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013章】
屋門重重關上,所有人的傭人都被趕了出去。
忍了一路的薄立鴻回到了自家別墅,終於將怒意徹底爆發了出來,「薄嬌!你剛剛在主宅、當著你爺爺的面講了什麼話!好好的一頓家宴,被你攪和成什麼樣了?」
因為薄嬌在餐桌上的發言,薄老先生被氣得心臟狂跳,很快就擺出身體不適的由頭結束了這場名義上的家宴。
除了薄立輝和薄冠成父子,其餘人全部被「趕」出了主屋。
臨走前的薄立鴻想要表達關切,結果薄老先生沉着臉對他說了重話、也將他「趕」了出去,只留下薄立輝、薄冠成兩父子。
薛敏一見丈夫發飆,立刻上來維護,「差不多得了,你剛在餐桌上怎麼不多制止兩句,現在關起門來倒是凶得離譜!」
話雖如此,但她心底也不贊同薄嬌在餐桌上的那番話。
輪椅聲響了起來。
骨折行動不便的薄望從一樓的遊戲廳滑行了出來,滿臉不耐煩,「吵什麼呢?你們不是去主宅吃飯了?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吃什麼吃?」
薄立鴻坐在一側的沙發上,擺了擺手,「你問問你姐幹得好事!」
薄嬌完全不在意父親的怒色聲討,還有閑情雅緻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慢悠悠地品嘗了起來。
薄望最討厭這種「不清不楚」的感覺,皺眉催促,「媽,你說說。」
薛敏向來是寵兒子的,見他發問,於是將家宴上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
「艹,什麼?」
薄望聽見薛敏的轉述,忽然間一個激動站了起來,又因為牽連到骨折未愈的左腿,倒回到輪椅上疼得齜牙咧嘴。
薛敏連忙穩住他,「哎喲,小心點。」
薄望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樂意地沖雙胞胎姐姐吼道,「薄嬌,你有病吧!替薄越明那狗***說什麼好話?我巴不得爺爺直接將那瞎子直接趕出薄家!」
「……」
被連帶着罵成「狗」的薄立鴻皺眉,語氣不善,「你說話過不過腦子?」
薛敏接話,「行了,你們父子倆別在為這事吵吵,嬌嬌這次確實做得不恰當,好好的,何必找老先生和大伯一家的不痛快?」
「要我說,冠成可比薄越明好太多,至少心裏想着小望這位弟弟,從小到大也不爭搶些什麼。」
薄望點頭,「大哥是比那瞎子好不少。」
——砰!
薄嬌用力將酒杯放下,目光從三位至親的臉上一一劃過,「爸,媽,薄望的腦子從小蠢到大就算了,你們怎麼也跟着犯糊塗!」
薄望臉色一變,「誰蠢了?」
薄嬌一個眼神,直接血脈壓制,「閉嘴!」
三人驟然被她的高聲怔住,有了短暫的失言。
薄嬌走近,再出口的話還是不帶一絲委婉,「我問你們,現在還是奶奶掌家的時候嗎?爸,大伯和你之間,你敢肯定爺爺就沒有一點兒偏心?」
「……」
薄立鴻臉色微變。
比起新時代、事業型女性的薄老夫人,入贅進門的薄老先生才是骨子裏相對迂腐的那一類人。即便同樣都是兒子,對方也更偏向「長子」薄立輝。
只是以往是薄老夫人當家作主,薄老先生的偏心不敢放在在明面上。
可自從薄老夫人生病住院后,原本橫在家中的天秤是慢慢傾斜了。
薄嬌從他的沉默中明白了答案,繼續逼問,「我再問你們,按照目前這個趨勢下去,繼續過個十年八年,薄家又該輪到誰掌權?」
「現在我們二房在集團內就已經沒位置了,你們真當以後薄家的財權還有我們的份?親兄弟明算賬的道理,爸,你不會不懂吧?」
薄立鴻沉默不語。
同樣是有錢人家出身的薛敏隱約有些動搖,「不、不會啊,你大伯和大哥看着都挺好相處的。」
「好相處?他們臉上笑嘻嘻,誰知道心裏在想什麼?」
「那對父子要是真的好相處,那二哥車禍后才多久?他們就安排了聯姻?還找了裴家那不聰明的小少爺?這中間是什麼打算,你們想過沒有?」
羞辱是一回事。
想要斷了他自己以及下一代,才是最重要的算盤。
「再說得淺一點,就算二哥的出身得不到你們的認同,但他是爸的親骨肉沒錯吧?結果呢?他的婚姻大事是爺爺和大伯做主,和裴家在商業上的合作利益也是大房接手。」
「古時候賣兒子,那賣身錢還都是交到父母手裏呢,給旁的親戚算是怎麼回事?」
薄立鴻和妻子對視一眼,兩人的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是啊。
他們只知道忽視薄越明,結果居然忘了這層利害關係!
