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商音拖着病腿回到南山圍場時,可把雲瑾和今秋嚇壞了。
由於太過丟人,為了避免叫別人撞見,她埋首在隋策背脊間,拿他後面的散發遮住臉,拚命催他跑快些。
“這是怎麼了?出門前還好好兒的呀。”雲姑姑操心得不行,不曉得她傷得重不重,一路跟着隋將軍小跑進帳子裏。
倒是今秋似乎早有預感,對此已經見怪不怪,彷彿意料之中。
“她自己扭到了腳,傷得不重,沒動到骨頭。”隋策將商音放在床上,回身沖雲瑾解釋,“我稍微冷敷了片刻,淤血還挺重,你一會兒接着給她敷一敷傷處,再用些化瘀的膏藥。”
“好。”老宮女忙應下,頗為歉然地對駙馬爺道謝,“多謝將軍一路照顧我們殿下。”
“沒事。”他笑得隨意,“小事情。”
就一會兒更衣上藥的工夫,營帳外便吵聲成片,是得到消息趕來的羽林軍。
那王校尉語氣還透着豐收的喜悅,隔着老遠都能聽見他的大嗓門:“此乃殿下親手射中的紅狐狸,將士們替她追回來了。瞧瞧這毛色,多鮮亮,這筋肉,多結實,瞧瞧——不愧是重華殿下,眼光就是獨到。”
商音:“……”
好傢夥,他們還真整了一隻!
隋策掀起帳門時,手上就攥着頭剛死不多久的紅狐,左腿還歪歪扭扭插着支箭,做得似模似樣。
他目光往屋內轉悠了一圈,遞給最近的今秋。
“拿着吧,她的道具。”
說完,無奈地沖裏邊兒一搖頭,作勢要出去。
商音忙扒拉着床沿伸長脖頸叫住他:“誒,你幹嘛去?”
隋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去給你善後。”
見他甩下簾幔,她才悄悄地縮了縮肩膀,將腦袋埋進被褥里。
小東西餘溫尚在,今秋兩手捧着給她過目,“殿下,赤狐很漂亮呢,皮毛不見一點雜色,留着做成什麼都好看。”
到底是羽林衛們精心挑選過的,既實用又美觀。
雲瑾一邊給她上藥揉開淤血,一邊提議,“這大小我瞧做個風領剛好合適。”
“風領好啊。”今秋附和,“風領秀氣。”
商音卻盯着那赤狐半晌,視線朝旁垂了垂像是在琢磨。
她沉吟片刻,忽然試探性地問,“我想,要不給……‘他’做個披肩?”
房中的兩人各自都反應了一會兒,這話沒頭沒尾,一時都沒明白這個“他”指代的是誰,然而很快雲瑾就極默契地和今秋對視一眼。
各自都在笑。
“挺好的。”老宮女怕公主麵皮薄,率先替她打圓場,“記得駙馬爺不是有件栗色的戎服軍甲么?用來搭這個正相配。”
“是哦。”商音想起來,“你不提我還忘了……那雲姑姑你提我起個稿,我來做。”
今秋沒料到她竟如此上心,笑意盈盈地旁敲側擊:“殿下怎麼今日對駙馬這樣好呀?
“平時不都喊打喊殺的嗎?”
商音難得不與之計較,也不急着否認,只偏着頭頗為有理有據地抿起唇角,“倒不是對他好。”
“我不過是覺得……其實他也沒那麼討人厭。”
“看在今天救了我的份兒上。”重華公主大方道,“本公主就勉為其難地動一次針線好了。”
“那駙馬可有福氣了。”
雲瑾笑着打趣,“咱們殿下的針線活兒是一絕,除了給陛下,多少年沒見您再做衣衫,旁人想穿還穿不着。”
“那是。”商音承認得毫不臉紅,“本來就是他的福氣。”
有福氣在身上的駙馬爺總算打發走了一干被自家公主支使得團團轉的禁軍們,他鬆了口氣,上前安撫自己那匹在角落裏啃草吃的戰馬。
隋策拍了拍玄駒的脖頸和它苦笑道,“好在你給我面子,剛剛沒縱着脾性踹到她,否則沒命的就不知是你還是我了……我還真怕拉不住你。”
後者慢條斯理地嚼完草一咽,腦袋一抬,突然毫無徵兆地把他往前拱了拱,好似在催促什麼。
隋策被推得輕邁了兩步,正摸不着頭腦,發現這方向居然是衝著商音的住處去的。他當下就明白了對方欲意何為,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你這畜生……”
慘遭言語侮辱的戰馬瞬間不服氣地尥起了蹶子,他忙飛快避開,接着餘下的話:“真連脾氣都和她是一樣的。”
當日夜裏,隋策就發現自己的待遇得到了質的提升。
他才進帳子,原本在地面擺了好幾日的“狗窩”不翼而飛,而屏風后的架子床上,某人明顯給他騰出了一席之地,放着軟枕和小薄毯,別提多舒坦了。
商音仍舊背對這處,弓着身子裹着被褥,一副睡得天塌不醒,對此毫不知情的樣子。
隋策唇邊含笑,嘴上卻不說什麼。
得了便宜千萬別賣乖,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於是輕手輕腳地坐到床邊,利索地脫鞋脫外袍。
剛鬆開裏衣的繩結,還沒等有所舉動,商音竟不知幾時坐起了身,眼眸震撼地盯着他:“你……你怎麼脫衣服?”
