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075章】
賀風等人先在背地裏議論是非,甚至還對薄氏財權帶有質疑,如果這事不能當眾處理——
一來會讓賓客們私下更加非議,二來也會讓裴意和薄越明無故受了委屈。
薄老夫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她懶得再聽賀風等一行人的辯解,直接讓酒店侍者將他們「請」了出去。
這回負責擬邀壽宴賓客名單的人是薛敏,嘴碎被抓的夫婦之一還是她和薄立鴻的好友。
薄老夫人一點兒面子不留地將對方請了出去,這不是暗戳戳地也沒給她留顏面嗎?
薛敏瞥了一眼無動於衷的丈夫,尷尬的同時也難免存了氣。
還要怎麼樣?自從大房倒台後,薄越明就已經坐穩了薄氏集團董事長的位置。
雖說她女兒薄嬌、兒子薄望也都在集團總部工作,職位也不小,但比起薄越明總歸低了一頭。
她這個當媽的,怎麼能一點兒芥蒂都沒有呢?
薄沛之環視一圈,目光在薛敏的臉上稍微停留、移開,擲地有聲地開了場。
「感謝各位能來參加我的壽宴,不過有幾句話還是得說在前頭。」
「這一年以來,我們薄氏發生了很多動蕩,但眼下都已經解決,不該留的人都已經離開了,而剩下的人行得正坐得端!」
「我人老了,沒那麼愛管閑事,這些個孫子孫女的感情婚姻,未來都由他們自己說了算。」
「還有,越明和小意都是好孩子,雖然他們開始是聯姻關係,但不限於聯姻這層關係。」
「我薄沛之眼睛裏容不得沙子、也不愛聽見那些打得叮鈴咣當的算盤,只要我人還站着一天,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就別想要出現在我跟前!」
真正的豪門世家,哪裏是想進就能進的?
薄沛之厭倦了勾心鬥角帶來的傷害,也由衷希望孫女、孫子們都能得到真正相愛的人,並且幸福攜手一輩子。
眾人都明白了薄老夫人的意思,心裏即便有其他想法,這會兒也都識時務得不敢再表現出來。
壽宴準時開始。
能讓薄氏邀請的賓客都有些資本在身上,除了賀壽,自然也變成了另外一種人際交往的場合。
薄望端起香檳,低聲湊到薄嬌的身邊,「姐,你、你跟我一起去唄。」
薄嬌明知故問,「去哪裏?」
「……」
薄望拚命用眼神暗示薄越明和裴意的方向,「你別揣着明白裝糊塗,趕緊的。」
薄嬌調侃,「你以前厲害得緊,最近怎麼越來越收斂了?」
話雖然如此,但她還是隨手拿起了一杯紅酒,「走吧,我陪你過去。」
話音剛落,薛敏就阻止了他們的行動,「等等,你們倆姐弟打算去哪裏?不準去!」
她暗睨了一眼薄越明和裴意的方向,語氣里藏着一絲不滿,「給他們敬什麼酒啊?這家都快是他們的人,你們還上趕着……」
「薛敏。」
數落聲驟然而至。
卡殼的薛敏轉身,對上薄沛之那雙依舊雪亮得能夠洞察一切的眼,訕笑,「媽。」
薄沛之用眼神給予了兩姐弟溫柔贊同,「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奶奶支持你們。」
說完,她的眼色就沉了一個度,是帶着命令的要求,「薛敏,你跟我來一趟,我有話要和你好好聊聊。」
「……」
薛敏緊張得攥了攥手,但無可奈何地還是跟了上去。
薄嬌和薄望眼見着這一幕發生,卻沒有刻意阻攔,反倒繼續了剛才的想法。
姐弟兩人走到薄越明和裴意的身邊,前者主動開口喊道,「哥,裴意,我敬你們倆一杯。」
薄越明和裴意對視一眼,很給面子地舉杯回應。
薄望烏龜似地挪了上來,有些不自在地跟在自家親姐的後面,結巴開口,「那、那什麼。」
「以前是我不懂事,我、我和你道歉,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
裴意有些驚訝於薄望的主動表態,饒有興緻地盯着眼前這一幕——
以往氣焰囂張、目中無人的富家小少爺,這會兒居然脖頸和耳朵都紅成了一片,還真是難得的情況。
興許是察覺到了裴意的注視,薄望攥着酒杯的手越發緊張得用力。
他悶咳一聲,對着裴意補充歉意,「對裴意也是,以前是我渾話說多了,對不起。」