「你們知道德商那個項目,如果不失手,大房腰包裏面能賺多少錢嗎?」
薄嬌用手指比劃出一個誇張數字,驚得向來看慣了金錢財富的薛敏都跟着嚇一跳,「嬌嬌,你從哪裏知道這些的?」
薄嬌並不隱瞞,「舅舅和我說的。」
薛敏的娘家,薛家做得是和建築相關的生意,有些東西稍微一打聽就能猜出個大概。
「就因為奶奶在家時,二哥有能力、又受器重,所以才被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出事就想着連根拔起。」
「二哥再怎麼不討喜,在外人眼中也代表我們薄氏二房!」
「與其說我在替二哥抱不平,還不如說是在替我們自家爭取利益!」
什麼大家庭?能顧好小家庭就不錯了。
薄嬌想得十分透徹,「爸,我知道你不愛管事,但你和媽是不是該替我和薄望考慮考慮?別人那是溫水煮青蛙,我看你們都快被煮透了!」
「如果二哥掌權了,那好歹算得上一聲「至親」,只要我們不落井下石,那他看在奶奶的面子上,肯定容得下我們!」
「但萬一大房掌權,將來保不齊為了利益,他們還要送我去聯姻!」
薄嬌頓了頓,看向輪椅上的薄望,「甚至連你也要成為聯姻工具,二哥是瞎子?那你現在又好到哪裏去?」
「……」
原本還蠻不在乎的薄望聽見「聯姻」兩字,神色頓時變得十分怪異,「艹,你別瞎說,什麼狗屁聯姻!」
薛敏向來是疼愛這對雙胞胎的。
她一想到未來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即便這事的可能性再低,她都覺得難以忍受,「不行,那肯定不行!婚事大事關係到幸福,由得他們大房胡來?」
薄望丟開因為「聯姻」兩字帶來的惡寒,反問,「你說了那麼多,到底是怎麼想的?」
薛敏跟着問,「是啊!你今天在餐桌上懟得毫不客氣,爺爺一生氣,還會讓我們二房摻和集團內部的事?」
薄立鴻搶先回答,「爸這人最好面子,今天被嬌嬌當眾問了這麼多,甚至還搬動了我媽,他就算再偏心,過兩天也會做做樣子。」
畢竟,他這做入贅丈夫的,最怕別人說自己「行事比不過妻子」。
薄嬌見父親終於清醒開竅,欣慰點頭,「爸,你說得對,我今天就是故意的,就是在賭爺爺這點脾性。」
「明天你和媽就去他跟前說說軟話,小望也跟着去,拿腿骨折的事賣賣慘。」
橫豎都是兒孫,就看那老先生怎麼對待!
