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對不起
翌日，兩人早早起床，先去買了些鮮花，然後開着車直奔墓地而去。
莫非左手把着方向盤，右手伸出來握住了林兮橪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着。
兩人時不時對視一眼，再輕輕一笑。
隨着離目的地越來越快，莫非的心揪得越來越緊，並無他表面看起來的那麼淡定。
直到看到墓碑上的那張照片，看到他和林兮橪相似的眉眼，看到他臉上若有似無的卻仍覺溫柔的淡淡笑意，終於有些綳不住了。
為了報答師恩，他寧肯葬送自己大好的前程，也要替師父頂罪進監獄。
要知道，一個人若是進過那種地方，出來后得遭受多少白眼，坐多少冷板凳。
林父沒想過嗎？
當然想過，可他依舊執意如此。
“爸，我帶我的男朋友來看你，他叫莫非。”林兮橪將花輕輕放在了墓碑前，花香在寒冷的空氣里零散成為極為清淡的氣味。
莫非的目光從那張照片上移開，落在了林兮橪的身上。
小小年紀的她沒了父親，跟隨着自以為是母親的女人去到一個如此偏遠的地方。
所幸，她在那兒遇到了一個疼她入骨的哥哥，照顧她安穩長大。
她又何嘗不是一個懂得感恩之人，所以才會在阿恆離世后，如此念念不忘。
才會在新學校遇到當初的罪魁禍首時，寧願用同歸於盡的方式也要讓真相大白於眾。
才會接言叔一起去謹城，說要當他的女兒陪伴他到老。
莫非在墓碑前跪了下來。
這一舉動，顯然讓林兮橪覺得詫異極了。
“莫非……”
“兮橪，我有話想對叔叔說。”
“也不用……”後面半句話，林兮橪咽了回去，隨即跟着莫非一起跪了下來。..
莫非側頭看她，林兮橪朝他微微一笑。
他牽起了林兮橪的手，又回頭面向墓碑，幾欲張口，都未能出聲。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莫非越握越緊，似乎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一般，林兮橪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
“莫非。”她又輕喚了一聲。
莫非垂下眸子，似乎是自嘲般輕笑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才復又抬起了頭。
“叔叔，對不起……”
對……對不起？
林兮橪更詫異了，莫非這是怎麼了，怎麼開口第一句話竟是這三個字？
“當年，是我母親懷恨在心，才會千方百計搜羅姜律師的違法證據，卻沒想會牽連無辜之人……”感受到林兮橪的目光，莫非又側過頭，極為牽強的朝她抿唇一笑，“我一會兒再跟你解釋。”
墓地安靜極了，莫非的聲音在寒風中有些顫抖，“叔叔，我並不是想替我們家辯駁，但我母親也因此受到了懲罰，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林兮橪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莫非。
她忽然想起，莫非以前似乎是跟她說過，他也差點兒有個妹妹，只不過在她母親還懷着孕時就流產了……
竟是因為這件事嗎？
“曾經，因為我自私任性，我們分開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我們能在一起也不容易，我是真的很愛她，我不希望我們之前的感情因此受影響。我發誓：我會一輩子對她好，她永遠都是我此生的唯一。”
寒風中，刺骨的冷意從膝蓋骨出浸入身體。
風吹亂了莫非的發，林兮橪卻從他那時不時被髮絲遮擋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種堅定不移。
回到車上的兩個人，一時都有些沉默寡言。
車啟動了，但沒出發，莫非只是打開了空調，好讓車內暖和些。
似乎藉著這溫暖，就能融化內心的冰冷一樣。
從昨晚林兮橪與他敞開心扉之時，莫非便知不能再如此隱瞞下去了。
既然林兮橪早晚會知道，不如趁此機會告訴她。然後，一切交由她來做決定。
“我……”
“你……”
兩人同時開口。
想必此時的林兮橪是糊塗的，自己墓碑前說的那一些話支離破碎，並未還原事情的全貌。
莫非再次開口：“我先說吧。”
“不用……”林兮橪的神色有些憂慮，“莫非，當年的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出國前嗎？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一走了之的嗎？還是回國后才知道的，所以才會重新和我在一起，為了補償我嗎？”
這一連串的疑問，驚得莫非訝然失語。
這……
林兮橪剛才的話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了？
既然她早就知道了，那還……
不是，莫非覺得自己的腦子現在有些混亂，心裏也有許多疑問，他側過身子面向林兮橪，“你先說，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林兮橪抿了抿唇，說：“你出國后。”
那段時間，她狀態非常差，姜豐看不過去，把她帶到了林安江的墓前，告訴了她當年的真相。
“出國后？”莫非喃喃自語。
也就是說，林兮橪在七年前就知道了，卻還是能在看到那張房卡后，從醫院裏逃出來，忍着劇痛坐飛機跨越一千多公里的距離來到他身邊。
也就是說，在知道真相后，面對自己的躲躲閃閃，她一邊心碎着又一邊努力着想要討好自己，親手做午餐送到公司來。
也就是說，即便知道自己悲慘飄零的人生至少有一半是由他們家造成的，她卻一如既往的愛着他，甚至在他不告而別那麼長時間裏一直等着他。
莫非猛地俯下身，手撐着方向盤，心痛得他有些承受不住。
面對林兮橪對自己的不參任何雜質的一顆心，他越發覺得自己是多麼卑鄙。
“莫非……”
林兮橪剛一開口，就被莫非摟進了懷中。
“我是來謹城之前才知道的。”莫非緊緊抱住身前的人，自責內疚後悔等情感全部蜂擁而上，“我以為，我以為你不知道，所以我……我很卑鄙地想，只有你真正屬於我了，才不會那麼輕易離開。我甚至想立馬跟你結婚，最好再懷上孩子，那你在得知真相后，肯定……肯定看在孩子的份兒，也狠不下心離開我了。”
林兮橪在莫非懷中眨巴眨巴眼睛，這……根本不像是莫大學神能說出來的話啊！
原來，在她胡思亂想以為莫非是為了補償她才和她在一起時，莫非的內心戲也不必她少啊！
“噗嗤”一聲，林兮橪笑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