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年少篇】
福市的夏天,空氣中總是帶着一股化不去的潮濕熱氣。
作為近開始發展的海濱旅遊城市,從下午三四點開始,地標的白銀大沙灘上就堆滿了前來玩樂的遊客。
沙灘最外圍因此聚集了很多小商小販,就等着遊客們上門光顧花錢。
攝像攤位的老闆百聊賴地躺在座位上,搖着蒲扇、喝着冰冷飲,沒多久,就聽見一乖巧的招呼,“鄭叔,來客人了!”
中老闆立刻抬眼,見時洲將一對輕夫婦帶到了攤位前。
時洲穿着洗得發白的藍色短t,過長的頭髮稍稍擋住了面容,偏瘦的身形讓看上去像是一個乖乖巧巧的女孩子。
時洲壓住眸底的光亮,只是捏緊了隨身攜帶的廣告牌,“鄭叔,這對哥哥姐姐要騎小白馬拍照!”
“好咧!”
鄭叔一聽見生意上門,立刻來了精神,“雙人騎白馬拍照,三十元,可以騎十分鐘,會免費洗一張照片,送三張電子版。”
這對輕夫婦早在時洲招攬時就了解過價格,答應得很暢快。
時洲眼見着們給老闆交了錢,心滿意足地繼續拿着廣告牌去招攬新一波客人了。
輕女客人瞧時洲跑遠,好奇追問,“老闆,這孩子和你什麼關係啊?親戚嗎?怎麼這麼小就出來招攬客人?”
“哪門子親戚?十一二歲了吧,拿錢做事而。”
“這才么點大?”男客人蹙眉,隨口玩笑,“老闆,你這可是雇傭童工啊?”
老闆從牽出系在攤位后的小白馬,連忙解釋,“哎呦這位小兄弟,你瞧你說哪裏的話?我哪裏敢啊,這孩子是附近福利院的,懂事得早。”
“主動跑上來說幫我招攬客人,想要攢點小錢,我看着可憐懂事,所以才答應的。”
老闆頓了頓,說得話七分真三分假,“招來一個人給五塊錢呢,我這養馬拍照也費錢呢,小本生意只當成獻一份愛心了不是?”
輕夫婦聽見這話,都沒反對多問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何況是福利院沒爹沒媽的孤兒呢?
…
跑遠的時洲完全沒聽見老闆和客人的討論,白銀沙灘景區的關閉時間在傍晚五點,得趁着景區關門前多招攬幾波客人。
“你好,哥哥姐姐,要嘗試一下騎馬拍照嗎?也可以單獨拍攝旅遊照片……”
沙灘上喧鬧不斷。
時洲的招攬輕易淹沒在其中,得到的拒絕總比成交多,牽着馬匹、帶着客人拍照的老闆路過,別表面地給予了幾鼓勵。
與此時,一個坐在遮陽棚下的小男孩捧着冰鎮椰子,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媽媽,哥哥,你們看,那裏也能騎馬呢。”
正在拿濕巾的溫如蘭順着小兒子的目光看去,笑了笑,“你們兄弟想玩嗎?遲點讓爸爸帶你們過去。”
穿着度假背心短褲的盛越澤搖了搖頭,看着從剛才起就不說話的兄長,“我才不想玩,這匹小白馬看着瘦不拉幾的,還是哥哥的百奧好看!”
盛家夫婦有意培養的個孩子——
就像大兒子盛言聞從小就學習馬術,去起還有了專屬的競賽馬和跑馬場。
盛言聞聽見愛馬的名字,總算有了點反應。
目光搜尋着家弟弟口中的小白馬,除此之外,還注意到了邊上那個正忙着馬招攬生意的小女生。
不過距離有點遠,看不太清楚。
邊上的盛越澤有點小少爺的脾氣,小小紀說話也不經過大腦,“這馬一看就不如百奧值錢,肯也跑不快,養它做什麼呢?”