隋策胸懷尚微微敞着,腰腹勻停的肌肉在昏黃光影下不甚清晰,他聞言先是笑了下,“你沒睡啊?”
繼而奇怪地回問說:“我不能脫衣服嗎?”
她急道:“你當然不能脫了!”
“不是。”他飛快舔了下唇辯駁,“這屋裏被你爐火熏那麼熱,我不脫很難受的。”
商音咬着牙,“那你別蓋被子,你穿着睡。”
“……穿着睡會着涼。”
她驚呆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麻煩。”
隋策據理力爭:“我脫了衣服,你又不是沒見過,再說我下身還穿着呢。”
商音指着他手都在發抖:“你說什麼……”
“我說錯了嗎?”他滿眼疑惑,有理有據,“嚇唬三公主的時候,我衣服還是你親手脫的。”
她抄起軟枕,下最後通牒:“你穿不穿?”
“……”
隋策坐在對面同她僵持片刻,嘆了口氣打商量,“要麼咱把火爐熄了?”
“不行。”商音不滿道,“我怕冷。”
隋策:“我睡你旁邊你還怕冷?”
對方深吸了口氣,他就看見自己那張“狗窩”被她從角落裏拖了出來。隋策只好認命道:“我穿我穿我穿。”
“……在穿了!”
怎麼還拖!
*
楊秀在南山圍場的營帳內,一暈就是七八天,人都快躺出包漿了,脈象也平和無礙,卻依舊不見任何轉醒的跡象。
商音本想再多探一探梁周兩家的虛實,可恰在這日,御前傳話來說,鴻德帝竟提前開拔去了迎仙山莊。
此事像是他又一次的臨時起意,除了太子並三兩個親信,包括皇后、商音在內,全都被留在了圍場。
糟糕。
商音當即暗道不好,這戲演不下去了。
楊秀不醒,鴻德帝不在,而梁少毅也不是傻子,要不了多久就會反應過來自己被人耍了。
“不行。”商音在宮女下人的營帳之內,最後看了榻上昏昏沉沉的士子一眼,朝隋策道,“沒時間慢慢等他康復了,得先下手為強。”
羽林將軍難得與她意見一致,“我勸你趁梁國丈還沒過味兒,動靜索性鬧大些切切實實地逼一逼他。
“橫豎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他同周伯年有問題,要盯人我這邊容易,否則再耽擱下去對你沒好處。”
商音認真地點點頭,“我也這麼想。”
“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青年摩挲着唇峰,“是要如何把楊秀的消息看似自然地遞到周梁二人面前去,你總不能再用周逢青做誘餌吧?”
他眼光投向她,“梁國丈可沒那麼容易上當,不然這些天你就不會瞎忙活了。”
“我知道……”
商音發愁地一錘桌子,“唉,早知這個姓楊的那麼能睡,當初便不該把宇文姝的疑慮打消得這麼徹底。”
三公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簡直將重華府一帶列入了禁區。
“眼下她都不來找我的茬了,梁家那邊還有誰能給咱們傳話的?”
