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求證
在熊起的幫助下，兩個人很快上岸，渾身上下全都濕漉漉的滴着水。
烈日炎炎，濕透的衣服被曬的溫度越來越高，熱騰騰貼在皮膚上特別不舒服。
沈凜好久沒有這麼狼狽過，抬起胳膊將額前的濕發撥到後面，轉頭看向旁邊的溫零。
少年全身濕透，此時正站在原地低頭甩自己頭髮上的水。
在沈凜看過來的時候，溫零彷彿有所預感一般抬起頭，眨巴着眼睛對上他的視線。
午後的陽光格外刺目，少年灰藍色的瞳孔映着日光，比之前見到的還要亮。
沈凜發覺不對勁，抬起頭試圖像他一樣直視太陽。
眼前倏然間白花花一片，虹膜及周圍傳來的刺痛讓他不到一秒就放棄了這個舉動。
沈凜回身重新望向溫零，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仔細觀察他的眼睛。
剛才溫零昏睡的時候他讓熊起查了不少有關於溫零的資料。
溫零的人氣的確很高，各個風格的照片在各大平台主頁隨處可見。和沈凜曾經在很多地方看到過卻沒有過多關注的那些海報一樣，眼睛都是這樣的灰藍色。
有一些經過明顯的PS，飽和度較高，顯得更加好看。
明星大多數都從頭包裝到腳，溫零生了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為了錦上添花佩戴美瞳並不奇怪。
但令沈凜感到意外的是，溫零並沒有帶美瞳。
他的眼睛本身就是這個顏色。
在烈日照射下，溫零的雙眸如同一顆淺藍色的寶石，折射出璀璨明亮的光線。
而那無法忽略的灰如同寶石中的絮狀雜質，不講道理的添上了一抹美中不足的瑕疵。
即便如此，這雙眼睛也已經足夠漂亮了。
沈凜凝望着晶瑩剔透的水珠順着溫零的碎發滴下來，從眉尾滑落到下巴，最後順着纖細白皙的脖頸沒入領口，心口莫名有些發燙。
溫零還在因為碰瓷的事情心虛，想到剛才自己手裏的魚瘋狂抽沈凜耳光的畫面更加無地自容，在沈凜目光中默默低下頭。
雙手念念不忘的攥着剛才那條草魚。
在他一手抓頭一手抓尾巴極其努力想要制服這條魚的情況下，這魚還是十分不老實，在他手裏瘋狂的扭動。
溫零那一跳就是衝著最肥的魚去的，抓到手的這條分量自然不輕。
正因如此，這魚的勁兒格外大。
溫零沒辦法抓穩，胳膊左右亂晃，耷拉着頭不敢正眼看沈凜。
沈凜不由自主的彎了彎嘴角，站在原地思考片刻，隨後伸出手朝他勾勾手指。
溫零撇了撇嘴，輕咬下唇猶豫過後還是伸手把魚交了出去，戀戀不捨的用餘光偷偷瞅着。
這可愛的小動作讓沈凜忍俊不禁，花了很長時間才壓下笑意。
他尋回總裁的威嚴，端着嗓子轉頭對熊起說。
“領他回去洗澡換衣服，收拾好之後帶來見我。”
吃瓜看戲的熊起不明覺厲，規規矩矩的點頭：“好的沈總。”
話音落後，沈凜便朝着某個方向頭也不回的走了，溫零望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的抬起腳尖想要追過去，還未來得及踏出半步，後腦勺就被熊起輕輕拍了一下。
看懂熊起搖頭使來的眼色之後，溫零隻好放棄，垂頭喪氣的原路返回。
熊起問：“你穿多大碼的衣服和鞋子，我安排人送來。”
溫零報出自己的尺碼，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一樣抬手摸向後頸包裹着腺體的的紗布，“哎呀”一聲。
熊起轉頭望去：“怎麼了？”
“全都濕透了。”溫零苦惱的皺起眉，“葯在經紀人那裏，我沒有拿，這下麻煩了。”
“什麼葯？”熊起追問，“你怎麼了？”
“消炎和抑制的膏藥。”溫零說，“我分化的時機不巧，剛好趕上十四年前遇到偷獵船隊還有海嘯，能活下來既僥倖又稀里糊塗。進化成人類之後，我就發現我和別的Omega不一樣，信息素的味道在分化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沒發過q，而且腺體一旦觸碰到霧霾里的病毒就會發炎。”
