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你對我可曾有過一分情誼?
“大師兄,你看骷髏人都不見了。”
自方才開始,骷髏人似乎全部都消失了一樣,他們走了幾步,也沒再見到一個。
溫璨看了看手裏的劍,立刻就明白了。
雲漣攥緊渡世劍,沉聲道:“我們不能繼續在這裏耗下去了,骷髏地里的濃霧充滿了邪氣,尋常人若是沒有修為,時間一長是會被邪氣侵蝕的。”
雲漣修為深厚,待多久都沒問題,但是溫璨不行,他現在連內丹都沒有。
而且一旦被骷髏地中的陰氣侵蝕,他就會變成跟這群骷髏人一樣的行屍走肉,最後連皮肉都腐蝕掉,只剩一堆白骨了。
知道雲漣說的是自己,溫璨悻悻的閉了嘴。
沒有修為能是他的錯嗎,那得怪他那死鬼老爹,就沒打算讓他學,他有什麼辦法?
“大師兄,你有辦法出去?”溫璨隨口一問,又覺得自己說的好像是廢話。
要是雲漣都沒有辦法,這仙門之中還能有幾人活着走出骷髏地,他們修鍊這麼久也豈不是都白費了。
雲漣沒回答,長袖一甩,將溫璨擋在身後。他抬手斥出渡世劍,明晃晃的劍光騰在半空中,隨即指尖凝氣,在身前畫了個符咒。
霎時間,方寸之地的霧氣被一道劍光劈開,呈騰雲之勢消散在空中。
溫璨見狀,一手執着滅邪劍在身後,嘴裏默念了什麼,再睜眼,骷髏地里的霧氣一瞬間就消散乾淨了。
果然,即便塵封多年,靈氣消散,滅邪劍對骷髏地還是有控制力的。
溫璨緩緩睜開眼,入眼便是一望無際的荒野,清晰可見腳下微微隆起的小山丘下,白骨森然。
他不由得道:“大師兄你好厲害啊,怎麼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哎,大師兄你去哪啊?”
雲漣沒理他,繼續往他們方才看見的殘垣斷壁處走去。那彷彿是一間殘破的宮殿,四周空空蕩蕩的,荒涼的幾乎看不出原貌。
他們剛走進那座破敗的大殿裏,便見常松霖幾人也持着佩劍一路奔來。
“凌清君,你們沒事吧。”顧懷玦一手扶着常松霖,見到雲漣,還十分知禮的頷了首。
雲漣點頭,目光略過常松霖的手臂:“你們怎麼進來了,其他弟子呢?”
雲秉容拱手:“擔心骷髏地太危險,就沒讓他們進來,都在外面守着呢。”
骷髏地再危險,也只是相較於他們,所以雲秉容讓他們在外面守着,也是要弟子們將骷髏地的結界撐住。
一旦他們動手,打破了骷髏地里轄制鬼物的結界,那些邪物必定會趁機衝出骷髏地,這樣一來周圍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他這麼一說,雲漣立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應了一聲便沒再開口。
幾人勉強鬆了一口氣,歪歪斜斜的靠在一邊,方才應對那麼多骷髏人,實在耗費了不少氣力。
其他人都只是面容疲憊,最多亂了幾縷髮絲,但依舊儀態翩然,而常松霖一身奢華的藍袍早已沒了樣子,一側血跡斑斑,殘破襤褸,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逃難。
溫璨探出了腦袋,問道:“你怎麼這麼狼狽?”
見溫璨躲在雲漣身側,目光還上下打量着自己,常松霖沒好氣的掙開顧懷玦扶着他的手,昂着頭:“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
明明有凌清君在身邊,還搞得這幅樣子,說出去還以為凌清君的修為不行了呢,連個廢物都護不住。
溫璨聳聳肩:“那起碼我沒受傷啊。”
常松霖聞言,登時怒道:“呸,我還沒給別人拖後腿呢。”
常松霖瞪着溫璨斷了半截的袖子,溫璨笑常松霖衣衫襤褸,兩人半斤八兩,誰也沒資格笑誰。
古雅的圓柱下,溫子豫環胸抱劍,沉着臉的靠在一邊,溫璨只看了他一眼,便很快的移開視線。
不等兩人繼續鬥嘴,雲秉容攬着袖子出來把他倆隔開,說道:“窮凶極惡骷髏地,看來傳言不虛,總算是見識到了。”
溫璨晃着劍說道:“二師兄第一次進來嗎?我們溫家以前派過人進來,我還以為清玄山也進過呢。”
像是確認似的,雲秉容目光轉向溫子豫,便見他遲疑的點點頭,應道:“溫家確實派弟子進過。”
只不過那時是幾個世家一起派弟子進來探查的,溫子豫倒是沒機會進來看過,只聽說那時各世家都傷亡慘重。
常松霖怏怏的舉手:“我們常氏山莊也來過。”
顧懷玦頷首:“崇靈島也來過。”
骷髏地原屬萬徑山的管轄地,那時的萬徑山還是個沒有名氣的小仙門,萬事不管。
後來因骷髏地邪氣極盛,萬徑山壓制不住,這才成為一塊無人轄制的窮山惡水。
幾大世家曾在同一時間聚集此處,但卻無人知道是為何而來,只是有言稱是為了鎮壓邪物而來,便也沒有人細究。
溫璨摩挲着滅邪劍的劍柄,精雕細刻的「滅邪」兩個字印在指腹。
這柄劍打造的極精緻,劍身的每一寸都意外的貼合手感,彷彿與打造它的人經歷過數百次的磨合,才有這樣的成果。但就是這樣一柄傾注了心血的劍,卻成了人人懼怕的魔劍。
雲秉容也沒在意,繼續道:“想必鹿庄的骷髏人,也是從這裏跑出去的。但這裏的骸骨受骷髏地的結界轄制,只能在骷髏地里行動,又怎麼會跑出去呢?”