百奧是純種的荷蘭溫血馬,單匹就要五六位數。
“越澤。”
盛言聞不贊地蹙了蹙眉,看向家弟弟教育,“任何事物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你不能這麼亂比較。”
“百奧陪着我比賽拿冠軍,是它的價值,那匹小白馬每天在沙灘上背人賺錢、養活攤主一家,那也是它的價值。”
“要是按照你這麼說,那個小女孩幫家裏人賺錢,你還在捧着椰汁喝,誰有價值?爸爸媽媽養你做什麼?”
“……”
盛越澤被家兄長的一番話堵得愣愣的,差點反應不過來,半晌才似懂非懂地憋出一句,“哦,我說錯話了。”
溫如蘭含笑給個兒子一人遞去一張濕巾擦汗,並不參與這場小男生之間的討論——
個孩子相差了不到四歲,但脾相差了一大截。
盛言聞少老成、思想成熟,事事都要求做到最好;盛越澤整天調皮好動,骨子裏的小少爺做派那是一頂一得厲害。
很快地,盛叢雲就從外圍走了來,“聯繫上司機了,在西出口等我們,既然言聞不喜歡這地方,那我們就早點別墅吧。”
每暑假,盛家一家四口都會選擇出國度假。
盛叢雲初在好友的慫恿下在福市買了套海邊別墅,想着趁機過來玩玩,沒想到大兒子表面配合,實則遊玩興趣度一點兒都不高。
“我讓保姆阿姨買了當地的海鮮,晚上做給你們嘗嘗?來到來了,最多待個三天,咱們就海市。”
“好。”
“走吧。”
…
眨眼就到了五點半。
在景區廣播的通下,沙灘上的遊客都經散得差不多了。
時洲將身前掛了大半天的廣告牌摘下,小卻清晰,“鄭叔,我今天拉了六個客人。”
收攤的老闆將馬牽了過來,“道道,不會缺你的。”
時洲當即被眼前的小白馬吸引了注意力,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馬匹,帶着一點微弱的渴求,“鄭叔,現在沒客人了,我可以騎一下嗎?”
老闆聽見這話,玩笑應,“你要想騎馬,那就得拿今天的工錢來抵。”
“……”
時洲一聽見這話,立刻收起了那點渴望念頭。
老闆從小挎包里拿出三枚硬幣,“一個客人五角,六個客人三塊,是吧?”
三枚硬幣丟入時洲的掌心,發出輕微的撞擊。
時洲淺笑了一下,“謝謝鄭叔,那我以後還能來嗎?”
老闆答應得暢快,“可以啊,你有空隨時可以來。”
送上來的勞動力,不要白不要。
得到意地時洲攥緊手中的硬幣,又摸了摸小馬有點粗糙的毛髮,想像着坐上去的模樣。
“行了,我家了,你也抓緊時間去吧。”老闆費力上了馬,作為代步工具一擺一擺地家去了。
時洲牢牢捏着手心裏的三枚硬幣,快步順着沙灘沿岸走,福利院和這兒隔得不遠,個街區就能到。
今天院長有事不在,否則不敢偷偷跑出來,這會兒必須趕在晚餐前去。
走着走着,時洲突然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順着源看去——
一位挽着頭髮的中女人正迎着海風站着,步伐搖搖欲墜的,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這個猜測成型的那一秒,中女人就猛得往後在沙灘上一栽!
時洲快步跑了上去,努力攙扶起對方,“阿姨,你沒事吧?”
海風吹起的髮絲,露出那張精緻又好看的面容。
“……”
中女人驟然間在了原地,淚眼中顯出一絲不敢置信的微妙震驚,未出口的謝謝演變成了喘不上氣的低顫。
時洲瞧見她的狀態,不太確地撤了手,“你等一下!”
