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吧,妤恩在等你
林兮橪心裏不是沒有過糾結,關於見不見這個母親。
每當看到小妤恩那小小嫩嫩的臉蛋兒聽到她那稚嫩的笑聲,她總會想起這位素昧蒙面的母親。
她當初拋下自己,有沒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不舍?
然後又以自己的親身體驗來揣度她的為人,她是怎麼做出這種決定的,為何如此心狠決絕。
以前不知道還好,知道了有這樣一個人曾默默出現在自己身邊而沒與她相認,林兮橪便覺得有些無法釋懷了。
她知道,見於不見,決定權在她。
原不原諒,決定權也在她。
在妤恩半歲時,正好趕上她舅公五十歲的生日,於是莫非便攜全家一起赴江市為孤家寡人趙凌峰慶祝生日。
趁此時機,林兮橪決定與那女人見一面。
莫非本想陪她,林兮橪拒絕了,還是決定自己獨自一人前往。
她把地點約在了丹楓小區外的那家咖啡廳,這麼多年了,雖不知有沒有換過老闆,這家咖啡廳倒是一直開到現在。
林兮橪到時剛好到約定時間,目光四處逡巡了一圈,與一位坐在窗邊的婦人對上了視線。
幾乎是一眼,林兮橪就認出了她。
有些人上了年紀,但保養得當,看起來不顯老,這個就是如此。再加上她的穿着打扮不似尋常人家,那眉眼更讓林兮橪有種照鏡子的感覺。
她原本以為自己長得像父親,如今看來,似乎更像母親多一些。
林兮橪坦然地走過去,在她對面落座。
“兮橪,我……”女人有些緊張,說話都磕巴,“我叫……喬靜安。”
林兮橪望着她緊緊抿起的唇和逐漸紅了的眼眶,內心卻翻不起半點波瀾。
“您好。”林兮橪微微一笑,直入正題,“本來這次見面,我覺得是沒必要的,但是……這畢竟是我心裏的一個結,確實應該解開它。”
擁有這樣的身世,誰真能做到沒半點好奇呢?
以前總是想,既然她不要我,那我也不必在乎她,管她過得好不好,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我……莫非找到我時,其實我就想和你見面了,但考慮到你懷孕,我就只能偷偷摸摸的,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才正式跟你見面。”
“嗯。”林兮橪點點頭,“他跟我說過了。”
喬靜安有些局促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趕忙招呼服務員給林兮橪點了一杯抹茶拿鐵,都沒問過她的意見。
抹茶拿鐵,林兮橪只喝這個味道的咖啡。
看來,是提前做過功課的。
做完此舉,喬靜安多看了林兮橪一眼,似乎是在觀察她的反應。
而林兮橪只是淡淡道了聲謝。
一陣沉默之後,喬靜安問她:“你……有什麼想問我的?”
喬靜安同溫玉瀾一樣,自稱始終是“我”,而不是“媽媽”。
溫玉瀾是因為她確實不是林兮橪的母親,而喬靜安呢?
怕是因為愧疚而不敢自稱是母親。
林兮橪能感覺到她的故意討好和小心翼翼,這讓她有些無法直視,再次直截了當道:“從頭到尾,你與我父親的相識,到最後為什麼拋棄我,我都想知道。”
“對不起……”喬靜安忽然掩面低泣,一邊哭一邊解釋起了當初的迫不得已
林兮橪坐在座位上,靜靜地聽着,她想,或許想要解開心結的人不止她一個。
意外的相遇,難得的一見鍾情,熱戀時的情不自禁,年輕時的無力承擔,再加上之後的種種……終於促成了一場悲劇。
直到一口沒碰的咖啡冷卻,直到夕陽的餘暉灑進窗戶,直到面前人的眼淚流干,如釋重負般再次道歉後起身離開,林兮橪的心裏才猛然湧起一陣鈍痛。
當初之所以要生下腹中的孩子,只是因為她血型不能墮胎?
之所以瞞着戀人,只是因為賭氣?
怎麼會如此荒唐?
“呵呵……”林兮橪捂着胸口,啞然失笑。
喬靜安的哭泣聲還在耳邊回蕩,還有那句:“你知道懷孕生孩子對空姐來說意味着什麼嗎?那真是會毀掉前途的!”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特別是對比我的其他同事,我就想:我怎麼會把生活過成這個樣子?”
一件外套輕輕披在林兮橪身上,低沉的嗓音傳來,“怎麼正對着風口,小心感冒。”
林兮橪仰起頭,望着頭頂的中央空調,一滴淚順着眼角滑落。
莫非俯身擁住她,吻了吻她的額頭,說:“回家吧,妤恩還在等你。”
之後很多年回憶起與喬靜安見面的場景,她毫不保留坦白的那些過往反而變得蒼白,她的模樣也變得模糊,唯獨莫非的那句“回家吧,妤恩在等你”,如此清晰的刻進了林兮橪的腦海里。
人活一世,總有許多的迫不得已,這樣的迫不得已或多或少給身邊的人帶來了些許傷害。
人活一世,也會有頗多遺憾,甚至在以後的歲月里都無法去彌補。
但是,人生有殘缺,卻也有其餘的獲得來修補,這樣的修修補補組合起來,才叫做完整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