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馮光耀和紀舒並不是盲婚啞嫁的陌生人。
黃縣離武市近，雖說思想比城市到底還是保守些，不過自由戀愛也漸漸被視為一種選擇。
但是更多的農村女孩，在父母親戚的攛掇下，草草就嫁了人，步入前途未卜的婚姻生活。
等清醒過來，想理清生活的頭緒，卻已經成了孩子媽。
馮光耀和紀舒是初中同學，他們同畢業於黃縣一中。
兩人又都去了武市念公費中專生，這同學間就閑話很多了。
80年代，農村孩子成績名列前茅，多半不是去念高中、考大學，而是去念公費中專生，圖的是畢業包分配，鯉魚躍“農門”。
而那些家庭環境不錯、成績一般的學生，反而進入了高中，念了大學，等到進入新世紀，成為了時代寵兒。
這批成績好的中專生，卻漸漸被社會遺忘，紀舒就是其中一員。
“你怎麼不進去啊？我聽奶奶說，你和馮光耀關係不錯的？還是說，你們真的在談戀愛？那你為什麼又不願意嫁給他？”
紀舒和紀芬站在馮家院子門口，紀芬連珠炮一樣發問。
“沒有的事情。”紀舒朝里張望，“我第一次來他家呢，其實我們根本不熟。”
馮光耀畢業進了武市鋼鐵廠，紀老太心思就動了。
紀老太盤算着，紀舒嫁給馮光耀，工作讓給張勇，而且馮家媽媽是個寡婦，以後這孫女婿家，還是要被她吃乾淨。
上輩子，紀舒糊裏糊塗的，聽了家長們的話，就這麼嫁給了他。
紀舒正要推門，門開了。
馮光耀的那張臉出現了，她手心冒汗，眉頭忍不住一緊。
這個家暴渣男！她恨不得立即給他一巴掌。
“紀舒？你怎麼來了？”
馮光耀顯得很驚訝。
“你們怎麼在這裏？”
紀芬探頭往裏看，然後驚呼。
原來，馮光耀身後，站着的居然是剛剛騎摩托車的兩個青年。
兩個青年也互相看了一眼，小平頭小聲說：“果然摩托車還是快，我們去鎮上買了東西回來，居然她們才剛到！”
馮光耀打破僵局，“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鄰居大哥，張超哥，這位是張超哥的同學，莫大哥。兩位大哥，這是我初中同學……紀舒。”
紀舒捏着拳頭，臉上潮紅湧現，她深呼吸一口，“你們好！”
“這位是我的堂姐紀芬，也在國棉二廠工作。”
她還是忍住憤怒，介紹了紀芬。
紀芬滿意地笑笑，“我是財務科的。”
那意思就是，財務科可比車間工人高貴呀！
紀芬的目光就在馮光耀臉上轉悠。
莫曠風說：“你們好。”
張超倒是很熱情，“小馮，快把兩個妹妹迎進來呀。既然有新朋友，那我們再坐會兒？”
他看向莫曠楓，擠眉弄眼。
馮光耀忙說：“對啊，對啊，再坐會兒，媽正弄吃的呢，要不一起吃晚飯？”
“行！”
張超興高采烈，莫曠風表情還是和剛剛一樣面癱。
馮光耀這才把紀舒和紀芬請進院子。
這院子不大，老實說，看起來比紀舒家破敗不少。
進了屋子，擺設簡單，一張八仙桌少說也有二十年歷史，桌面坑坑窪窪，凳子都不是一套。
要知道，王家灣是出了名的富裕村子，萬元戶可不少，馮家不在其中。
馮家的情況，紀舒是再了解不過的，簡單概括，馮光耀就是一個“鳳凰男”。
而馮光耀的媽媽，其實並不是紀老太眼中的可憐寡婦，而是一個極為擅長扮豬吃老虎的精明人。
她嫁給馮光耀之後，紀家是一點好處也沒撈到。
馮光耀後來成了巨富，也沒有給紀家一丁點兒好處。紀老太失算了。不過那都是后話。
馮光耀招呼幾個人坐在廳房裏，又給大家倒了茶。
“紀舒，你奶奶早上剛走，你來——”馮光耀小聲對紀舒說。
“哎喲，紀舒你怎麼來了！”
馮光耀的媽媽，孫鳳香從廚房端着一盤涼米糕出來了。
黃縣產優質大米，米做的點心都好吃。孫鳳香特意做來招呼兩個青年的。
“真是比初中時候還漂亮啊，真是我們光耀的福氣啊！這麼漂亮的媳婦，哪裏找啊。你奶奶早上來，這婚事都定了的，我們準備明天去過禮的，你怎麼來了呢？”
孫鳳香這句話，明顯是說給在場的兩個男青年聽的，意思是，這女孩你們不要打主意。
紀舒的長相如此打眼，身材也是要什麼有什麼，孫鳳香得預防着。