薄嬌堅定表態,「不能再任由大房這麼肆意掌控了,我們家可以不求多,但不能把一切都拱手相讓。」
……
「喵嗚~」
探長跟着凱叔火急火燎的步伐,迅速跳上沙發,陪伴在了薄越明的身邊。
凱叔看着薄越明已經出現水泡的手指,心疼不已,「二少,你明知道那傭人不對勁,怎麼躲開呢?這手啊,得難受上一段時間了。」
薄越明在凱叔面前不再偽裝,他微微彎曲了一下快麻的手指,「不疼,只是躲的幅度小了些,已經避開了手腕。」
凱叔拿出藥膏,又氣又不屑,「大房那邊怎麼開始用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小陰招了?」
「小陰招是不流入,但架不住好使,我要是躲得厲害,眼睛的事情就瞞不住了。」薄越明心中有數,眼底的冷意漸漸凍結。
一點小傷而已,完全在他的可控範圍內。
偶爾在人前適當「賣賣慘」,反而會加深他「眼疾不便」的真實性。
凱叔明白薄越明的想法,可還是架不住心疼,「二少,咱們要藏到什麼時候?車禍那事私下調查出結果了嗎?」
「凱叔,我要做的,遠不止是得到車禍真相那麼簡單。」薄越明將未受傷的左手攥成拳頭,用力到青筋暴起后才緩緩鬆開,「你忘了,奶奶的事情也要查。」
凱叔聽見這話,臉色也跟着凝重了不少。
畢竟車禍只是缺少證據,而幕後主使早已經板上釘釘。
就算大房能拿到薄氏集團的掌控權,又能如何?
人心不足蛇吞象。
在未來更大的利益面前,薄立輝、薄冠成這對父子絕對不會就此停下貪婪,等他們漏出更大的馬腳——
薄越明自然會趁機一網打盡、讓他們永遠無法再翻身!
「不過,薄嬌今天在餐桌上說的那番話……」薄越明將浮於表面的戾氣又壓回到心底深處,轉移話題,「確實有些出乎我的預料。」
凱叔已經從薄越明的口中大概得知了事情經過,感慨道,「怪不得老夫人以前說過,三小姐作為她唯一的孫女,性子最像年輕時候的她。」
「二少,三小姐這樣是向著你的。」
薄越明搖了搖頭,任憑藥膏刺激卻沒有皺眉,「她不是向著我,她只看得清利害關係,不想二房在未來爭奪中輸得太慘。」
當然,每個人都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考慮。
在對付大房這事上,現在的薄嬌確實算得上他的友軍。
凱叔沉默,顯然沒像薄越明想得那麼深。
薄越明看了一眼已經上完藥膏的手指,淡定分析,「不過也好,薄嬌有薛家撐腰,如果她執意要攪一攪這趟渾水,以她的辦事風格和脾性,恐怕大房那邊不會太好過了。」
凱叔頷首,「那二少坐山觀虎鬥,還能少點人為製造的麻煩。」
「但願吧。」
薄越明看着凱叔將燙傷處裹上防菌紗布貼,忽地察覺,「裴意呢?怎麼到家后就沒看見他了?」
「小、小先生帶着探長去了後院玩。」
欸?
不對啊?
怎麼就探長回來了?
凱叔意識到不對勁,這才後知後覺地挪去視線——
後院昏暗的燈光下空無一人。
凱叔緊張,「沒看小先生回屋啊,這、這是去哪裏了?」
薄越明想起裴意在餐桌上對傭人阿開的「反擊」舉動,突然聯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他眼裏的無奈和緊張並存,起身要求,「凱叔,你陪我出去一趟。」
凱叔合上藥箱,「去哪兒?」
薄越明嘆了口氣,帶着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出門逮小貓。」
打架惹禍都沒關係,萬一受傷那就不好了。
…
夜幕完全降臨。
薄家莊園不僅佔地面積大,而且綠化做得很好,夏末的枝頭偶爾傳來幾聲蟬鳴。
阿開捂着自己被燙傷的手臂,看着遞到自己跟前的一疊現金,猶豫着伸手接過,「大少,你這是什麼意思?」
薄冠成沒了人前的謙和笑意,無情打發,「拿着這筆錢,收拾東西離開莊園,今天這事就算了了。」
「……」
阿開將手中的一疊現金攥得緊了些,驟然不滿起來,「大少,你之前可不是這樣和我說的!我按照你的指令做事,你怎麼還要趕我走呢?」
薄家傭人的薪資待遇一直不錯,要是分到買辦的差事,那可以拿的油水更多!
