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九章

第79章 第七九章

商音依舊倨傲地倚在圍欄邊,一副土匪惡霸逼良為娼的作態,不顯山不露水地聽她交代。

“是……”

雲家姑娘跪在桌下垂頭承認,“是皇後娘娘安排我來京的。但其實……我本不算她什麼遠房表親,我並不識得她。”

重華公主和一旁的駙馬對視一眼,沉默地等着下文。

“我是土生土長的樊州人,父親乃當地州府中的一個小官,老早就給我訂下了親事,原本……明年便該出嫁的。誰知前不久不知怎的,爹爹突然惹上了官司,他官兒也丟了,人進了大獄,還欠下一筆不菲的外債。”

雲思渺那雙眸子又大又澄澈,像是怕商音不信自己的話,左右觀察她同隋策的表情,“家裏想盡辦法疏通官差,真金白銀大把大把地送出去,可總是石沉大海,託人問結果,得到的答覆一直是模稜兩可。

“不僅如此,還隔三差五有來歷不明的人上門帶着借據找我們討要銀錢。”

她頗有幾分委屈地沮喪着眉眼,“家中除了爹爹,再無男丁,母親六神無主沒了主意。那幫無賴卻說十日之內若湊不齊銀票,便要拉我們賣去窯子抵債……”

“所以。”商音打斷她,“梁皇后的人就找上你了?”

“嗯。”雲思渺老老實實地點頭,“來的是爹爹姨母家……不知哪位姑奶奶,我也記不清了,只說有辦法幫我們,但條件是要我去一趟京城。”

她問:“你不知道讓你上京的意圖嗎?”

“起初並不清楚。家中姨媽說,那位姑奶奶認識皇城宮裏了不起的人物,常和妃嬪娘娘們走得很近,這回遇上她,算是我們的造化。叫我一定好好聽話,若辦成了事,父親的案子便能得以沉冤昭雪,咱們一家就都有救了。”雲思渺底氣不足,“彼時我已走投無路,想着哪怕給人做妾、做奴婢也行,只要可以幫家裏熬過這關……卻不想,召見我的,竟是皇後娘娘。”

商音半點不覺意外,輕哼道:“她安排你在我父皇壽宴上獻曲?”

雲家姑娘輕輕頷首,小小聲說:“原本我更擅長七弦琴的,但她們執意要我彈箏。”

重華公主聽言,緩慢地咬咬牙。

合著你不擅長的也比我擅長的厲害咯?

“萬壽節前一日,皇後娘娘便吩咐我,在大殿上,一定要想盡辦法勾引……”她自己也有些難為情,偷瞄一眼隋策,後半句近乎聽不見,“勾引隋大將軍。”

“她會幫我籌謀契機,與隋將軍接觸。”

隋策聽得百般不自在,握拳在唇下輕咳一聲。

商音沒工夫理會他,不服氣道:“她憑什麼……憑什麼認為你能勾引到他?”

雲思渺一根筋着實實在,回答連彎也不帶拐:“皇後娘娘說了,隋將軍就喜歡溫柔端莊,和軟淑靜的女子,我這種正合適,他一定會對我一見鍾情。”

隋策:“……”

他摸着鼻尖,忍不住從牙縫裏擠出字,自言自語:“怎麼這事兒已經人盡皆知了嗎。”

“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跟前的商音沒好氣地瞪過來,他只能佯作正經地飛快抬頭望向涼亭的翹角,專註研究此建築的構造。

重華公主重重地噴出一口氣,面色儼然是越來越不甘心:“就因為這樣,你才日日跟着他?你這叫勾引嗎?”

看不起誰呀。

雲思渺無可奈何,“可我……我真的不會啊。”

她還挺苦惱,“他們特地找了秦樓楚館的伶人、花魁來傳授訣竅,但我學來學去總不得要領。故而姑奶奶便說,實在學不會索性算了,反正我長得好看,只要努力往隋大將軍跟前湊,他瞧見我的模樣,會喜歡我的。”

隋策:“……”

商音:“……”

她這輩子真是沒見過這麼自信的人!

如此優越炫耀的話居然從一個走路都會平地摔倒的女子口中道出,不愧是大千萬象,無奇不有。

隱隱還有幾分妒忌。

商音先是不服氣地別過臉生一陣悶氣,而後扭頭回來,仔仔細細端詳了對方一番。

發現人家確實是有這個本錢。

長成這樣還讓她怎麼發脾氣啊!

老天爺不公。

“殿、殿下……”

雲思渺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反應,態度堪稱卑微,“我知道的全都告訴您了,您可以……不要去找我爹爹的麻煩嗎?

“他才從獄中放出來,身子很虛,前日裏我娘來信說,如今每天得吃十錢的人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姑奶奶的意思,是要等我順利纏上了隋將軍,才肯幫忙解決那幾筆債款。我……”

商音深吸口氣,險些被她逗笑了,“你的意思是,你還要繼續是吧?”

雲家姑娘戳在地上沒吭聲。

表情卻是顯而易見的。

“你真不怕我一刀取你性命……”她抬手做了個威脅的手勢,後者頓時忌憚地縮起脖頸。

商音喝道:“還不走?再不走,我立刻找人去樊州……”

雲思渺急忙跌跌撞撞地起身,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好在此刻的天已經不下雨了。

她坐在涼亭里無言以對,甚至還得吩咐下人,“派個侍衛跟着她。”

“長得這麼招搖還敢孤身到處跑。真是……”

隋策抱懷在一邊輕笑。

就知道她,嘴上罵得厲害,該幫忙還是要幫。

郊遊賞景的興緻沒有了。

等雲思渺走遠不多時,他們一行也慢悠悠地折返回城。

“梁皇后這一招分明是想挑撥離間。雖說手段拙劣了點兒。”下車進門后,商音支着下巴沉吟思量,“莫非……我們查那書吏的事,已經被梁家知道了?”