薄嬌忍笑幫襯,「哥,裴意,小望一直就是被家裏人寵着長大的,這不開竅懂事得比較慢,難得他能有這個覺悟,你們看……」
薄越明沒多擺譜,只是輕碰了一下他的酒杯,「最近項目完成得很漂亮,以後集團總部好好乾,該是你的東西,沒人搶得走。」
不知怎麼,從薄越明口中說出來的誇獎,好像格外具有肯定意義。
薄望嘴角頓時上揚,又飛速收斂,「哦。」
單應的一個字,不知道還以為有多高冷驕傲呢。
短暫的飲酒結束,薄望像是不好意思再繼續待下去,他隨便找了一個理由「瀟洒」離開。
只是莫名有些同手同腳了。
薄嬌看得發笑,又回過來感謝,「哥,謝謝你們。」
薄越明回她,「不說這些客套話。」
等到薄嬌離開后,裴意才笑着詢問,「薄董,採訪一下,你就這麼原諒薄望了?」
薄越明反問,「你呢?他之前也對你出言不遜過,原諒了嗎?」
裴意挑眉,無所謂,「他一個小屁孩,我和他計較什麼?再說了,探長不是替我給他過教訓了嗎?」
薄越明聽見裴意的言論,笑笑,「他是小屁孩,那你是什麼?」
裴意聽懂他的言下之意,反駁,「那我的心理年齡肯定比他大些啊,你還沒回答我呢?」
「談不上什麼原不原諒的,只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少點隔閡總比多點仇恨要好。」
薄越明心裏顧及着薄老夫人,實話實說,「大房和薄冠成那種事情出現一次就夠了,我不想讓奶奶再傷心。」
說得現實一些,薄老夫人已經是這個年紀了。
薄越明只希望她的晚年能夠平安喜樂地渡過,而不是還要操心兒孫之間剪也剪不斷的紛爭。
裴意明白戀人的看法,輕握住他的手,「其實就剛剛他主動道歉這一事件,我覺得現在的薄望好像……也不是特別差勁?」
反正比以前那副鼻孔朝天看人的姿態要好太多了。
薄越明贊同感嘆,「還是得相信奶奶看人的眼光,她之前就對我說,薄望需要成長和歷練。」
「即便他成不了大事,但以後在小事上也不會扯後腿了。」
裴意輕笑飲酒,話題又轉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薛敏呢?我總感覺她對你現在的公司位置還有不滿。」
薄越明回得淡定,「奶奶剛才不是把她喊走了嗎?應該會解決吧。」
對於這位名義上的「母親」,薄越明沒有什麼多餘的感情,雙方只要互不干涉就很好了。
何況,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早晚是要離開薄氏和薄家的。
裴意也不想咸吃蘿蔔淡操心,沒再多問。
薄越明反過來攏緊他的手,「你提早兩三天回來,前些天是不是幹着結束工作?累不累?我們早點回家休息?」
裴意在自己戀人面前也不逞強,只是出於禮貌表示,「現在?奶奶的壽宴才開始沒多久呢?」
薄越明回答,「那就再待個十分鐘,我們臨走前和她老人家說一下,不會不同意的。」
裴意頷首,「好。」
…
專屬的vip休息室內,薄老夫人在宋姨的攙扶下從容入座。
薛敏就站在離沙發一米遠的地方,眼底涌動着緊張,她趁着自己婆婆「發難」前,主動攬下失誤。
「媽,這擬邀賓客名單的事是我疏忽了,但我真沒料到他們那行人會說那種話啊,我……」
薄老夫人打斷她的自我反思,「我沒問你這事。」
薛敏欲言又止。
薛老夫人用眼神示意身側的宋姨暫時退下,等到vip休息室里只剩下她們婆媳兩人後才定定開口。
「阿敏,這都二十多年了,你還是對越明的身份心存芥蒂?」
「……」
薛敏呼吸微凝,只覺得一時間說實話也不是,說假話又不對的。
薄老夫人見她不開口,主動提及,「當年,真正做錯事的人是立鴻,他這一下子既傷害到了越明的親生母親,更傷害到了無辜的你。」
聽見「無辜」這個字眼,薛敏的眸底透出一抹動容,「媽。」
她是富貴家庭養出來的真千金,年輕時也對愛情抱有過幻想,希望能夠一世一雙人。
薄立鴻在婚前隱瞞了自己在國外的感情史,直到婚後才爆出了這麼一個驚天消息,而且薄越明還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這麼些年!