原本說了,只要他將熱茶「不小心」倒在薄越明的手上,那薄冠成就可以幫他調一下崗位,結果現在倒好——
先是弄傷了手臂不說,現在還丟了工作?
區區幾千塊錢就想將他徹底打發了?還不如賴在庄園裏混吃等死拿工資呢!
不行!
絕對不行!
薄冠成看出阿開的不滿和貪婪,眯了眯眼,「那你想要多少?你就算跑出去嚷嚷,沒有證據,誰會信?別忘了這家姓薄。」
就連這筆錢,他都是給的現金。
阿開暗罵一聲權勢陰險,壯着膽子談判,「大少,你想、想讓我走也可以,那醫療費、封口費都給得給我吧?後續工作也得給我安排上!」
「你要多少?」
「五萬。」阿開猶豫了一聲,又狠下心,「十萬!我要十萬!」
「……」
薄冠成摘下眼鏡,露出那雙不笑時就顯得刻薄的雙眸,「要麼,你拿着這筆錢先離開,過兩天我會讓人另外再給你帶一萬現金和一份新工作。」
「要麼,你連現在這筆錢都別想要,我保證不會讓你好好離開莊園。」
阿開被他散發出來的氣場震懾,「你怎麼保證?萬一誆我呢?」
「你有得選嗎?」薄冠成冷哼一聲,「現在就給我滾!」
「……」
阿開眸色一變再變。
他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只敢在心底咒罵兩聲,腳底抹了油似地轉身開溜。
薄冠成盯着在黑暗中隱去的背影,眸色漸漸狠毒,拿起手機撥動一串號碼。
很快地,電話那頭就響起一道沙啞詢問,「喲,薄大少啊,自從車禍那替死鬼的事情辦成后,有段時間沒給我打電話了吧?」
「幫我料理一個人,叫曾阿開。」
電話那頭的人思索了兩秒,笑了笑,「行咧,費用就不收了,就當是上回那筆錢附帶的贈送服務。」
薄冠成並不吃他這套,警告,「車禍的事,你最好爛在肚子裏,萬一被發現,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說完,他就不留情面地掛了電話。
薄冠成收拾了一下心緒,緩步走出這片果樹林。
他深知「隔牆有耳」的道理,即便被人發覺的可能性很小,他也要小心再小心,所以才將阿開約在這裏碰面。
因為和前面的主宅、獨棟別墅都隔了不少距離,這片區域平日鮮少有傭人經過,原先設立在小道上的路燈光亮也趨於黯淡。
薄冠成走了幾步,忽地聽見身後響起一陣輕卻迅速的腳步聲。
——嘭!
還沒等薄冠成轉身查看情況,他的後頸就狠狠遭到了一重擊,緊接着后腰的位置又被人用力一踹!
「啊!」
薄冠成失去重心撲倒在地,手中的眼鏡飛出去了老遠。
後頸的疼痛導致氣血上涌,他只覺得眼冒金星,導致就看不清的視野更是模糊一片,偏偏這還不算完——
突然間,一個充滿惡臭味的黑色膠袋套在了他的腦袋上,徹底將眼前唯一模糊的亮光給擋住了。
此刻,等候多時的裴意就站在薄冠成的身後——
他趁着凱叔給薄越明上藥的功夫,偷偷從後院柵欄溜了出來。
裴意早已記住了大房所住的別墅位置,原本想着逮着薄冠成后,他就「裝瘋賣傻」打一波,好替薄越明討回今天這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