“不無可能。”

隋策左思右想認為不妥,“此時下手,恐怕對方有詐,將計就計……我看不妨再等等?”

“嗯。”她隔了片刻想起什麼,“我記得,樊州位於江浙一帶,正好天逸在那邊做刺史。雲家的事,倒可以讓他從中周旋周旋。”

羽林將軍把這話聽進耳中,好久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笑得意味深長,“我以為你不會管呢。”

“那能怎麼辦?”公主殿下沒好氣,“難道眼睜睜看她纏着你啊。”

隋策鍾情知書達理的小家碧玉,這一消息還是當初宇文姝在京時無意中透露給梁皇后的。

今日梁國丈陪夫人進宮看嫡長女,也是一年到頭為數不多能夠與梁雯雪面對面說會兒話的日子。

“最近老跟在隋駙馬身邊兒的那個丫頭,是你們誰找來的人?”

她同父親在御花園內散步,聞言並不隱瞞:“女兒從江浙附近尋到的,家世乾淨,知根知底,人也好控制。”

梁少毅不置可否地哼笑,“人好控制……”

他負手在後,目光只落在四野里的繁花盛景間,“誰給你出的這種主意?隨便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就往三品大將軍身上投懷送抱。”

梁雯雪當然聽出父親對自己的做法很不以為然,不禁惴惴,“日前敏之命人給我帶話……不是您說,要想法子拆散重華公主夫婦兩個么?”

國丈似是而非地眯起眼,不答反問,“那你的美人計,成功了嗎?”

“……”

梁皇后沒話說,沒話說就是一無所獲。

他見狀一點都不奇怪。

“人家小夫妻才成婚多久?新婚燕爾如膠似漆,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你這會兒塞個女人過去,那不叫使絆子,那叫給人家送一個穩固感情的契機。

“駙馬剛好沒個證明自個兒的機會,你倒是會做人情。”

梁國丈對她不算客氣,“難怪當初在宮中這麼些年,比手段,比伎倆你永遠比不過榮妃。若不是她出事一命歸西,等孩子生下,就算不是皇子,就算為父有高功在身,也未必是你坐穩后位。”

梁皇后自認理虧地緘口沉默。

她在男女之事上確實缺乏洞察力,否則入宮后鴻德帝也不會一直對自己不冷不熱了。

無論長女出息與否,梁家終是在這朝堂上風風雨雨了二十餘年,她長不長記性,早就無所謂了。

梁少毅不緊不慢,“他二人瞧着像鐵板一塊,但往深處挖,不是沒有弱點。現在既無從下手,就只能自鑿縫隙。

“如你這般簡單明了的處事是行不通的,不過為父未曾叫敏之攔着你,是因為……聲東擊西,正能藉此避一避隋策的耳目。”

“是。”梁皇后態度甚為恭敬,“女兒今後當自省。”

**

隋策忙完衛所的事,趁時辰還早,拾起那份有關梁國丈底下主書的證據,上都察院找付臨野商量對策去了。

過幾日是中元,皇城內要設道場祭祀亡魂。

隋日知天不亮就入宮籌備膳食,待到天黑才得歸家,他近來忙於公務,一把年紀了還得操持大祭、大宴,着實費心神。

楊氏平日不好打攪他,心頭卻過意不去,想着到綢緞莊去挑些好點的雲紗錦裝上安神的草藥,做個枕頭,以讓他夜裏睡得更踏實。

伺候她的丫鬟是從小宅院中帶過來的,跟了多年的心腹,主僕二人整理好穿戴,便找小廝去備轎子,撈起把紙傘打算出門。

然而今天不知怎的,府邸里的下人舉止似乎隱有古怪,她所過之處,背後總聽得細碎的議論聲。

楊氏雖覺古怪,卻未曾多想,鑽進轎內依舊往綢緞鋪而去。

老闆是個年逾四十的婦人,待她很客氣,嘴上稱呼她為“楊夫人”,知道是隋寺卿家的哪位妾室,兩人來往過多回,彼此也都熟悉。

楊氏到隋西府後不常外出,偶爾上街逛逛,大多是到她這裏坐一坐,畢竟大家年紀相仿,亦有話題能聊。

櫃架上的兩匹緞子是特地給她留的,楊氏命丫鬟付了賬,滿口道謝,“難為你還想着,聽說這幾樣花色不好買,人家可是重金求購呢。”

“哪裏的話。”老闆娘客氣地擺手笑,“你不也總照顧我的生意嗎?咱們這叫禮尚往來,有來才有回,大家誰都不虧。”

天氣悶得心慌,她略吃完一盞茶,正好夥計包好了布,便就領着丫頭告辭了。

小轎的帘子剛一落下,外面忽傳來幾聲低語。

“她便是隋大人偷偷養着的那個外室?”

“是啊,聽說不久前才正式進隋府的大門。”

“誒,我今兒整好得到個消息……”對方大約掩嘴講了什麼悄悄話,轎中沒能聽清,只見另一個驚呼出聲。

“呀,隋大將軍不是隋夫人所出啊?”

“噓——”

楊氏猛地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想要回頭看,然而轎子已吱呀吱呀漸行漸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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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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