薛敏知道對方的出生無法選擇、同樣無辜,但她就是沒辦法一笑置之。
薄老夫人繼續說,「我當年看重你、喜歡你當我兒媳婦,就是因為你是個直性子、真千金,說話做事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即便有心思,那也全寫在臉上,藏都藏不住。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越明他就是個私/生/子,覺得我偏心他太過,現在還把集團執行董事的位置都讓給他當。」
同樣是親孫子、孫女的薄望、薄嬌還得被他管着,都是當媽的,薄老夫人倒能理解薛敏的那點不滿。
哪位親媽不偏向自己的親孩子呢?
「但我問你,集團董事長的位置就這麼一個,嬌嬌和小望比越明小了將近三歲,做事閱歷更比他少了好幾年。」
薄老夫人一針見血地指出事實,「我現在就把董事長的位置交給他們姐弟,他們接得住嗎?」
「還是說,現在立輝入了獄,我該把集團董事長的位置交到立鴻的手裏?」
薛敏不是個榆木腦袋,自然明白薄老夫人說這話的深意。
丈夫這麼些年一直擺爛自在,哪裏是能挑得起梁子的人?而薄嬌和薄望兩姐弟閱歷尚淺,估計高層股東也不能完全信服。
於情於理,薄越明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媽,我知道你的意思,更明白我這點心思上不了檯面——」薛敏乾脆不裝了,只是儘可能地替自己的一雙兒女考慮。
「大房一家子的遭遇我也看見了,我、我就是怕薄越明他容不下嬌嬌和小望。」
「糊塗!」薄老夫人不算重地呵斥了一句,把事實真相告訴她,「越明的心思從一開始就不在集團上,他是為了我才待在薄氏做事。」
「在暫時代管集團前,越明就和我說清楚了,他最多在這個位置上待上三年!」
三年時間,足夠薄嬌徹底成長到獨當一面,也夠薄望經受住更多的鍛煉。
等到這倆姐弟有能力接管集團后,薄越明就會選擇離開。
薛敏聽見薄老夫人的坦誠,不可置信,「他真這麼說?」
薄老夫人回答,「我騙你做什麼?嬌嬌骨子裏有我當年的魄力,小望的性子雖然隨他爸,但不是不能磨礪起來。」
成大事者,哪裏有不經受成長和考驗的?
