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還真是……放過他了啊。
仙門幾個弟子和白翁下山歷練,跟他們是前後腳回來的,溫璨他們先回來的這兩天裏,白翁不在,由雲漣給他們代課。
雲漣身為清玄山大弟子,自然有比給他們代課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為什麼讓雲漣來呢。
溫璨想了一想,大概是因為只有雲漣能鎮得住這群孤高自傲的世家弟子吧。
畢竟在來之前都是各世家掌心裏捧着的小寶貝,難免傲得很,也不服管教,跟那些用武力鎮壓的不一樣,雲漣往那一站,就是毀天滅地的氣勢。
弟子們突然乖巧起來,或許是親眼見到雲漣出手,見識過劍法巔峰是個什麼程度,被震懾住了,又或許是看清了自己的本事,決定好好學習,不再給自己和家裏丟人了。
總之先前課上那些態度飄忽,嬉笑怒罵的聲音也都沒有了,就連這其中最不聽話的溫璨都乖乖的往邊角一坐,突然有了一種哪怕自己不聽,也不能打擾別人的自覺。
一時間,上課的場面大好,簡直讓其他仙長都看到了希望。
雲漣立在講台上,一身月白的長衫襯得腰桿筆直,他本就長的白,又總是一襲白衣,更顯得雪膚清雅,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唯一的缺點就是臉上沒有表情,不知喜怒,不知惡悲,缺了那麼點人情味,不過這也恰好映襯了他「天上仙」的稱呼。
此時他正手持着一本《歷代志》,語調平淡的給他們講起了仙門的進階史。
原本這應該是白翁那老頭子來講的,想他一手扶着花白鬍子,一邊搖頭晃腦的講起歷代史,簡直是催眠詞曲的絕佳典範,但是按在雲漣身上,就總覺得哪裏彆扭。
“仙門建立之初,是以興門派而弱家族為首要,興一族不以為興,乃以門派為首,而無窮無盡也……”
雲漣清冷的嗓音緩緩響起,如玉石擊缶,雨水落檐,明明聲音極好聽,臉也好看,但卻讓座下的弟子們皆面色痛苦。
弟子們個個都坐的筆直,瞪大了眼睛聽他說,明明心裏覺得無聊,可還是連眼神都不敢亂瞟,端坐乖巧。
溫璨微微歪着腦袋,餘光略過常松霖幾人,不由得抿嘴笑道,這種催眠神詞,酸文醋句,大概也就只有雲漣親自講,才能讓這些人聽的這麼認真了吧。
就是不知道,等會兒他要考的時候,那些人能記住幾個字。
溫璨還沒忘記,雲漣有個毛病,大概是白翁跟他囑咐的,但凡課上講了什麼內容,下課之前都是要複習考一遍的。就是要看看這些人來了,魂還沒來的人,究竟能聽進去幾分。
後來雲漣學以致用,並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算是把他們坑苦了,也更讓大家記恨起了白翁。
上輩子,溫璨可是在雲漣手上栽了不少次,罰抄的次數多的他自己都數不過來。
果不其然,雲漣講完,把書冊一合,負手往下走了兩步道:“都聽懂了嗎?”
在座弟子都像是剛醒一般,機械的點點頭:“懂了。”
“嗯,懂了就好。”
也省得他再浪費口舌了,果然講課比除妖還費勁。如此想着,雲漣把白翁給他們準備的卷子拿出來,道,“既然懂了,那就考一考吧。”
老規矩,卷子不合格的,繼續罰抄。罰抄的次數根據不合格的程度來定,也算公平。
弟子們面露苦澀,卻連哀嚎都不敢,往常白翁要是在,溫璨一定第一個起頭撂挑子不幹了,接着就是常松霖和蘇慎起鬨,其他人要保持溫潤的形象,但默默應和。
好傢夥,今天全萎了。
溫璨在心裏嘶吼:大哥們,能不能支棱起來,不要被雲漣的氣勢給壓垮了啊。
不是說好了,我們要自由,我們要民主的嗎,怎麼這時候就沒人反抗了呢?
