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63章 第63章

懸崖上,一陣寒風吹過,無端引起肌膚一陣顫慄。

遮青望着樓卿霜指向自己的那根手指,彷彿她尾音的那個“活”字還在他耳邊反覆響起。

他輕輕低下頭去。

無意識的咬了下嘴唇,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遮住眼中的所有情緒,垂在身側的指一根一根蜷縮起來,漸漸握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所有的惶恐與不安都是無聲的。一切情緒不帶任何侵略性,也極乖巧的隱藏好,不讓人看出,不為別人添任何一絲麻煩。

遮青把頭又低了底,不看任何人,甚至沒有傳遞一個求生的信號給慕蒙。

如果說他傳遞出了什麼信號,那便是放棄,他所有的肢體語言都在訴說——不要選我。

慕蒙雙目一掃,將所有景象盡收眼底,遮青逃避放棄的模樣自然也沒有被她錯過。他的神色,彷彿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先知,覺得自己合該被放棄。

這一瞬間,她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的捏了一把。

慕蒙沒有立刻回答,先壓低了聲音,對逢息雪輕聲道:“一會一起行動。”

逢息雪沒有應聲,但慕蒙知道他必定聽得懂自己的意思——他們兩人在多年來的心照不宣中,早就形成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默契。

交代好逢息雪后,慕蒙抬起眼,抱着雙臂輕鬆笑道:“你把盛大哥放了吧。”

從樓卿霜發問到慕蒙做出選擇,不過是短短的片刻,看起來連貫的似乎沒有太多猶豫。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遮青閉上眼睛。

緊握的手也鬆開。

似乎那清脆嬌糯的聲音響起后,這裏面的萬千鋼針已經深深扎進了他的身體,順着血液遊走在四肢百骸,每過一次處都殘忍地豁開無數道口子。

這樣也好。

他淺淺的彎起唇角。

她不為難困窘就好。

“小殿下!你不能——”幾乎是慕蒙說出答案的一瞬間,盛元霆立刻喊道,但樓卿霜沒給他拒絕的機會,霎那間揚手,隨着她的動作,盛元霆身邊的結界倏然消失——

他整個人被重重摔在弔橋之上。

慕蒙立刻飛身向前掠去,腳尖在懸崖邊一點,徑直衝向遮青;與此同時,逢息雪也如一道閃電般襲向樓青霜。

慕蒙素手輕揚,不知扔出了什麼東西,金光一閃,倏然打在遮青身邊的結界上,那裏邊的鋼針只冒出半個頭,便立即停滯不動,下一刻,結界忽然土崩瓦解。

結界散去,慕蒙趁此機會一把抓住遮青的手臂。一切發生的太快,又與上一刻完全反轉,遮青的表情仍有些許呆愣,但身體的反應很迅速,立即抬手護着慕蒙周身一旋,穩穩落在弔橋上。

落了地,遮青尚且有幾分沒反應過來此時的情況,腳踩在弔橋上的觸覺才帶來幾分真實,他低頭看了眼摔在地上的盛元霆,又看了看慕蒙抓着他的那隻手。

原來這世上許多事都不能比較,一經比較,甜苦自知。

遮青就這樣低着頭,唇角悄然微微翹起,像是怕人發現一樣,他將頭稍稍向旁邊側了側。

本想抬手去摸一摸心臟,但一動手才發現,自己手心還握着一個東西——剛剛蒙蒙扔過來的、沒看清是什麼的東西。

大概是什麼好用的靈器,能夠如此穩准狠的瞬間破開結界,遮青隨意地瞥去一眼,一看之下卻大驚失色。

慕蒙正好也看見他的目光,大大方方的伸手說:“還我吧。”

“你瘋了?!”慕蒙敢說這是他們認識以來,遮青第一次用這麼大的聲音跟她說話。

慕蒙挑眉:“嗯?”

其實不用她回應,很快遮青就自己反應過來,目光浮現出兩分愧悔之色,似乎覺得自己剛才那聲低喝犯了大罪一般。

他將唇抿的很緊,好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公主殿下,無論什麼時候也不可以拿這個東西來賭,你……你行事有些太大膽了。”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半顆金色的丹丸。

慕蒙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那是她的赤心丹,當她已經將赤心丹煉化至最後一層時,這個寶物便與她自身融會貫通,在必要的危機關頭,可以脫出半顆作為武器應急。

但也要用的得當,如果發生損毀或者被他人奪去,在一定時間內沒有收回身體中,那麼她也會有危險。

當時看這個結界,她便知道這次該是它派上用場的時候了,赤心丹作為世間罕有的無上至寶,不僅有強大的力量,更是絕佳的防禦武器——她想保誰,誰就能保得住。

她這是第一次用,看來還挺好用的。

反正事也干出來了,慕蒙不想看遮青愧疚,便把話題引開:“我剛才沒有選你,你生不生氣?”