「你這個當媽的,不能再這麼斤斤計較,免得再影響了孩子們的關係,你難道希望大房一家的事情再發生?」
薛敏搖了搖頭。
她知道薄老夫人的性子,對方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騙他。
「哪怕你只是消停三年也足夠了,到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我今天這番話的重量。」
薄老夫人說著,將自己手腕上的手鐲摘了下來,遞到了薛敏的手上。
薛敏一驚,「媽,這鐲子是?」
薄老夫人示意,「當年我媽留下來給我的,現在傳到你手上,收好了!」
她原本想着自己有大小兩個兒媳婦,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一直藏着這隻手鐲沒往外拿。
而現在大兒子和長孫都入了獄,大兒媳還起訴離婚回了娘家,眼下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薛敏知道這個鐲子代表的重量,心中動容,沉默了半晌,終究是應下了薄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婆媳兩人難得交心說了好一會兒,直到薄越明親自來到休息室敲門,這才停下了交談。
薛敏想着還在宴會廳里的賓客們,主動起身說自己先過去招待。
和薄越明擦身而過時,她的步伐略微頓了頓,但還是不表態地離開了。
薄老夫人看向薄越明,「怎麼了?」
薄越明坦誠,「奶奶,裴意這兩天趕着回帝京,看着有點累,我想要先帶他回去,遲點再趕來陪你?」
「得了,這要是來來回回的,你也得累。」
薄老夫人擺了擺手,帶着一絲過來人的明白,「俗話說得好,小別勝新婚,你們就早點回家吧,別管我這邊了。」
裴意能在她的壽宴趕回來,已經足夠說明孝心了。
薄越明也不故作客套,「奶奶,那我就先走了?裴意還在等我。」
薄老夫人想起裴意不久前在休息區的那方言論,眸底透出讚賞,「越明,你們倆好好的,以後誰都別犯糊塗!」
薄越明收下她的叮囑,「嗯,我明白。」
…
得到同意的薄越明快步走了回去,裴意就等在走廊盡頭,「二哥,怎麼樣?」
薄越明重新牽穩他的手,「還能怎麼樣?奶奶同意讓我先帶你回家休息。」
裴意輕晃了一下他的手臂,「剛才你有遇到薛敏嗎?」
薄越明回答,「有,她出門我正好進去,怎麼了?」
兩人進入電梯間,按下一樓按鍵。
裴意眼見着電梯門關上,這才好奇地說,「也不知道奶奶和薛敏說了什麼,她剛才特意上前和我說——」
他原封不動地轉述着薛敏的意思,「如果我們這周六有空的話,她想邀請我們一起在家聚個餐。」
「二哥,你去嗎?」
薄越明知道薛敏的態度轉變肯定少不了薄老夫人的說服,只是自個兒心裏還有一點兒小障礙。
「還幾天呢,我們到時候再說吧。」
「好。」
…
叮咚。
電梯門應聲而開。
薄越明和裴意牽手往外走了沒幾步,忽地迎面撞上了一道慌張回望的身形——
薄立鴻沒有待在宴會廳內,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回來的,四目相對,他的臉上帶着極度不自然的緊張,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僵硬。
雖是有着親生血緣的父子,但薄立鴻和薄越明之間的感情等同於零,平常見面也說不上什麼話。
薄越明察覺到薄立鴻的失態,眉心微蹙。
還沒等他弄清楚是什麼原因,薄立鴻就迅速回到電梯間內、關上了電梯門。
裴意詫異,「二哥,他這是怎麼了?」
薄越明搖了搖頭,帶着戀人往外面走,「不知道,別管了。」
裴意還是覺得薄立鴻這會兒的行為很奇怪,忍不住回頭去看已經合上的電梯。
忽然間,輕微的鞋跟踩地聲傳了過來。
裴意只感覺牽領着自己的薄越明驟然止住了步伐,再然後,戀人幾乎沒有理由地攥得他的手生疼。
「……」
裴意一愣,垂眸看向薄越明忽地用力到泛起青筋的手掌,「二哥?」
與此同時,一道不可置信的哭腔呼喚就傳了過來,「ryan?」
ryan?
裴意聽見這個相對陌生的外國名字,還沒等他抬頭看清眼前來人的面容,薄越明居然也轉身就帶着他往後撤。
天生的直覺讓裴意強制扯着薄越明停了下來,「二哥,等等!」
他側身投去視線,第一時間對上了來人的面容,以及那雙——
被霧氣覆蓋的、和薄越明如出一轍的暗藍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