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大約一周以後,阿德莉亞清早出門,準備去實驗室工作。
“早報!早報!薩利區女教師失蹤之謎!背後竟有恐怖科學家!”
報童在街頭穿梭着,不時停下來詢問:“先生,要一份報紙嗎?”
阿德莉亞本來想着家裏訂了報,不欲購買,可架不住報童認出他來了。
“赫德森先生!您要一份嗎?報紙上有您的名字!”
報童是活躍在貝克街的小孩,叫維金斯,現在才七八歲大,很是機靈,阿德莉亞並不介意為他支持一點業績。從口袋裏掏出了硬幣,遞給維金斯,她拿過報紙,離上班還有一會兒,索性就坐在長椅上看了起來,正好這樣也不用回去和福爾摩斯硬聊——她還沒想好如何處理室友關係。
維金斯知道這位先生寡言,響亮地道了聲謝便拿着報紙奔往他處了。
阿德莉亞難得看報紙時有了明確目標,這篇《驚案!女教師失蹤與瘋狂的科學家》就在頭版頭條,佔據了接近一整版的篇幅。
其實能夠預料到報紙最後呈現的效果,可阿德莉亞還是認真地看完了:整篇文章着重敘述了女教師失蹤是多麼離奇而沒有痕迹,偉大的格林探長敏銳地抓住了被大多數普通人會忽視的細節,如同鷹犬般迅捷地破獲此案。
如果說誇讚格林警長的有二十句話,對比下有兩三句表揚了蘇格蘭場的新生血液霍普金斯,以及最後一句——
熱心機敏的偵探歇洛克·福爾摩斯與他的朋友赫德森的幫助。
意料之中。
阿德莉亞仔細又讀了讀,全文根本沒有提及器官移植的事情,而是變成了更具神秘色彩的嗜血症,弗蘭奇博士有飲血的怪癖,挑選特定的新鮮女性血液。
或許是蘇格蘭場出於某些考量,報紙上也全未提及失蹤的的風俗女的屍體是怎樣的凌亂,也完全不提及那個噩夢般的實驗室。
蘇格蘭場有這樣的力量嗎?操控報紙什麼的。
“你這是在欣賞報紙上自己的名字嗎?”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就在左耳邊響起。
阿德莉亞差點從長椅上彈了起來——見鬼,這個人沒點距離感嗎?就直接這麼湊到她後面跟她一起看報紙?還有就是,在大街上看報紙怎麼也能遇見他?他不是剛剛還在家裏坐着嗎?
她下意識地偏了偏頭將距離拉開一些,面上一派鎮定模樣:“當然不是,熱心機敏的偵探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
大概是觸及了他的笑點,歇洛克爽朗地笑出聲,短暫幾聲又停了下來:“我倒是不介意這個形容,雖然那可能不過是記者湊字數的描述,偵探的朋友赫德森先生。”
手杖在他手中靈巧地轉了一圈,他足尖一旋,輕快地繞到長椅前邊,施施然落座阿德莉亞旁邊。順手的,他的右手就搭在阿德莉亞身後。
這個動作在這個年代的同性——甚至於足夠熟悉的異性之間,都不算太唐突,對於阿德莉亞來說卻有一點點超過了,不過還在接受範圍內。
她令自己放鬆下來,找了個話題讓自己不注意他的動作:“不會有點不甘心嗎?”
比起阿德莉亞克制的動作,歇洛克顯得相當閑適:“我倒是覺得我不需要他們大書特書我的功勛,謎題本身就已足夠,更何況只要有這個名字,總有人能看出名堂來。”
或許是他自在的態度有點感染到阿德莉亞,她也稍稍放鬆下來,微微側臉看向他,抓住了重點:“所以你是準備繼續當偵探嗎?”
歇洛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神似乎有些不確定起來:“或許吧。”
短暫的思索后他換了個姿勢,以更好地直視阿德莉亞:“你是在關心我的未來嗎?”
啊,被問到了。她沒有迴避他的眼神,平靜作答:“如果你願意這麼理解的話。”
只是關心一下室友有沒有能力長住221b而已,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他悶悶地笑出聲,不知道是不是玩笑話,將舊事重提:“可我還是想去化驗室工作。”
阿德莉亞長長地、長長地嘆了口氣:“是嗎?”
