閑情跑到我們這小地方來喝酒來了?”
那弟子手裏拿着酒罈子,朝溫璨走了過去,一腳踩在了溫璨對面的凳子上,態度極其囂張。
溫璨抿了一口酒,掀起眼皮問道:“我認識你嗎?”
以為眼前這是個好欺負的,沒想到撞上個火炮仗,被溫璨懟了一句,那名弟子臉色瞬間青了一片。
“溫二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大師兄的一條腿折在你手裏,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哦,就是在雁空山上,偷襲蛟月血蟒反被咬,最後被他斷了一條腿的那個弟子。
叫什麼來着,不記得了,也不重要。
溫璨記得結界打開后,那個弟子被第一時間送回了萬徑山,之後倒也沒聽說怎麼樣了,反正修行是不太可能了。
想到這裏,溫璨故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原來是萬徑山的師兄們,恕溫某眼拙,沒認出諸位師兄,失敬失敬。”
溫璨含眉一笑,反而激得那弟子怒聲道:“溫二公子一句眼拙,就想抵消傷我大師兄的債嗎?你砍了他一條腿,難道不該還他一條嗎?”
凌厲的質問聲回蕩在酒館裏,震得周圍的客人們不敢言語,走也不敢走。
這弟子就是跟溫璨他們一起進過雁空山試煉場的其中一個,名叫段成,是萬徑山的二弟子。他能領着這麼多人來找溫璨算賬,想來修為不差,在弟子中間也是說得上話的。
段成雖沒親眼見到他們的大弟子是如何被溫璨斷了一條腿的,但當日的場面卻是看在眼裏,以及那個大弟子斷腿后險些被萬徑山逐出師門的悲慘。
一個被寄予厚望的大弟子,往日所有的驕傲都是因為他能給師門掙面子,可一旦他不能修鍊,以至於整個人都廢了,那麼他的存在對師門而言就是不必要的了。最後連一向寵他的方琰掌門都沒再露面,就這麼被抬到了後山,當做廢物處理了。
溫璨哂笑道:“可我要是不砍,別說是一條腿了,他連命都沒了,還能讓你們有機會在這指責我?”
難不成他救人還救錯了,反而要被人指責嗎?
溫璨在滿心想要除了雁空山所有仙門世家的時候,還能選擇救下他,僅此一份的善意,沒想到還是個錯誤。
他就該讓雲漣來看看,他心懷天下護着的這群人,到底都是些什麼貨色!
段成一掌拍在桌子上:“修仙之人,腿都沒了,要命還有什麼用,還不如英勇就義的死了。”
“既然這樣,那他為什麼不英勇就義了呢,死了一了百了唄,也就不需要你們替他打抱不平了。”
溫璨也表示同情那個弟子的遭遇,但要不是他想試圖偷襲蛟月血蟒,自私的想把別人甩開,自己拿下血蟒,也不至於被血蟒報復所傷。
“你……”
段成被言語激怒,手下撐着的桌角都快被捏碎了,他正要掀桌而起,身後的小弟子附身低語道,“二師兄,千萬別被他左右,我們是來要《參同契》的,先問出《參同契》的下落。”
那小弟子的聲音不大,又沒刻意的避着溫璨,溫璨很輕易的聽見,心下便瞭然了。
難怪仙門一向甚少下山,怎麼他前腳剛到了這裏,萬徑山的弟子緊跟着就到了,還特意帶來了這麼多弟子,可不就是衝著他來的嘛。
但是溫璨沒想到,他們竟然也知道《參同契》在他的手裏,看來被蘇慎說對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跟蘇慎背後的人是一路的。
段成聞言,立刻斂了怒意,深呼吸一口氣,指着溫璨道:“溫以均,我也不跟你彎彎繞了,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告訴我《參同契》在哪裏,我還能饒你一命。”
溫璨凝眸,反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參同契》一定就在我手裏?”
若是溫璨沒記錯,他應該從來沒有泄露過《參同契》的去向,更不可能把自己也牽扯進去。
《參同契》再次現世的消息確實是溫璨散播出去的,他就是要看這些仙門世家為了一本虛無縹緲的修鍊秘籍爭個你死我活,他要撕下他們道貌岸然的偽裝。
上輩子溫璨命薄,沒能親眼看見他們狗咬狗的好戲,好不容易重來一次,他當然不能錯過。
但儘管溫璨瘋狂的想要報復他們,他也不會再傻到把自己也陷進去。
所以當蘇慎說道《參同契》在他手裏時,溫璨急切的想知道,究竟是誰隱藏在背後,想要將他一起拉下水。
段成道:“這些你沒必要知道,你只要將《參同契》交出來,我們互不為難。但如果你不交,那今天,你就別想活着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