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七章

第47章 第四七章

商音發覺隋策從昨日回來后,人就有點神叨叨的,和他說話他不愛搭理,一張臉上五官揪緊地凝重着,總而言之……是不太正常。

夜裏她還特地高高興興地請他吃橘子,後者就像在車上那般,甩來一句“不吃了”,便把毯子一蓋,抱懷就睡。

倒讓她落了個沒趣。

一大清早,商音難得逼着自己卯時就醒來,趁他還在換衣裳,將腦袋從紗帳里探出,清潤的烏瞳里滿是殷勤。

“唉,這麼巧我也睡不着。”她笑吟吟的,“要不一起吃早飯?”

隋策匆匆忙忙地繫上袍帶,稍有片晌猶豫,最後還是道:“趕不及了,我去衛所吃堂食。”

抬腳就往外走。

重華公主終於出離憤怒,她頂着困頓不濟的青黑眼圈,坐在妝奩前和今秋生氣。

“你說他哪兒來的少爺脾氣,本公主都拉低姿態請他共進早膳了,他竟敢拒絕!真是大膽,放肆!不把堂堂本公主放在眼裏!”

“是是是,駙馬他不識好歹,咱們殿下的邀請也敢推,回頭就去皇上面前告他一狀。”今秋在後面替她梳髻,眉梢一挑,開始不動聲色地從中作梗,“不過……您昨日可是當著他的面和小方大人卿卿我我,眉來眼去的,試問哪個做丈夫的看得了這種場面呀?”

她故意循循善誘,“不是奴婢多嘴,殿下好歹和駙馬尚是夫妻,這成親小半年,您當著他的面,可沒少和旁的男子往來。”

商音:“我……”

“不守婦道”的罪名在她腦袋上高高懸起,許是自認理虧,商音的底氣矮下去一節,繼而對着銅鏡反駁:“那、那他不也一樣背着我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嗎?”

這回今秋的動作倒是一頓,頗為詫異地偏頭:“啊?”

“竟有這樣的事?”

見她果真不知情,商音立時端正身子,好整以暇地向她解釋,“不知道了吧?”

可算抓住機會,她不遺餘力地添油加醋:“你別看他成日裏道貌岸然的,腰上呀、衣服里呀總有來路不明的絡子、香囊和錢袋,被我瞧見過好幾回,袖口上還有針腳縝密的綉紋……那手法我只一瞧就曉得是出自女人之手。”

她語氣篤定地豎起食指晃悠,“而且還是個女紅了得,不輸本公主的女人。”

今秋猶如美夢隕滅,誇張地掩着嘴感慨:“駙馬怎麼是這樣的人。”

繼而又試探性地開口,“那殿下您……豈不是被別人比下去了?”

“哼!”

重華公主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卻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不服,“我若是不守‘婦道’,那他隋策就是不守‘夫德’!還好意思對我生悶氣,我都沒去尋他的錯處呢。”

“對。”今秋鼓勵,“不能輕易放過他。”

商音將唇抿成一條線,目光在周遭琢磨似的一思忖,“據我觀察,姓隋的每月初八、十八、二十八這三日必不在家用晚飯,而且總是深夜才回府,無論休沐或上職,雷打不動。”

公主殿下計上心頭,“就讓我好好查一查,他在外面私會的小妖精是誰。”

她邊說邊勝券在握地捏攏五指,“屆時拿住了隋策的小辮子,看他還有什麼理由說我的不是。”

今秋滿面擔憂與愁容:“殿下……”

雖然不想承認,但您此舉的目的,未免過於奇怪了。

商音向來是個說做就做的急性子,她手底下養着一幫能出力氣的侍衛,皆出身江湖,真要跟蹤個誰並非難事。

耐着性子等了十來天,很快便叫她等到了消息。

“駙馬的確是每逢‘八’日都會去玲瓏街的點心鋪買一盒精緻的茶點,再到不遠處的‘張記’買一小包蜜餞,之後便徒步拐入凌雲坊,進了‘王婆婆糖水鋪’后的那條巷子裏。”

公主殿下摁着扶手追問,“然後呢?”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紛紛慚愧道:“這巷子狹窄僻靜,實在不好尾隨。駙馬是謹慎人,我們倆兄弟即便在鬧市裡也好幾次險些被他識破,真不敢追得太緊。”

她聞言靠回玫瑰椅內,咬着嘴唇沉吟。

想想也是,隋策功夫不弱,他馳騁疆場前做過斥候,一貫比尋常武夫更警覺,便不再為難這些底下人。

“行了,凌雲坊的巷子裏多是住宅,查到此處已經足夠。”

說完,她挽起袖子,躍躍欲試,“就讓本公主親自去‘捉姦’。”

商音既沒學過武,亦不諳追蹤術,所以決定以逸待勞,乾脆躲在糖水鋪附近守株待兔。

跟不了還不叫人瓮中捉鱉了嗎?

適逢初八之日,隋策老早下了職,按部就班地去了趟玲瓏街,果真兩手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

商音在甜食店中喝罷糖水,正坐得百無聊賴之時,青年挺拔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視線里。

因為生得頎長,隋策在人群中格外出挑,她一口薄荷水沒咽下,趕緊火急火燎地付了錢,借那小商鋪破爛的幌子掩蔽自己。

透過舊帷幔間零星的破洞,商音能看見他筆直地朝這邊走來。

由於中途並未回府,隋策身上的官服沒換,只在外面套了件群青色的直裰遮擋,乾淨整潔得像個飽讀詩書的年輕文士,瞧着清秀極了。

他途徑糖水鋪時腳步絲毫不做停留,輕車熟路地拐入其中。

商音忙繞出來,她今日特意穿了件便於行動的衣裙,行頭十分齊全,躡手躡腳地追着隋策的步子往小巷深處去。

所幸兩側堆放着不少雜物,公主殿□□型嬌小,正好夠她躲躲藏藏。

剛在兩隻竹簍下落腳,捧着簸箕從這藤條框后伸出視線,目之所及竟空無一人。

商音納悶地一訝,自己恐怕就耽擱了半彈指的時間,這人怎麼說不見便不見了。她不禁歪起半邊身子,探頭探腦地定睛搜尋。

背後的隋策抱懷打量了她有一陣,彷彿是在觀察重華公主這類走獸的生活習性,等看得差不多了,才抬手在她肩頭輕輕拍了下,不冷不熱地喚道:“喂。”

“啊!”