今秋和雲瑾面面相覷,也跟着皺起眉冥思苦想。
正在這時,門外一個熟悉的言語聲遙遙飄過耳畔。
“六皇子。”
“免禮免禮——五哥,這麼巧遇到。父皇帶了大哥去山莊泡溫泉,恐怕再得過兩天我們才拔營,日子悶得發慌,不知怎麼打發才好。
“反正沒人看着,五哥可要隨我去姝姐姐那兒打馬吊啊……”
商音挑起秀眉一轉眸,目光同邊上的青年不謀而合,很快便有笑漫過唇角。
冤大頭來了!
她信心十足地頷首,“迂迴是迂迴了些,不過我倒真有個合適的人選。”
隋策:“……”
宇文效最近過得無聊,沒戲看,沒曲兒聽,還不能出宮斗蛐蛐兒。
好不容易逮着幾個宮女太監陪他打牌,一個個的卻都礙於身份,故意讓牌給他,贏得着實沒有意思。
他不愛打馬球,射藝不精又不能進山圍獵,只能在營帳區瞧瞧有無好玩的。
這頭剛從牌桌上下來,正百無聊賴地踢路旁的石子兒,一個晃眼,他忽看見宇文笙拉着長公主宇文泠舉止頗為鬼祟地繞到一處營房後面。
宇文效頓生疑惑,直覺兩人有古怪。他心念一動,索性貓着腰偷偷摸摸地尾隨上去,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側着耳朵聽牆根。“大姐姐。”
只見那宇文笙握着長公主的手,一副擔憂之色,“我遇到了一件麻煩事兒,思前想後,怎麼都不妥當,想讓您幫着參謀參謀。”
宇文泠儘管感到莫名其妙,卻還是輕言細語地問了:“……什麼事啊。”
她刻意張望四周,做出很謹慎的姿態。
六皇子連忙蹲下身,被這舉動嚇出了滿背的冷汗——差點叫她發現了!
隨後才聽她壓低嗓音道:“我在外頭撿了一個人!”
宇文泠:“啊?”
商音還特地掩嘴遮蓋,“是個書生,說自己蒙受冤屈,來找我陳情……”
於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講述其中來龍去脈,她三分保留七分實話,把長公主聽得直愣瞪。
她看着眼前這位妹妹真摯無比的神情,面上淡定得古井無波,內心卻很茫然,滿腦子不解:啊?她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關我什麼事呢?
與我有什麼關係嗎?
“大姐姐,你替我拿拿主意唄。”
大公主神遊太虛時,商音便拽着她的袖子撒起了嬌,“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好呀?”
從小到大,宇文笙幾時來找自己問過打算?長公主不禁有些發懵,沒弄明白她這鬧的是哪出。
不過她懵着不要緊,六皇子卻如聞驚雷,只覺自己無意間探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秘聞。
他心跳如雷地縮在兩重雜物堆之間,等平復罷了情緒,方躡手躡腳地撤了出來。
這麼個燙手的消息,又是關於宇文笙的……
他逐漸行至日頭底下,幾乎沒有怎麼遲疑,就拐彎兒朝柔嘉三公主的營帳而去。
“你說什麼?”
座上的宇文姝瞬間就站起了身,“她把一個落魄書生藏在了自己的營帳內?”
儘管前情因果十分豐富,但在三公主這裏,永遠都那麼能歪掉重點。
“嗯!”
六皇子用力點頭,“我親耳聽見,她對大公主就是這麼說的。”
“……今秋那屋裏果然有貓膩。”
她想起前不久遭受的戲耍,氣得天靈蓋險些噴出火來,不禁一巴掌拍在矮柜上,忿忿道,“好啊,居然叫她騙了過去!我就知道她有問題。”
宇文效自然樂意替她出口氣,見狀火急火燎地摩拳擦掌:“我們現在去么?正好能抓她個現行,敢在南山圍場藏人……駙馬也脫不了干係,兩人一塊兒吃不了兜着走。”
宇文姝這回卻沒着急動手,反而抬眸叫住六皇子,忽然說:“不妥。此事我們不便出面。”
有了上次吃過的虧,她謹慎了許多,“你我與她同輩,咱倆找上去算什麼?誰治她的罪?”
“那現在如何是好?”宇文效望着她,“父皇去了山莊,她又把大公主拉到了自己那邊。”
“大姐姐從來不管事。”她倒不在意,“也就當個擺設罷了。”
說完她略一思索,“等着,我去告訴皇后。”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壓力來到了梁皇后這邊。
恭喜我們綠寶兒終於有資格重回床榻了!
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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