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135(補完) 裴雪枝不屬於任何人……
夜色如暮,諸星不見。
現下的時間是凌晨三點。
傅朝雲的情緒並不輕鬆。
通過在種種細節里抽絲剝繭,傅朝雲終於找到了裴雪枝最可能所在的地方——
當然這其中也有裴雪枝非刻意留下的訊息。
之所以“非刻意”,裴雪枝主動選擇來見到池歸思,便是想將傅朝雲從這件事裏摘脫出來,由她率先解決。
在裴雪枝的構想里,傅朝雲應當是從頭到尾都不參與這件事的。
想法很好。
但那又怎麼可能呢?後者又如何能理所當然地坐享其成呢?
兩人從相識至今,加起來總共也有近半年的時間,哪怕裴雪枝想隱瞞,傅朝雲仍能從細枝末節里尋到一些關鍵。
當然,在全無頭緒期間,她也試圖問過系統,但終是一無所獲。
廢物就是廢物。
當下,夜色漆黑里,Alpha抬頭往下眼前的大廈高樓,燈光映照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竟是格外地明亮……又堅定。
距失蹤到現在尚不到十二小時,警察尚不曾出動,身邊所帶的都是她的人——能力出眾的同時又保證嘴巴足夠牢靠。
縱然到了現代文明社會,一個Omega被Alpha綁架數小時不歸,名聲總是不好聽的,哪怕傅朝雲表示毫無介懷,可一旦傳出去,難保別人不會多想。
方方面面她都考慮到了。
終於,傅朝雲邁出了那一步,“走吧。”
*
酒店。
套房內。
“你不走嗎?”裴雪枝問。
方才裴雪枝那句譏誚,簡直險些叫池歸思徹底失去理智,連面部表情都不可控制。
不得不承認,雖然嘲諷着對方,聽到傅朝雲過來的消息她內心固然有幾分高興,但這種本能的情緒迅速被理智壓下,隨之而來的,更多則是擔憂。
前兩次行動都表明對方並非一個完全無腦的存在,既敢將她擄來一定是做好相應準備的。
而且這裏由池歸思率先佔據,某種程度上來說可能是她的老巢,她必然做了不少佈局,若是傅朝雲單槍匹馬地闖入……
很危險。
非常危險。
裴雪枝這麼問也是在試探。
這一聲果然喚回了池歸思的意識,她怒到扭曲的臉在對上Omega時又一點點恢復笑意,但這非但沒令她看起來和善幾分,相反,整個人都更扭曲了。
“聽到她過來救你,我的雪枝好像好高興?”
Alpha的聲音很輕又很柔,眼眸深邃含情,卻帶着股難以言喻的危險感。
裴雪枝沒有回答。
池歸思繼續自說自話,“這樣就敢過來救你,看起來她真的很喜歡你啊……”
“也對,‘傅朝雲’怎麼可能不喜歡‘裴雪枝’呢……”
聲音近乎於呢喃。
說到這,她甚至還笑了一下。
裴雪枝一直注視着Alpha的表情,是以,這一刻她的的確確是在笑着的,發自內心,而並非嘲弄。
卻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笑?
為什麼會笑?
她要對傅朝雲做什麼?
果然,下一秒Alpha再度將視線落到她身上,溫柔道,“雪枝不用試探我了。”
“逃?我又怎麼可能會逃呢!”
“我就是在等她過來,等着她——”
湛藍眼眸倏然變得狠厲,“我要讓她親自看到自己的潰敗,看到你最後同我站在一起!!”
“你要做什麼?”裴雪枝問,語氣很是平靜,似乎絲毫不為傅朝雲緊張。
而隱在桌下的手,指尖卻是掐到了肉里,此時此刻,她便是憑藉著這份痛意迫使自己快速冷靜下來。
對峙期間,絕不能露怯。
她失算了。
就好像她費盡心思想要幫傅朝雲率先解決池歸思一般,傅朝雲也同樣不想她單獨面對陰晴不定的渣A。
池歸思收斂笑意,她眯着眼看向裴雪枝,似乎能看穿Omega冷靜之下的虛張聲勢,故意道。
“她似乎沒體會到你的良苦用意……”
頓了頓。
“也許是體會到了但不願意接受,嘖嘖嘖,真的是好一派深情的戲劇,郎有情妾有意,但註定是要做亡命鴛鴦了!”
“而我這個‘卑鄙’的小人則是會繼承她先前所擁有的一切,尤其是——美人。”
裴雪枝別開頭。
她知曉跟這麼一個“法外狂徒”談什麼“法治社會”、“不能殺人”……都是沒用的。
她甚至不去聽對方那些刺耳的話,因為本身也都是無用叫囂的廢話。
傅朝雲一來,計劃全亂,她現在需要集中注意力分析目前自己手裏所擁有的底牌籌碼,再想出兩人脫困的辦法,以及若有可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面前這隻毒蟲!