說著，溫零扯下膠帶將後頸的紗布撕下來，低着頭讓熊起看。
“你快看看有沒有感染髮炎，不然我又要住院了。”
腺體對Alpha和Omeg來說是有一定私密性的器官，除了面對心儀對象或者伴侶不會主動這麼明晃晃的給別人看。
熊起胖臉一紅，但出於關心還是仔細觀察了一下。
“看起來很正常，沒有紅腫的跡象。”熊起非禮勿視的收回視線，對溫零說，“附近方圓好幾公里都無死角安裝了靈風空氣凈化樁，水質和土壤也都是凈化過的。很乾凈，別擔心。藥膏這裏就有，我一會兒拿給你。”
“那就好……”
溫零鬆了口氣，眼珠子咕嚕嚕轉了一圈。
“你一會兒別忘了把剛才我對你說的事告訴沈先生。”
“啊？”熊起微訝，“你不是想嫁給他嗎，腺體受損這種事情對Omega來說可是致命缺陷。你幹嘛告訴他？”
“我就算瞞着，他早晚也會知道呀。”溫零努努嘴，“你直接和他說，讓他可憐可憐我，別把我趕出去……”
說著，溫零抬起手腕滑動錶盤讓熊起看自己的未接來電和訊息。
“我撞壞了公司的車，現在還在交管局呢，我經紀人正瘋了一樣找我，要是落到她手上我死定了！”
熊起仔細想了想，感覺小海豚還挺不容易的。
失去了族群，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這世上，腺體不但受了傷還發育不良。
哪怕看起來風光無限，背地裏肯定不好過。
雖說黑熊和海豚一向不怎麼打交道，但好歹曾經同病相憐，熊起父愛泛濫，重重點頭。
“行。”
***
沈凜居住的地方如同早期的人類貴族古堡，坐落在淡水湖不遠處，佔地遼闊，上下分四層。
偌大的客廳堪比皇宮，裝潢雖然走冷色系簡約風，不是外露的奢靡華麗，但從通鋪的大理石地板以及牆上三米高的古董壁畫依舊可以看出金錢所堆積出來的格局以及大氣。
端坐在大廳正中央純白色真皮實木雕花沙發上沈凜緩緩放下手中的蘋果汁，慢悠悠的朝熊起拋去一個眼神。
“所以按照他的說法，他是在十四年前和我相遇的時候分化成Omega的，那時候他還是海豚？”
熊起：“是的沈總，他原話是這麼說的。”
沈凜垂眼盤算片刻，交疊起雙腿靠在沙發背上：“我很難相信這個解釋。”
“是的總裁，我明白您的顧慮。”熊起連連點頭，偷偷幫溫零說話，“但您不是一向秉承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處事原則嗎，我覺得可以當面問問他。畢竟您是親歷者，如果他同樣也是，你們當年的回憶肯定對得上。”
“我能夠記起的回憶，在專訪里全都說過。”沈凜說，“他完全能照葫蘆畫瓢的編故事，就算說了不一樣的我也沒辦法知道到底是不是我遺忘的內容，這些東西無從求證。”
天生擁有高智商的Alpha思考邏輯天衣無縫，且向來多疑。
熊起一時找不到別的話來圓，只好乾巴巴的咳嗽一聲，回了句“也對”。
沈凜觀察着熊起的微表情和無意識摩挲指腹的動作，重新端起面前的果汁垂眸輕抿一口，不動聲色的開口。
“你似乎對他格外關注。”
熊起神經驟然緊繃，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大腦飛速運轉。
“嗯……確實。主要是因為我是第一次和S+這個等階的Omega打交道，感覺他和別的Omega的確有些不一樣。”
沈凜微揚下巴：“展開說說。”
熊起謹慎的組織語言，生怕在沈凜面前露出破綻：“我跟您的時間雖然不算特別長，但也有好幾年了。一直以來都有很多Omega機關算盡接近您，保安會趕走很大一部分，少部分有手段混進公司都是我來處理。久而久之見多了也就看明白了，他們無非都是看上您的財富和地位，所以不顧基地法律都願意一試。畢竟失敗頂多留個案底，成功就是一步登天，風險和回報不成正比，太划算了。”
說到這裏，熊起刻意停下來觀察沈凜的臉色，見沈凜處於認真傾聽的姿態之後才繼續道。