忽視了中女人遲了一拍的挽留,朝着沙灘外圍的小攤跑了過去。
等到時洲拿着礦泉水來時,中女人的身邊經多了一個差不多紀的男人陪伴。
看樣子,像是一對出來度假的夫妻,只是不道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中男人將的妻子摟在懷中,低安慰,“可芩啊,我們得學會接受現實,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不然小晝……”
話還沒說完,的餘光就注意到了時洲。
“……”
時洲將買來的水遞了過去,對這對陌生人小心釋放着的善意,“叔叔,我剛剛看阿姨好像不舒服,買、買了瓶礦泉水。”
“……”
時仁清一愣,目光落在時洲的臉上緩不過神。
等到懷中的樓可芩反應過來時,時洲經趕時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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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洋風福利院。
一樓大廳里坐滿了各個齡層的小朋友,不算大的電視機里播放着動畫片,每晚半小時是們一天中為數不多的歡樂期盼。
鹿然悄悄溜寢室,果然在角落床邊發現了好朋友的身影。
“小洲!”
時洲迅速且警惕地轉過身,看清是好友時才暗暗鬆了口氣。
鹿然關門跑到的邊上,交流秘密,“你今天跑出去,賺了多少錢啦?”
“三塊。”
時洲掏出僅剩的一枚硬幣,“路上遇到一個身體不舒服的阿姨,我給她買了瓶水。”
鹿然可惜,“啊?”
時洲也有點心痛那辛辛苦苦賺來地塊錢,但那會兒實在不好意思找對方要來。
打開款式經老舊的小書包,從中拿出一個乾淨杯子和小錢包。
小錢包里經有枚硬幣了,加上今天新得的,好在還是攢下了三塊錢,購買一瓶杏仁露!
鹿然是第一次見時洲這神秘小包里的寶貝,沒想到居然只是一個空瓶子,“小洲,你留着這杯子做什麼?”
“沒做什麼,攢着以後賣錢。”
時洲垂落的眼眸鑽出一抹眷戀,將錢和瓶子全部放進老舊的小書包,然後躺在了床上。
累了一天,經洗漱完的想要早點睡。
鹿然對大廳里的動畫片沒興趣,乾脆也脫下鞋子躺了上去。
人的關係很好,小床鋪都是並在一塊睡的。
“小洲。”
鹿然扯了扯的小毯子,忍不住挨着好友,看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光,思緒泛酸,“明天是我生日呢。”
比起福利院裏的其人,鹿然是屬於父母車禍喪生又親戚領養,才被警方轉送進福利院的。
記得的生日、記得父母生前的職業、也記得以前的一切。
“明天?”
時洲一愣,側着看,“你怎麼不早說?”
鹿然側着和面對面,想得很開,“說了也沒啊。”
洋風福利院的條件不算好,別是近三個月,們在吃食上簡略了很多——
並不是院長刻意苛待,而是真的沒那麼多錢給孩子們改善生活,聽說今天院長離開福利院,就是奔着借錢、拉資助。
時洲問,“明天你生日想吃蛋糕嗎?”
“我想吃橘子。”鹿然答,杏眼裏泛起微光,“要不,我明天生日願望就許這個?”
以往福利院裏還會每周發一次橘子,現在連橘子都經好久沒發了。
時洲忍不住笑開,“哪裏有人生日吃橘子的?我看你就是嘴饞。”
鹿然跟着揚唇,像是發現了了不得的秘密,“小洲,你長得真好看,多笑笑就好看了,比我以前在電視裏看的兒童演員還要好看。”
話音剛落,一樓大廳里傳來了低齡孩子的哭。
哭着喊媽媽。
這在福利院裏是很常見的動靜。
“……”
鹿然眼底的光亮悄悄熄滅,往小毯子裏縮了縮,“小洲,你想你媽媽嗎?”