他挑了挑眉:“當然。”
在鬧市中,兩人形成了一角小小的沉默。
這種沉默對歇洛克來說並不無聊,他注意到自己這個總有點遊離在世界外的室友似乎是思索着什麼,又沒下定決心,或許還在考慮他的要求,又或許因為其他的事情,反正他總是不太能看透阿德里安。他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可樂,也不催促,興緻盎然地觀察着周圍的人群。
對於這個時候的他來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的大腦能熱身的餘地。
大概過了幾分鐘,阿德莉亞如夢初醒,她掏出懷錶看了眼時間。
“我該上班了,”她抿了抿唇,“報紙你拿回去吧。”
是拒絕了嗎?歇洛克咀嚼着她的反應。不過他也並不在意:“我才剛下樓——我可不是和你看完報紙就要回去的。”
“你這是要去?”出於禮貌,她詢問她的室友的去向。
“誰知道呢?或許定做一件衣服也說不定,我得置辦身好看些的行頭,”他像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嘴角上揚,從她手裏把報紙抽走隨手夾到腋下,“那麼,再見了阿德里安。”
定做衣服?
阿德莉亞愣了兩秒,定定地看着自己室友雀躍的背影,有些困惑。她的室友的穿着可以說是這個時代紳士們中比較精緻的類型了,不過定做衣服的話,他的經濟實力似乎又還沒到這個程度……或許是威爾遜的委託費到賬了?
她想了些有的沒的,但她向來習慣放過自己,決定不再去問。
正好有馬車經過,她招了招手,往實驗室去了。
卻沒注意到歇洛克往她的老據點——史密斯裁縫鋪去了。
這天的阿德莉亞下班之後並沒有去鍛煉,而是去到了醫院的解剖室。
“稀客,赫德森先生,”莫林·斯蒂爾頓抬起頭看了一眼在門口穿白褂的阿德莉亞,“你是來幫忙的嗎?”
他的聲音從口罩下面傳出來,有些悶悶的,甚至透出點陰森的感覺。
說實話,或許他比那位弗蘭奇先生更像科學怪人。
“啊,”阿德莉亞繫上衣扣,“在幹什麼?”
“一點私活。”他接着低下頭,忙着手上的事情。
味道不好聞,場面也不好看。阿德莉亞聽到這句答覆,也就明白對方又從黑市上弄到了屍|體。這個年代大把人幹這種事情——盜|墓,然後把保存尚可多少還能具備些價值的屍|體在黑市上交易。
這個年代做標本的工藝也遠不如她在現代的工藝。
每個時代都有其特點,阿德莉亞無權置喙,也不想在道德高地指責誰。
她甚至能猜測出這具標本的來源,恐怕是某個慘遭謀殺的可憐人,蘇格蘭場沒有線索,也沒人願意插手,便這樣死後也不得安寧,輾轉數地落到此處。
“如果你不是準備來幫忙的話,我建議你不必要追根究底。”斯蒂爾頓冷漠的聲音響起。
“我尊重你的習慣,”阿德莉亞舉起雙手,儘管對方沒有抬頭看她,“只是沒想到《解|剖法》出台後這樣的交易居然還存在。”
“有需求就會有市場,”斯蒂爾頓微微站直,長時間弓着腰令他有點腰痛,“想明白一具屍|體能給案件帶來什麼信息,不多鑽研是不可能的——他應該感謝我才對。”
“他”指的是手下這具“標本”。
“我距離他的死因就差一點點距離,”他着重強調一點點,“現在的蘇格蘭場過於強調動機、人際關係,一旦失去身份的線索,便束手無策,但我能找到他們看不見的證據。”
阿德莉亞聳了聳肩,她簡單粗暴地將這個工作歸類於法醫。儘管她換好了白衣卻也沒靠太近,只是坐在距離他稍微近一點的地方。
“你最近抽煙了?”他若有所思地問。
“沒有,我不碰那黑肺的玩意。”她迅速作答,並不合時宜地想:若是那位室友一直按照現在的頻率抽煙,他肺不知道會爛成什麼樣子。
“所以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赫德森。”
“我目睹了一起器官移植案,怕你誤入歧途。”她懶洋洋地說。
哎,斯蒂爾頓也是,歇洛克·福爾摩斯也是,他們怎麼就這麼對生啊死啊的謎題那麼感興趣。或許是她過時了?
“呵,”這位面頰瘦削的醫生低低地笑了出來,“你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的心理健康,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想辦法弄清你的死因。”
至於這個過程會不會血腥,就不必再提。
莫林·斯蒂爾頓是一名醫生,可是他也做法醫做的事情。這個年代的法醫大多停留在對淤青、傷痕等等的觀察,斯蒂爾頓卻堅信身體內部一定有答案。
他並不是解剖室的研究員,但他負責這個地方的人員管理,算是個小領導。
可能也有些無心幹活兒了,斯蒂爾頓看了看天色,摘下手套,把布蓋在面目全非的標本上,摘下手套洗手。
“所以你就是那位熱心市民赫德森?今天早上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