她其實知道遮青根本不會生氣,只是忍不住想逗逗他。

遮青如同猜測中的那樣,立即搖頭:“我自然不生氣,就算公主殿下為了救玄天將軍的性命捨棄我,我也沒有怨言。何況……”

他低低一低頭,淺淺彎了唇角,“何況公主殿下自有決斷。”

慕蒙露齒一笑,有點小小的得意,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反應蠻迅速,結果更是令人滿意,還不等再說話,遮青卻又把剛才的話題繞回來了。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數落,但他作為一個責備的人,卻彷彿自己才是挨罵的,每一個字都說的小心翼翼:

“公主殿下,我知道你靈力高強,膽大心細,但有些事情無論何種境地也不該冒險,你脫出半顆赤心丹,自己的靈力會大打折扣,而且若沒有及時收回,豈不是陷自身於危險境地中?請你答應我,以後萬萬不可如此行事了。”

慕蒙耐心地聽他啰嗦完,笑了一下,有心逗他:“我偏不答應。”

說完又補充一句:“那是我的赤心丹,我的東西,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不要你管。”

她話音剛落,遮青眉宇間便慢慢染上兩份落寞,漆黑漂亮的瞳仁中靜靜顯出難過來。

哎,不是,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經鬧?她就剛說兩句話而已,他至於這麼認真的傷心嗎?

慕蒙看他當真了,想想今天的事他被無端捲入,而且也算曆經生死一刻,覺得有點不忍,剛想說兩句找補一下,又聽遮青沉聲問:“可如果我是壞人呢?你將半顆赤心丹扔給了我,可想過後果?”

這叫什麼話?慕蒙笑道:“可你不是壞人啊。”

“如果呢。”

“這樣的假設毫無意義。”

遮青說不出話來,他愣愣地看着慕蒙,終於抿着唇,一言不發的抓過她的手,謹慎妥帖地將他手中的半顆赤心丹放在她手心上。

“拿好。”他低低的吐出兩個字,而後撐着竹棍往旁邊退了幾步。

慕蒙掌心金光一閃,半顆赤心丹瞬間消融在眼前。她看一眼站到旁邊去的遮青,真覺得哭笑不得——遮青沒毛病吧?她說他不是壞人,他倒不樂意了。

怎麼,有本事他倒拿出兩分壞人該有的樣子給她瞧瞧啊。

想想剛才在樓卿霜讓自己二選一時,遮青那低着頭,滿臉寫着“別選我,別選我”的樣子,再想想她真的選了盛大哥之後,他雖然落寞,卻又微笑坦然接受的模樣——就這,難不成他還覺得自己挺壞?

就算這是與生命息息相關的赤心丹,就算甚至此刻有什麼人想剖心奪寶,可是東西交在他手上,她一點也不擔心。

慕蒙舔了舔嘴唇,看遮青自己一個人站到一邊,神色瞧着不太開心,不知心中正在鬱抑什麼。她下意識嘴一動,隨即又閉上,暗暗壓下心中湧起的兩分惡劣的調皮:眼下還有正事呢,等辦完了再好好逗他吧。

這麼想着,慕蒙回過頭看去。

剛才千鈞一髮之刻,逢息雪與她配合默契,她救下遮青,逢息雪也閃電般的擒住了樓卿霜。

此刻,他手上正萬般珍重的托着那朵柔弱的花兒,樓卿霜也被他用鐵鏈鎖住。

慕蒙冷着眼打量樓卿霜兩下,慢慢走上前來。

她先問逢息雪:“你怎麼沒有殺了她?”

此刻逢息雪眼中最重要的就是他手上的思安花,他為花打了一個強力又溫和的結界,聽到慕蒙問話,才低聲回答:“思安花已經完好無損的奪回來了,此人交給你吧。”

言下之意是既然如此,他便不想再造殺孽。

慕蒙輕輕點點頭,她理解逢息雪,他給自己設了很多條準則,但凡有機會,依誮總是想多為心愛之人多攢一些陰德,以求能減少一些她的痛苦。

而且拋開他的身份和時而瘋癲的情況不談,他這個人極其溫雅守禮,樓卿霜再怎麼說也是她的同族,他總不好當著自己的面,不打招呼就把她給殺了。

雖然逢息雪是這樣的態度,但慕蒙知道他內心必定煎熬萬分——思安花是已經完好無缺的回來了,但他們找到虞笙姑娘的時間無端端被壓縮成了一年之期,如何不恨?

思及此,慕蒙慢慢上前,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坐在地上的樓卿霜。

“你要殺就殺,少用那麼一副眼光看人。天族公主,你和你父親一樣,你們為了一己私慾踐踏別人的人生,都是沒有心的劊子手。”樓卿霜目光含恨,死死的盯着慕蒙,說出的話緩慢而刻毒。

慕蒙很不理解:“樓姑娘,我能問問你,為何到了此刻你還能如此理直氣壯么?你這樣的表現會讓我覺得,好像我們追回自己的東西,倒是我們錯了一樣。”

原本慕蒙打算將她一掌殺了,讓她沒有痛苦的走就是了。卻沒想到她如此態度,言談間還帶了她爹爹,倒是讓她來了點興趣。

樓卿霜咬牙怒道:“當然是你們錯了!這是給我爹救命的東西,你們把它奪走了,我爹就活不成了!”