時洲察覺出鹿然壓抑的哭腔,不着痕迹地往身邊挪了挪,語氣淡淡的,“不想,我很早記不得她的樣子了。”
鹿然道開了一個不好的話題,蜷縮着不說話了。
身上的小毯子是進福利院是一併帶來的,日子長了,以往濃郁的關於‘媽媽’的氣息會漸漸消失。
即便這樣,鹿然依舊拿它當寶貝。
就像時洲的寶貝是那個小書包和空瓶子。
孩子的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沒多久,鹿然就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迷迷糊糊,“小洲,我困了,晚安。”
“晚安。”
等到確認鹿然睡着,時洲才悄悄翻了一個身,打開角落裏的書包拉鏈,小心翼翼地撫摸着裏面的塑料杯子。
即便小心珍藏,杯身還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變得很脆。
——等杯子裏的杏仁露喝完,媽媽就來帶你家。
——小洲,你想你媽媽嗎?
這杯子早晚會變脆變碎,然後當成一堆垃圾被丟棄。
而論有多想記憶中的媽媽,對方也永遠不可能來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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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頂着太陽的毒辣炙烤,鹿然正迷茫地跟着時洲走着。
“小洲,你說的那個地方在哪裏啊?我們走了很久,待會兒去迷路了怎麼辦?”
們是趁着午休的時間偷溜出來的,這會兒經走了半個多小時了。
“看,到了!”
時洲指了指前面過分氣派的別墅區,低說,“我上次跟着廚師伯伯來碼頭的時候路過的,裏面種了好多果樹,各種都有。”
鹿然遠遠地瞧了眼,發現別墅區內的綠植果樹確實很多,“不能亂摘吧?”
“這些房子是有錢人度假住的,那些種在別墅院外的果樹們都不摘。”
時洲攥着口袋裏僅有的三塊錢,“這點錢在水果店買不了,我們進去不多拿,如果有橘子的話就換四五個給你吃。”
雖然鹿然的紀比時洲大了點,但向來習慣聽從好友的安排,一想到橘子的酸甜味,立刻點頭,“好,我們不多拿!”
“你一個我一個,小洲,等我賺錢了我也給你弄。”
“好。”
時洲避開正門保安,悄悄帶着鹿然走到了偏角的圍欄處,們身形都小,能從寬敞的欄杆縫裏擠過去。
人相繼鑽了進去。
這塊別墅區的佔地面積不小,前後排的獨立層半的別墅錯開,順着柏油路往前走就是私人海灘,挨家挨戶還帶花園和泳池。
鹿然感嘆了一句,“我家以前也住過這麼漂亮的房子。”
只可惜,後來鹿家夫婦的事業受到了創,虧得血本歸,夫妻人想要到福市新打拚起步,結果偏偏天不遂人願出了意外。
時洲難得打趣,“原來你以前還是小少爺。”
鹿然的心緒低落了一瞬就被時洲拉了來,紅着臉,“才不是。”
外圍柏油過道的側種滿了各式各樣的果樹,地上掉了許多熟透了的果子,一不散發出然的香甜味。
鹿然有些可惜,“那麼好的果子都沒人吃。”
時洲朝四周看了看,“你還是要吃橘子嗎?”
“嗯!”
“那我們找找。”
這片只是有錢人家的度假別墅,常住戶不多,人只搜尋了一會兒,眼尖的鹿然就發現了橘子樹。
“小洲!這家有!可是好像還沒熟啊?都是青色的。”
橘子的成熟期在每秋冬季,現在只有少部分的早橘,只是們個孩子對這些事物不太懂。
“鹿然,那邊有個半泛黃的。”時洲指了指樹高處,“我爬上去看能不能夠得着。”
鹿然擔心搖頭,“別了,太危險了,我們吃別的吧。”
時洲骨子裏的好勝心湧出,“沒關係,我試試。”
說著,就踩着樹枝往上爬。
好在橘子樹的枝幹夠牢固,時洲的體也偏輕,在一堆青色的橘子裏找了顆泛黃的,輕笑着遞給好友。
“接好了,我現在下去。”
站在高處的時洲剛準備下樹,視線卻透過枝丫注意隔壁一幢別墅後院的況。
“……”
一時間,時洲動作停頓。
捧着橘子的鹿然仰頭,“小洲,怎麼了?”
時洲神色中顯出一抹少有的慌張,“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