然後,雲漣一個眼神飛過來,溫璨默默低下了頭。
好的,他知道錯了,他馬上就寫。
看着卷子上筆墨行雲流水的字,溫璨拿起筆,一筆一劃的寫着,字跡清秀。他自小練武不好,但書讀的不少,不過在溫家主的眼裏,這些都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沒什麼用。
溫璨很快寫完了,心中覺得無聊,抬頭看着斜前方端坐的雲漣。
他真好看,彷彿一件精雕玉琢的瓷器,純凈無暇,難以想像這種瘡痍滿目的仙門是怎麼養出這樣一個清冷皓月般的人。
盯了一會兒,溫璨突然起了想逗逗他的心思,還想看看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禁不住沉下來的樣子。
溫璨從桌上隨便摸了張紙,手指飛快的折成紙鶴,然後在紙鶴的眼睛上點了個極小的符咒樣式,恰好是一雙黑色的眼睛。
這是他們溫家獨特的傳音術,溫璨以前在書閣里偷學的,好像是他娘親留下的東西,他爹不許旁人動,他就偏要偷偷地去看。
那天在骷髏地里,溫璨不知怎麼就想起用它了,他本想是看看雲漣好奇的樣子,然後來問他這是怎麼弄得,結果沒想到,他竟然一副見識過的樣子,搞得溫璨目的沒達到,心裏很不滿。
他還沒想明白,為什麼雲漣會知道紙鶴傳音術,那小巧的紙鶴就已經飛到了雲漣的桌子上,然後穩穩落下。
溫璨沒說話,紙鶴就靜靜地立在雲漣的桌案上,沒有動靜,睜着一雙黑色的小眼睛。
知道是溫璨在惡作劇,雲漣抬頭看了他一眼,溫璨立刻低下頭去,裝作無事發生。
再一抬眼,紙鶴已經不見了,桌案上空空的,只有雲漣在翻的書冊「唰唰」作響。
溫璨泄了一口氣,想着紙鶴一定是跟那風車一樣的下場,被雲漣丟掉了吧。真是,浪費他一片好意,還浪費他的銀子。
溫璨一手撐着腦袋,覺得不舒服,又換了只手,還是覺得不舒服,最後乾脆趴下了,閉上眼睛打瞌睡。
其他弟子都在奮筆疾書,只有溫璨壓着卷子呼呼大睡。
不知夢到了什麼,溫璨忽然手一抖,筆尖掉在了卷子上,染了他一袖子的墨水。雲漣正走到他旁邊,溫璨總覺得是沖他來的,果不其然,他開了口:“溫璨。”
溫璨起身,將袖子藏在身後:“大師兄。”
莫名的,看見雲漣他就容易心虛,也不知是怎麼的。或許真是上輩子欠他,這輩子專門回來贖罪的。
雲漣道:“我方才說的,你聽了幾個字?”
“都,都聽了。”
“好,那就來給我背一遍。”
雲漣話音未落,那邊耳朵都豎了起來,一個個面色各異,有看戲的,有替他祈禱的,還有無語嫌棄的。反正就是遇上雲漣算溫璨倒霉,反之,也是成立的。
偌大的課室里,稀稀拉拉的坐了幾個人,有一點動靜,都聽得比當事人還清晰。
溫璨眼珠子一轉,道:“那我要是現在背出來,豈不是給他們作了弊?”
原本打算看戲的幾人:“??”
他哪裏的自信覺得能給他們作弊的,明明這裏成績最差的,就是他自己吧。
沒有其他人的反應,雲漣只沉默了一瞬,然後淡聲道:“那我就等着看你的卷子。”
在座弟子更震驚了。
溫璨也一下沒反應過來,他這麼蹩腳的理由,雲漣竟然就輕易的放過了他?
怎麼回事,這劇情走向不太對勁啊,雲漣不會還憋着什麼壞呢吧?
懷着忐忑的心情,溫璨一直等到下了課,來幫忙的小師兄查完了卷子,再到他們去吃飯了,雲漣都沒有再找過他。
還真是……放過他了啊。
溫璨坐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心裏都還在想着這事,不能怪他有被虐傾向,主要是他實在是被雲漣罰的太多,血液里都刻着警惕雲漣的基因,這突然一下放了松,屬實有點不習慣。
剛咬了一口肉包子,溫璨一抬頭就見一道粉嫩的身影朝他們這邊撲過來。
是的,朝他們。
溫璨雖然劍法不行,課業也拖後腿,但他性格極好,很容易跟別人打成一片,這也可能就是所謂差生的長處吧。
他入門幾個月了,從一開始大家都不待見他,變成了現在走哪都吃得開,都得歸功於他在街市混跡多年的成果。
常松霖雖然看不上他,但在外的時候多少還會給溫璨留點面子,自覺跟他坐一桌吃飯。
溫璨打眼一看就覺得那粉嫩的小姑娘眼熟,然後就聽她喊一聲:“哥哥!”
再瞥一眼常松霖旁邊的人,這不正是顧懷玦的妹妹,顧泱泱嗎?
常松霖嘴裏一口菜還沒咽下去,嘟噥着道:“你怎麼還沒走?”
顧泱泱立時不高興了,往顧懷玦旁邊一坐:“我為什麼要走,我還沒跟凌清君一起吃過飯呢,我才不要走。”
這要求可能有點高了,關鍵是雲漣他辟穀,不吃飯啊。
顧泱泱喜歡雲漣,自然應該是知道的,所以她這意思就是明擺着說,她就不走了唄?
常松霖又問道:“清玄山不是從來不留外人嗎,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們同意的?”
顧泱泱努努嘴:“你想知道,你問我哥唄。”
見常松霖止不住的好奇,顧懷玦才笑道:“這還要多虧了子豫兄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