為此,裴雪枝的腦袋飛速轉動。
那頭,池歸思也不在意裴雪枝的想法——在其餘方面她或許能對裴雪枝百依百順,唯獨這一點,半步不退,也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她甚至就當著裴雪枝的面,將種種佈置吩咐下去,臉上始終掛着愉悅輕快的笑,彷彿所求的一切即刻便能全部實現。
等做完這一切,她朝裴雪枝發出邀請,“走吧。”
裴雪枝的黑眸望過來。
要帶她過去?
這是自大還是信心十足?抑或是在籌劃更大的陰謀……
池歸思這會的心情十分不錯,若是可以,她甚至可以俯身做女王的騎士,過來挽Omega的手,再獻上一個手背吻。
“總是要雪枝親自看到了,才會死心!”
*
傅朝雲是闖進來的。
縱然帶了各方面的專業人手,也採用了最快的定位方式,可真想抵達此處還需要一定時間。
在這期間,池歸思也不逃不躲,就坐在這間屋子裏,慢條斯理地等待着對方上鉤。
“砰”——
伴隨着一聲響,套房的門轟然被踹開,傅朝雲拒絕了底下人的阻擋,悍然走在最前面,一抬頭,便對上了坐在客廳里正好整以待的池歸思的眼。
傅朝雲的視線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亦不驚訝,她直接掠過這個人,環視四周,尋找着她想要的那個人的蹤跡。
無果。
“她呢?”傅朝雲聽到自己問,聲音理智而冷冽。
“誰?”池歸思反問。
哪怕傅朝雲不搭理她,她的目光依舊落在對方身上。
不再似剛剛跟裴雪枝對話時,一提到“傅朝雲”這三個字便顯得癲狂,她臉上甚至是笑着的,看向傅朝雲,彷彿看向一個認識許久的友人,溫和又平靜,並無戾氣,給人一種找錯人的感覺。
她正在看對面那個人。
或者,又僅僅是那具她曾經所用過的身體。
回憶地、懷念地、貪婪地……又於那片冰藍深處,露出幾分冷漠的深邃。
顯然,這一切都是假的。
“你知道的。”
傅朝雲直到這刻才去看對面的人。
和作為闖入者的她一樣,池歸思身邊也圍了不少保護她的人。
這兩個在背後爭鋒許久的人——也可能是渣A那邊大方面的找麻煩,傅朝云為了自保不得不跟她對上。
在這一刻,終於露面,兩兩對峙。
傅朝雲並不想繞圈子,直接了當,“裴雪枝。”
“叫全名?好生疏,我以為你在我面前應該會用更親密些的稱呼……”
池歸思自來熟一般地說著,仔細看,她的語氣雖然輕鬆,可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傅朝雲身上,彷彿是在故意激怒着她。
見到傅朝雲不動,亦沒有絲毫影響她表演的興緻。
“雪枝……我自然是送走了。”她笑了一下,自大又嘲諷,“難道我還要將人放在這裏,等着看你那‘英雄救美’的戲法嗎?”
“老土,太老土了,哈哈哈——”
她彷彿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一般笑起來,傅朝雲卻神色不變。
“你不會的。”她打斷道。
傅朝雲沒有被池歸思誇張的態度所沒有,更不曾嫉妒對方故意吐露的親密稱謂,只是理智且客觀地分析。
“要走,你一開始就可以帶人走,直飛國外,完全不用等到我過來。”
“你敢在這裏有恃無恐地等着說……就說明你有所防備,剛才故意還在說激怒我的話……她就在附近?”
傅朝雲環顧四周,“這屋子裏是還有什麼密道密室之類的設計嗎?”
“沒關係,總會找到的。”
“你可真會說笑。”池歸思打斷她的話,“我好不容易將人帶走,在放到你面前,我是蠢貨嗎?”
傅朝云:“果然是你。”
全不意外。
同時傅朝雲看得清楚,她剛剛說道自己的猜測時,對方眼底一掃而過地陰翳。
——她說中了。
傅朝雲和池歸思曾有過交鋒。
嚴格來說,兩人間真正的交鋒並不多,“符離”那次完全是渣A下套等着傅朝雲去猜,唯獨“米珊”那次是正式對上了。
可就這一次的經歷,卻叫傅朝雲算是摸清了對方的性格和手段。
並非從原先的劇本和系統處得知。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她本能地了解着她的一切,就好像、就好像了解自己一般。
可——
那又怎麼可能呢?
傅朝雲迅速將這種詭異的想法壓下,眼下最重要的是裴雪枝的安危。
於是,她又問一遍,“她在哪裏?”
“你覺得我在騙你,那你不妨找找看。”
兩兩對峙,傅朝雲忽然做了個抬手的動作,原先聚在她身後的人便要四散在周圍開始找人。
都不需要池歸思動作,在這群人行動的瞬間,無數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們的腦袋。
壓迫感迎面而來。
傅朝雲並不驚慌,“我以為,你先前那句是說‘好’的意思。”
池歸思笑了下,溫文有禮,“的確是說好。”
下一秒。
她的臉驟然扭曲。
“那我若是說‘死’,你也會去死嗎!”
“為了裴雪枝去死!”
傅朝雲沒有回答。
池歸思瘋狂的臉上果然露出譏誚的表情,“不會……是嗎?無論如何,你始終都是將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你是個自私的人!”