“沈總，您閱人無數，肯定比我見多識廣。下午那種情況如果換了別人，在您掏出銀行卡的時候就知難而退拿錢走人了。但他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用這麼一個蹩腳到讓人很難相信的理由試圖將您留下，僅憑這一點，我認為他有與眾不同的地方。他是S+Omega，要傍大款很容易，沒必要挑一個地獄級難度的。”
聽完熊起的話，沈凜沉默了一會兒。
“無論如何，我沒辦法相信海豚可以變成人，除非親眼看到。”
熊起見縫就鑽：“那您把他留下不就好了，他又不圖錢。”
“市面上最便宜的小黃花魚一克要四位數，按照他的說法，我必須給他買魚他才能變成海豚。”說到這，沈凜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有錢，但我不想冒着那麼大的風險花錢證明自己是傻子。”
動物可以變成人這件事情歸根結底太難讓人相信了。
黑熊再怎麼進化也沒辦法打破高階Alpha縝密的行事邏輯。
熊起努力抓住最後的希望：“至少他不圖您的人呢。”
想起不久前被一條草魚狂扇十幾個耳光的經歷，總裁大人冷笑：“那我就更生氣了。”
聊到這個份上熊起實在是儘力了。
總裁臉色有變，他只好及時打住，眼觀鼻鼻觀心，規規矩矩的閉嘴。
話題到這裏戛然而止，沈凜將視線轉回自己面前的筆記本電腦。
但他依舊在揣摩方才的對話。
屏幕上赫然顯示着和溫零相關的信息，包括但不限於年齡、生日、何時出道、簽在哪家經紀公司、和哪家公司有過商業往來、和哪位明星有過合作等等……
熊起對沈凜的能力和手腕瞭然於胸，深知溫零很快就被查個底朝天。
他只希望溫零的履歷不要有什麼漏洞或者污點，否則根本沒辦法逃過沈凜的法眼。
這小海豚真讓人不省心！
自曝來路就算了，竟然還把要吃魚才能補回營養變回原型的事也說了。
他在沈凜身邊工作這麼久，工資都不夠支撐變回狗熊的。
雖說溫零屬於情況特殊，想讓腺體徹底恢復可能必須變回去，但海豚的原生飲食習慣在當前形勢成本實在是高得離譜。
新鮮的海產品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沈凜的身家固然不是問題，為了養只貓，上百萬一條的三文魚下單十幾斤眼都不帶眨的。
但前提得先把人搞到手，哄着、忽悠着他去買。
幹嘛非要說出來！
這就顯得目的性太強了！
沈凜一向最討厭愛說謊和目的性過強的人。
溫零這倒霉孩子算是把buff疊滿了。
熊起越想越發愁，忍不住開始為小海豚的未來的道路而擔憂。
約莫20分鐘的功夫，熊起安排的傭人便帶着溫零過來了。
熊起準備的衣服是一件純白色的長袖衛衣以及淺灰色休閑褲，款式雖然簡單，但看起來乾淨利落，將溫零容貌自帶的幾分不諳世事的氣質襯托的到了極致，左胸處的貓咪刺繡也算是投其所好。
洗完澡發現門口等待的是陌生的傭人之後溫零本有些慌張。
抵達大廳看到沈凜和熊起都在之後，他終於放下心，開心的小跑過來，在距離沈凜一米的地方乖乖停下腳步。
“先生！”
沈凜在他站定之前合上電腦，抬手示意身側的沙發：“坐吧。”
溫零聽話的在沙發上坐下，雙手規矩的放置在膝蓋上，忽閃忽閃的眨着眼睛正想說些什麼，鼻尖突然微微一動，轉頭望向別處。
帶着高帽的廚師端着精緻的托盤走近，在沈凜面前微微躬身。
“沈總，您點的炭烤草魚。”
沈凜點頭，眼神示意溫零所在的方向。
廚師立刻會意，走到溫零旁邊禮貌的鞠躬，然後將托盤放置在他面前，打開保溫的蓋子。
剛出爐的草魚還在滋滋冒油，燒烤佐料的味道爆炸般成功襲擊在場所有人的嗅覺，溫零驚訝的睜大眼睛，盯着盤子裏至少七八斤的魚呆在當場。
“你剛才抓的那條。”
沈凜優雅的交疊起雙腿，端起嗓子緩緩說道。
“送你當見面禮。”
在附近假裝掃地拖地擦玻璃偷偷看戲的一眾傭人全都愣了。
熊起努力控制着表情管理，險些破了大防。
我不是一直都在第一現場吃瓜嗎？為什麼感覺錯過很多？
這倆人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啊？！
難道是水下不到三十秒的接吻渡氧鏡頭我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