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鞠躬
姜豐打來電話時，林兮橪剛好和趙一璐吃完晚飯。
一年十幾萬學費果然沒有辜負它的價值，全校師生總共也就一千來人，居然有四個食堂。
食堂里的餐食不僅種類豐富，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林兮橪不知道自己一向清瘦的身體能不能被養得胖一些。.
只不過今晚心情欠佳，山珍海味擺在眼前也沒什麼食慾，倒是趙一璐胃口頗好，在窗口和座位間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
林兮橪接起電話，示意趙一璐先走，自己拐進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
夕陽的餘暉被茂密的樹林遮了個七七八八，姜豐的話在電話那頭一刻不停：
“棗兒，還生氣呢？”
“別生氣了，我明明是用心良苦，你卻以為我居心叵測，我能有什麼企圖，不就希望我們小棗以後能夠出人頭地，早日成為人中龍鳳嗎？”
“我讓你來這兒上學時，也說了學費的事兒不用操心。可你倒好，一聲不吭就自己解決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解決的，但一想到我們小棗能有這樣的能耐，一時也覺得欣慰無比......”
“說人話。”林兮橪打斷他。
“哎，那就不說了，我已經定了後天的機票，到了謹城我們再細聊。”說完，姓姜的居然就直接把電話掛了。
敢情這混蛋沒有人話可說啊？
林兮橪鬱悶無比，正欲轉身往回走，遠方突然傳來喝彩聲。
小路的盡頭貌似有一個球場，林兮橪從九曲十八彎里鑽出樹林，眼前突然豁然開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球場上一群紅白相間的身影，他們穿的衣服有些特別，肩膀上凸起一塊兒像是墊肩，頭上帶着頭盔，在球場上肆意奔跑。
球場旁高大的照明燈已經亮起，明亮的光線取代了夕陽最後一絲餘暉。
球場邊聚集了些人，一邊觀看比賽一邊吶喊着。
林兮橪靠近隔離網瞅了一會兒，見他們抱着個球又跑又攔的，跟踢足球貌似沒有多少區別，都是為了一顆球而瘋狂。
正欲離開，那顆橢圓形的球不知道被誰一踢，朝自己這個方向直飛而來，從她這個角度看起來像個天外而來的不明飛行器。
觀看的人群里爆發出一陣鬨笑，球場中的運動員也有些沒忍住，歪歪倒倒地笑成一團。
林兮橪聽見那群人中有誰罵了一聲：“還不滾去撿回來！”
一個外星人朝這方向跑了過來，哼哧哼哧喘着氣，林兮橪見他彎下身子撿起球時，多看了自己一眼。
明明已經準備往回跑了，外星人突然轉過身，歪着頭來了一句：“一鞠躬？”
林兮橪莫名其妙，回敬道：“二叩首？”
“哈哈哈……”
外星人抱着球，一邊往後退一邊大笑不止，直到被人從屁股後面踹了一腳，才朝林兮橪揮了揮手。
一轉過身，頭盔都擋不住易傲洋苦兮兮的臉，“oss啊，我真的不行了，我這暑假一個多月也沒運動過，就是個廢人，放過我吧。”
其他隊員又開始笑，有人調侃道：“剛才撩妹時怎麼沒看出你廢啊，多來勁兒，是吧？”
莫非摘下頭盔，汗濕的頭髮遮住了大半個額頭，狹窄的眼尾帶着點兒無奈的笑意，臉頰因為運動過後有些微微泛紅。
看這動作是不打算再繼續了，見狀，易傲洋也跟着取了頭盔，說：“誒，oss，那女生就是早上路邊兒上給一大叔鞠躬那個，我當時還吹了聲口哨來着。”
說完，又朝莫非靠近了些，抬手覆在自己胸前，一雙大眼睛一閃一閃的：“我剛看清她長相了，心突然跳得好快，這算不算是一見鍾情？”
莫非將頭盔扔給身後的隊友，接過他們遞過來的毛巾，往剛才那方向瞥了一眼，人已經不見了。
莫非擦着汗，漫不經心地說：“這種情況你應該去諮詢簡桀。”
易傲洋立馬做嘔吐狀，朝天翻了翻眼皮，“跟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是無法用心交流的。”
莫非被這句話逗笑了。
易傲洋也跟着笑，他轉過身朝隔離網望去，心想：一鞠躬，二叩首，三是不是該夫妻對拜了？
離開球場后，林兮橪又鑽進了樹林裏，她步伐邁得很慢，拿起手機猶豫再三，還是先撥打了另外一個電話。
這通電話幾乎是被秒接，對方接起來也不說話，就那麼乾等着。
林兮橪也故意晾着對方，連呼吸都放得很輕，直到聽到對方很不爽地“哼”了一聲，才“噗嗤”一笑。
“你怎麼知道是我？”林兮橪問他。
對方很無語地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傻子。”
“傻子一直在等我的電話？”
“才沒有！”
“哈哈哈……”
對方突然反應過來，氣急敗壞道：“林兮橪，你才是傻子！”
完全可以想像此時電話那頭的人黑着臉的樣子。
像以前很多次一樣，氣生得相當明顯，唯恐別人看不出來。
“還生氣呢？”
“沒有……”
“那你就是想我了？”
“怎麼可能！”
庚子啊，庚子，你為什麼總是口是心非。
林兮橪一路跟逗貓兒一樣逗着他，惹得電話那頭的人幾度抓狂，鬱鬱寡歡的心情終於有了些起色。
“庚子……”掛電話前，林兮橪忽然正色道，“如果我以後落魄而歸，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電話那頭靜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兮橪才得到回復：“不會，永遠都不會！”
是一個十分堅定的答覆，彷彿積蓄了許久的勇氣才能宣之於口。
這句話，庚子沒再賭氣。
一通電話一直打到寢室樓下，天都已經黑透。
林兮橪知道自己在逃避，故意放慢腳步，故意和庚子東拉西扯，此時，給自己的理由是：該回寢室了，到了寢室就不方便打電話了。
所以，那通電話......再等等。
這種逃避更多的是出於愧疚心理，而人真的很奇怪，越覺得愧疚的事越想逃避，而將彌補寄託於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