“好好好,你提醒我了,”慕蒙撫掌笑道,“剛剛我跟你提了一筆交易,你假意答應,實則設下套想將我們拿捏於股掌之中,現在你雞飛蛋打,手上已經沒有任何籌碼了,但我仍然要好好跟你算算賬。”

“我剛才就告訴過你,你惹怒了我,我不僅要了你的命,我會連你爹一塊殺。”

慕蒙輕輕彎着一邊嘴角,目光寒涼無比,實際上,她只是想虛張聲勢嚇唬嚇唬她罷了。但這麼慢條斯理的說些話,倒還真像那麼回事。

遮青的目光有些無奈地落在她身上,不知想起了什麼,眼底浮現兩份憐惜,而後輕輕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就這麼看着她。

樓卿霜在聽完慕蒙的話后,一瞬間就不冷靜了,在地上撲騰了一下,卻因為鐵鏈綁的太緊,並沒有站起身來,只是發出了幾聲鐵鎖敲碰的脆響:“我爹沒錯!你憑什麼?!”

“犯錯的是我!招惹你的也是我,你憑什麼殺我爹?!”

想想她剛才是如何得意的,又是怎麼打算用結界威脅自己的,慕蒙偏頭一笑:“你說我是個劊子手就算了,還要帶上我爹爹一起罵;怎麼我要殺你,就不能捎帶上你爹爹么?”

樓卿霜應當真的被慕蒙嚇壞了,甚至口不擇言的尖聲叫道:“你敢!你敢!你們這些自詡仁義正直的天族人,實則一個個都是蠢貨!你們根本不配做我的同族!睜開眼睛看看吧,坐在帝座上的那個人,皮下究竟長了一副什麼樣的骨頭?!身為天族臣屬,一個個都瞎了一雙眼睛,所奉的主君居然是惡貫滿盈的魔鬼,可是卻無一人知曉!我爹何錯之有?他道德仁義以身持正,若不是發現了天帝的不堪,他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你——”

她憤然伸出一根手指,直直的指向慕蒙,目光中滿是刻骨的怨毒:“你是他的女兒,有其父必有其女,當年你爹為了一己私利,可以冤枉一個德才兼備的天族境主;今日你一言不合,只不過因為我偷竊一朵花,便要要了我父女二人的性命!你們果然是一丘之貉,都是心狠手辣,無心無肝之輩!”

樓卿霜冷笑了一聲,慢慢揚起頭,眼中滿是譏諷之意,“我這次出去一趟,竟然聽說太子殿下已經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怎麼可能真的讓別人的兒子當太子?他這天帝之位,本身就是用下作的手段奪來的,碎魂裂魄,生落無盡崖……端的是好狠一顆心、好狠的一顆心……”

若說最開始,慕蒙只當樓卿霜怒不擇言,但一路聽下來,她雖然罵的難聽,但話中卻很有條理,似乎不是空口胡說。

似乎……爹爹和慕清衡的秘密,樓卿霜知道不少內情。

慕蒙垂下眼睫,目光晦暗不明:她可以不主動去追查那些事情,可是如果事情已擺在眼前,她也無法拂袖而去。

盛元霆站在一旁,擔憂地望了慕蒙一眼,正想說話,餘光里看見那青衣男子走上前來。

遮青一言不發,竹棍橫掃,力道雷霆萬鈞,竟是想將樓卿霜斃命當場。

“做什麼?”慕蒙伸手攔住竹棍的來勢。

遮青要殺人?

她心中有些疑惑,遮青可不像是如此殺伐決斷之人。而且連逢息雪這樣的當事人都知道,不該在她面前殺了她的同族,應交由她來處置,遮青如此性子,難道會不知嗎?

他這舉動越俎代庖,當著她的面殺人,怎麼想都有幾分奇怪吧。

見慕蒙清湛的目光望過來,遮青動了動唇,聲音毫無起伏:“此人瘋言瘋語出言不遜,不敬天帝,不如直接殺了。”

“哈哈哈哈哈哈——”樓卿霜仰天大笑,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夠之後,她直直盯着遮青,如果眼睛能作刀,她已經從他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憑你也配說殺我!你算什麼東西?!你這個醜八怪知道什麼?知道什麼——?!”

慕蒙目光一沉,咬牙將樓卿霜從地上提起來,單手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抵在弔橋護欄上,“冷靜點,聽着:你現在好好說話,說清楚,我給你這個說話的機會。”

她的手緊了緊,“但如果你再惡語傷人,我保證,我對你肚子裏的那些秘密一點興趣都沒有,你就和你爹兩個人一起帶着它們進墳墓,聽明白了嗎?!”

慕蒙一字一句極有氣勢,目光毫無波瀾,就這麼直直地望過來,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並非欲擒故縱,她是來真的。

樓卿霜摸不準慕蒙的套路,但兩人算是交鋒過,知道慕蒙沒那麼好惹,無論她說的是真是假,此刻硬碰也不是上策了。

樓卿霜抿了抿嘴,倔強道:“好,這是你自己要聽的,你若當真問心無愧,就跟我一起來見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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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誅殺摯愛后[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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