不難猜測,一定是有人控制了骷髏人,至於那個控制的人是誰,就不一定了。
溫璨想,那個控制骷髏人出去嚇唬百姓的人,一定跟將滅邪劍丟在這裏的人有關係。
幾人細細研究了一番,也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理論來,反而溫璨跟常松霖的架倒是沒少吵,一來一往的,差點煩的溫子豫親自給他們兩人一人一劍了。
“閉嘴,能不能消停點。”
被溫子豫瞪了一眼,溫璨和常松霖兩人立刻閉了嘴。
常松霖對溫璨翻了個白眼,就在這時,一道紅色的身影從大殿的外面一閃而過,常松霖一個白眼差點沒翻回來,指着外面大叫道:“她她她……”
顧懷玦問道:“松霖,怎麼了?”
常松霖咽了一口氣,才緩過神來:“是那個女鬼!”
溫璨下意識地瞥了眼雲漣,然後故作挑釁的問道:“你不會看錯了吧?受了傷,眼神也不好了?”
“我真的看到了,就在外面!”
常松霖沒好氣的跟溫璨對上,一副「你竟然不相信本公子,本公子根本不屑騙你」的架勢,看得溫璨更是一臉欠扁。
但在他們沒注意的時候,渡世劍早已一溜煙的躥了出去,那一襲白衣緊跟而上,寒光出鞘,將風吟打的步步後退。
紅傘再次被劍鋒劃破,這一次直接碎得四分五裂,風吟一個踉蹌摔在山丘的骸骨上,沒有紅傘的護佑,險些被拖了下去。
溫璨斥出滅邪,直直地插在她身前,稍偏一點,就能要了她的命,但同時也鎮住了她身下蠢蠢欲動的骸骨。
“啊,不好意思,手滑了。”溫璨笑嘻嘻地說道,但並沒有打算把劍拔回來。
雖然風吟是鬼身,但若是沒有紅傘的護佑,在骷髏地這般弱肉強食的惡地,她會比活人更容易被吞吃掉。
風吟掙扎着起身,手臂已經被撕扯出幾道紅血印,但她是鬼,不會流血。
“既然被抓到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她連掙扎都沒有,彷彿突然之間就看開了。緊閉雙眼,任由渡世劍橫在她眼前,也不畏懼。
雲漣指尖凝氣,正要抬手,雲秉容突然叫住了他:“師兄等一下。”
“秉容?”
像是有些意外,眾人難得看見雲漣露出疑惑的神情,可溫璨卻知道,他心裏早已有了定數。
雲秉容頓了頓:“風吟姑娘她……雖是鬼身,但卻從未傷過人,我們修仙之人,持的是渡世之心,理當一視同仁,何不再給她一次機會?”
修仙之人,持的便是一顆渡世之心。這話曾是雲漣說的,所以他的劍名才叫渡世,為的就是時刻提醒自己,心懷天下。
可雲漣說這句話的時候,才不過十歲左右,還不是現在冷若寒霜,古板教條的凌清君。
雲秉容不敢直言求情,就是因為他了解雲漣,知道他性子冷淡,從來都是就事論事,不講情面,就連平滄尊要跟他說說情,都得被一句「這是規矩」給反駁回來。
但他又不得不試一試。
風吟驀然睜開雙眼,看着雲秉容道:“雲公子,你不必為我說話,這是我該承受的,我絕不推脫。我只有一句想問你,你……可曾對我有過一分情誼?”
那一雙含情的眼眸對上,倒讓雲秉容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該怎麼解釋的好。
雲秉容剛要開口說你誤會了,風吟便抬手打斷了他:“好的,我知道了,這不過是你們修仙之人澤被蒼生的憐憫之心罷了,我也只是蒼生的其中一個,僅此而已。”
她突然洒脫的讓人難以置信,可又有一絲心疼。
風吟縱然化為厲鬼,苦等三年,也不過是為了尋一個喜歡的人,即便她從不曾確定那人對她的情誼,她也願意等。
這般堅定的心意,縱是溫璨都覺得難得。
他若是能尋到一個這樣不顧世俗的阻攔,不怕時間的推移,只堅定愛着他的人,便是讓他放棄一切又何妨?
溫璨握住雲漣的手腕,道:“大師兄,生死有命,誰都不能選,但你可以選擇更好的方式。”
與其讓她灰飛煙滅,不如就地輪迴,算是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聽到那句「生死有命」,雲漣沉沉地看他一眼,沒再多言,掙開溫璨的手,握緊劍柄,對準風吟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