怎料公主殿下反應極大,簸箕扔了他一臉,幾乎是被駭得驚懼異常,叫得隋策也跟着打了個激靈。

隋策:“你幹嘛,真是嚇死人了。”

商音抓起手邊的竹簍去丟他:“我才是要被你嚇死了!”

她差點要跺腳,驚魂甫定地飛快撫着心口,不停給自己順氣。

隋策指尖還掛着雞零狗碎的小零嘴,站姿懶散,眼神卻透着深邃的探究,安靜地注視她,“你在這兒作甚麼?”

青年嗓音平淡又帶着點挑釁:“跟蹤我啊?”

商音一個欲蓋彌彰的“我”字沒來得及出口,他很快截斷,恍然大悟似的:“哦……前些天我屁股後面的尾巴,原來是你所為?”

“怎麼?”他似是而非地笑道,“殿下不信任我么?”

商音幾乎給問得啞口無言,猶在百口莫辯時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是不對啊!

她心想。

明明是我來興師問罪的!

重華公主瞬間理清了思緒,由不得他混淆視聽,挺直了胸膛:“我派人跟着,那是因為你自己鬼鬼祟祟在先。”

“我何處鬼祟了?”他大大方方地攤開兩臂。

商音佩服於此人的厚臉皮,指着他,“你到這種奇怪的地方來,還不叫鬼祟呀?”

“啊,你說這裏呀。”隋策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是因為那巷子口有個賣三角糕的老爺爺,手藝全京城最好,我習慣下職后跑來買一兩塊嘗,不行嗎?”

商音:“只是買三角糕?”

她想我信你才怪。

商音道:“你手裏的這些呢?又是買給誰的。”

他理所當然:“買給你的啊。”

公主殿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我?”

荒謬!

信口雌黃!

“嗯。”偏他瞎謅得煞有介事,“不然你以為我買給誰?”

居然還把球踢給了自己,真是好會演。

商音暗道,能有誰,你心知肚明的好不好?

隋策從她臉上流出的那些生動反應,能猜到她多半在心裏腹誹自己,不禁輕輕一笑,“特地興師動眾地找人盯着我……你很在意我出來見旁人嗎?”

商音高抬起下巴,倨傲道:“我才不在意。”說著目光撇下來,“誰讓你最近舉止那麼反常。”

聽得此言,他竟不解地自問:“我舉止很反常嗎?”

“是啊。你自己沒感覺么?”

她抱起手臂往這條深巷望了一眼,周遭皆是民居,少說也有幾十戶,範圍太廣無從着手。

隋策瞧見她的目光,還貼心地問:“要不要去那賣三角糕的地方看兩眼?東西挺好吃的。”

重華公主哼了聲扭頭就走,“不去了。”

隋某人如此胸有成竹,她相信巷子口絕對有這麼一家賣糕點的,去了也是白去,才懶得看他小人得志。

*

夜裏,重華府卧房內。

商音趴在桌上,凝視着那錦盒中甜到發膩的糕餅,表情糾結得一言難盡。

不一會兒,連旁邊的隋策都開始尷尬起來,握拳在唇下裝模作樣地一咳。

“咳……”

她皺眉側頭:“這東西給我買的?我什麼時候喜歡吃這麼甜的零嘴了?”

羽林將軍把茶點往她面前推,拈起一塊找補道:“嗐,吃吃看嘛,說不定你就喜歡了呢?”

正放到嘴裏一咬。

接着他就悄悄背過身做了個被齁住的表情,再若無其事地轉回來,嚼得淡定自若。“還行,不難吃。”

商音豈有不了解他的?光是看他咀嚼的模樣,牙都在隱隱作痛,齜着嘴不敢苟同。

“噫,我不要吃了。”

她將東西撥開,起身道,“找今秋給我煮碗年糕去。”

“誒——”

隋策好容易咽下嘴裏的甜餅,“我也想吃年糕。”

“吃你的茶點吧。”

她在門外不悅地皺皺鼻尖,“不是給我買的嗎?哼。”

那頭頗大聲的一個“哼”字落下,他未及上前,門就毫不客氣地關了,險些被夾到臉。

隋策心有餘悸地摸了摸鼻峰,“這麼大氣性……”

然而垂目時,又忍不住搖頭淺笑,認命地坐回桌邊就着清茶下甜糕。

商音步出廊外,在正院處和今秋碰了面。

大宮女為人還挺警醒,踮腳確認駙馬不曾跟來,方壓低了聲音告知她:“白天兩位主子走後不久,巷子裏僅有一戶人家開門往外看。”

那時段不早不晚,外出上工的未歸家,待在家裏的也多是午睡。能對這點動靜上心的人,必然是提前知道會有客造訪的。

商音頷首,“開門的是個丫鬟還是個小廝?”

她說:“是小廝。”

“而且傍晚對方還出了門,在巷中張望好一陣呢。”

“行,我知道了。”

商音心裏有數,眼底浮起的皆是驕傲,“不叫我查,就以為我查不到了么?”

“也太小看本公主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修羅場(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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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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