上輩子，孫鳳香沒少刁難紀舒，還要求她衣着不能時尚，要保守，不要到處勾引男人。
孫鳳香這話一出，張超嘴巴大張。
“小馮，這就是你的未婚妻？你說剛剛定下的婚事，就是和這位紀舒妹妹？”
“是。”馮光耀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張超朝着莫曠楓繼續擠眉弄眼，“真的是，太巧了——”
張超這個話嘮，沒等紀舒回答孫鳳香，就開始講起來了剛剛的摩托車“車禍”。
紀舒也就沒插嘴。這個張超，她記得是馮家的老鄰居，不過她也是第一次見，沒想到這麼愛講閑話。
孫鳳香見被張超打了岔，也就去廚房了，該說的反正也點明了。
紀舒盤算着，奶奶已經和孫鳳香談妥了，現在自己要求退婚，很容易被當成無理取鬧，甚至被拒絕，被家裏人進一步緊逼。
這時候農村的社會風氣還不那麼開放，鬧到村裡，怕是村裡大家族還要逼迫她聽家長的話嫁人，萬一鬧到廠里，更難辦。
孫鳳香極為潑辣跋扈，鬧到國棉二廠她完全做的出來。
她倒是不害怕，可是劉彩娟怕是日子要難過了，想到媽媽，紀舒心裏一軟。
最好的辦法，是讓馮光耀自願退婚，讓孫鳳香討厭她，看不上她紀舒。
她環顧四周，張超正和馮光耀熱聊，姓莫的一個人坐着安靜地聽。
“紀舒妹妹，你發什麼呆啊？咱們來，不是要——”
紀芬嬌滴滴地推了一下紀舒。
哦，差點把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堂姐給忘了。
紀舒輕輕地說，“堂姐，陪我去一趟廁所吧？”
那時候農村條件沒那麼好，都是旱廁，修在院子裏，紀舒拉了紀芬就往門外走。
三個男青年很知趣地沒有過問。
到了院子裏，紀舒開門見山，“堂姐，我不準備嫁給馮光耀了。不過你為什麼要幫我呢？我不理解。在武市，你明明不是很關心我啊？”
上輩子，紀舒講話喜歡迂迴含蓄，什麼都憋在心裏，因此整個人擰擰巴巴。
這輩子，她想開局就直接一些。
“紀舒妹妹，你別多想，我最近看雜誌什麼的，要反對包辦婚姻、講究自由戀愛嘛。我不想你嫁給不喜歡的人，況且，我和你年齡接近，我是想和你做好朋友的。”
紀芬才不傻！
難道要告訴紀舒，她前天晚上做了個超級長的夢，夢見了往後幾十年的事情嗎？！
其實她分不清那是夢，還是那就是現實，而現在才是夢。
但是機會來了，她怎麼會傻到不抓住呢？
馮光耀，是武市首富，錢多得花不完，這是她距離改變命運最近的距離了。
夢裏，她的窩囊老公雖然人不壞，但是沒錢啊。
而馮光耀現在尚未娶妻，如果能鳩佔鵲巢，替代堂妹嫁給他，豈不是贏在起跑線上了？
就算她以後也會和馮光耀離婚，那也能分到不少錢啊。
難得這輩子紀舒一開始就不想嫁給馮光耀，她都開心死了！
紀舒看堂姐講話的時候呼吸急促起來，料到了她在撒謊。
“那我請堂姐給我幫個忙。”
她決定利用一下紀芬，不管紀芬為什麼幫她，能配合就行。
“當然，沒問題啊！”
“我一會兒進去，不管做什麼，你都附和我，不要質疑我，見機行事就行。”
“好、好。”
紀芬忙點頭，只要堂妹不嫁給馮光耀，這有什麼不能配合的？
等二人回到桌上，孫鳳香已經擺上了幾碟子小點心，有白糖糕，還有鎮上買的桃酥、花生酥。
馮光耀給大家倒好茶，才坐下來。
馮光耀的眼睛忍不住看向紀舒，張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這麼早結婚嗎？”
“張超哥，你別拿我開玩笑。這都是家裏定下來的，我們是初中同學，又是一個縣的，離得近……”
紀舒正準備開口，一直沉默的莫曠楓突然看着馮光耀：“你不是才19歲嗎？”
“嗯？”
“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啊。”
一瞬間，場子非常尷尬。
作者有話說：
莫曠楓：資深砸場子專員。
張超：資深話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