又彷彿是在慶祝自己的勝利,她徹徹底底的勝利。
“你對裴雪枝的喜歡也不過如此,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正愛着‘裴雪枝’的……”
傅朝雲只靜靜看着對方表演。
面對這樣的職責和宣誓,她臉上也沒有憤怒,兩張分明是除了好看之外截然不同的臉,但此時此刻,她冷靜的姿態跟先前的裴雪枝卻又說不出的相似。
原本她跟裴雪枝之間的感情就不需要用這些去證明。
她是理智的。
只是談個戀愛,輪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嗎?
況且在另一方不參與的情況下,就決定了彼此的生死,要活着的一無所知的背負今後的一切這點本身就說不上公平……
死亡只是一瞬間的事。
活着的餘生卻很漫長。
傅朝雲實在不能理解對面那位的思路。
恰與她相反。
渣A是極致的扭曲和瘋狂,她所有的行為都是她即時最真實的想法,也許最初也做了計劃,但當情緒上頭的時候,原定的計劃又會被悉數推翻,只從情緒做出選擇判斷。
可以說,對方完全是她的相反面。
——除去均喜歡着裴雪枝,兩人幾乎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卻又說不出地……
這些在國外“自由”慣了的人,當下也是無法無天。
不過現在是在國內。
哪怕當下是被如此多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但對方若是還想帶着裴雪枝安穩得離開,再衝動的人都要保持三分理智,所以傅朝雲並沒有生命威脅的壓迫感。
傅朝雲稍作思索,認真道,“這種事情我無法一個人回答你。”
不能她當方面做決定,讓另一人承擔全部——沒有人能完全決定另一個人的餘生,縱然她們是戀人、是伴侶。
池歸思:“你不過是說得好聽!”
知曉跟對方說不通,傅朝雲索性也不再多費口舌,她淡淡瞥了眼直面自己的槍口。
“我報了警。”她直接亮明自己的底牌,“在隻身闖入這裏之前,在外面也留了不少佈置,只要我今早六點沒有消息,你也會被封鎖,永遠無法離開這個國度。”
“就憑這裏的那些人能抓到我?”池歸思顯得十分不屑。
“能。”
傅朝雲回答,同時她又發現。
在渣A的身上始終有一份優越感,也許是得益於她能夠更換身軀的便利,她所表現出的一切已經不僅僅是自信乃至是自大了。
她彷彿是徹底凌駕在這個世界之上的“天命之子”!
天命?氣運?
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在傅朝雲腦袋裏掠過,尚不等她抓住。
池歸思又興緻勃勃地提議,“不如我們來做個賭注。”
“什麼?”傅朝雲回。
“賭一把。”
池歸思坐在那,混血兒的緣故加上周圍人群簇擁,叫她周身的Alpha氣場顯得格外強大,眼眸熾熱且癲狂地看向傅朝雲。
“誰贏了,誰就能擁有裴雪枝!”
傅朝雲看向她。
從進來到現在,她一直都是保持着理智在行事的,直到此刻,那張冷艷的臉上終於露出幾分憤怒來。
“裴雪枝是擁有獨立思想的‘人’。”
“她從來就不是‘任何人’的戰利品!”
池歸思囂張的臉有一瞬的凝滯,甚至露出了可能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迷茫。
不過僅是一閃而逝,很快又恢復正常。
“我是不會放棄裴雪枝的,裴雪枝是……的,所以裴雪枝也是我的!”
中間囫圇吞掉的字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曉。
池歸思突然抬頭,“所以,傅朝雲——”
對方叫着她的名字,可許是這具身體對方曾經也用過,這個名字她也曾被叫過,總帶着股說不出的彆扭。
這股彆扭甚至影響到了傅朝雲。
“要賭嗎?還是像個懦夫一樣直接放棄?”
傅朝雲側頭,僅是一個眼神,她身後跟着的人直接奪走了最近一個黑衣保鏢手裏的槍,反手對準池歸思的腦袋。
動作乾脆利落,而屋內的氣氛更是一觸即發,緊繃壓抑到了極致。
池歸思的腦袋被對準,但看到這番變化,突然無法壓抑地笑了起來。
“說的好聽,你最後還不是……”
還不是和她一樣,將裴雪枝淪為了一個競品,當然她那麼愛裴雪枝,現在只是故意說話激那位罷了,事過之後她肯定是會好好珍惜對待她的雪枝。
這個動作就宛若昭示着傅朝雲放棄了心底的堅持,變得同他一樣。
——她並沒有比她好。
——縱然……她也從來不輸給她。
只是這個念頭、這種“勝利”,便足夠池歸思暢快大笑到以至於忘記眼下的局勢變化。
宛若知曉她所想,傅朝雲忽然回頭,她的眸子依舊冷冽。
“搞清楚。”
她說。
“現在,我要拿回你給出的‘競品’。”
裴雪枝不是任何人的戰利品,在某種意義上,她甚至不屬於任何人。
正相反。
一直以來。
——是“她”屬於裴雪枝。
又或者。
是……“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