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哈
這一夜,顧凌躺在主卧的大床上,難以入睡。
直至十點,主卧里還是只有他一個人,祁澈並沒有過來。
唯獨卧室里按點熄的燈還是非常準時。
顧凌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剛剛的用詞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
如果早知道被自己吐槽的人就站在面前的話,他是絕對不會用這麼直白的詞去評價的。
雖然祁澈什麼都沒說,但是即使作為一個AI,也會感覺到不開心的吧。
哎。
畢竟忠言逆耳。
考慮到還未穩定的婚姻關係,顧凌有點後悔說這句忠言了。
抱着第二天直接收到結束聯姻關係通知的念頭,顧凌又是一夜沒睡好。
迷迷糊糊醒來,他轉頭一看,見身邊的床還是整整齊齊的,一絲褶皺都沒有。
祁澈居然一夜都沒回來睡?
寫一份解除婚約通知書需要醞釀一整夜嗎?
顧凌有些忐忑,連忙起床下樓,卻別墅里已經沒有祁澈的身影了。
他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接近八點,於是還是提前一點發了“早安”。
雖然很快就要失業了,但是畢竟站好一班崗很重要。
然而意外地,他很快就收到了祁澈的回復。
看着這依舊冷冰冰、連一個多餘標點符號都沒有,反而就顯得一切正常的回復,顧凌輕輕鬆了口氣。
看來甲方還沒生氣到要毀約的程度。
吃過早餐,顧凌便把帶過來的行李背包清空,出門去自己一直住着的公寓收拾一些要帶過來的東西。
從戶內電梯逕自到了地下車庫,顧凌經過一輛輛八位數的各類跑車、商務車和房車,找到了自己那輛有些年頭的銀色敞篷。
前幾天這輛車被留在了祁家主宅,由主宅的司機給開了過來。
甚至還是洗過之後才送過來的,此時整輛車身一塵不染,光亮如新。
車子開至市中心的一個老舊居民小區,停在了喧鬧的菜市場旁的雜亂停車位里。
正值早餐攤熱氣騰騰的時候,顧凌下了車,隨手在路邊買了杯豆漿,上樓回家。
樓道里傳來住戶做飯的油煙氣,顧凌爬上六樓,拿鑰匙開門。
身後傳來小女孩的聲音:“哥哥你回來啦!晚上出去釣魚嗎?”
顧凌轉過身,看到對門鄰居的門縫裏探出半個腦袋來。
顧凌應了一聲:“回來拿行李,一會就走,不跟你去了。”
小女孩推門出來,抱着顧凌的腿,噘着嘴問道:“你以後都不回來了嗎?”
顧凌頓了頓:“不,過段時間可能還會搬回來的。”
當然,也有可能不會搬過來,如果他成功從顧家人手上奪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的話。
他接着問道:“最近那個壞叔叔有沒有來找你和媽媽的麻煩?”
小女孩搖了搖頭:“沒,上次你給了他錢以後就沒再來了。”
顧凌略微一挑眉,想起自己十年前確實是這樣的作風,不光在顧家的豺狼虎豹面前處處退讓來息事寧人,連幫別人的時候也是給錢給物一味遷就。
總結就是姑息養奸。
“等下次他再來的時候,就打我電話。”顧凌涼涼地笑了笑,狹長眼尾微微眯起,“保證打得他後悔出生。”
小女孩:“?”
顧凌摸摸她的馬尾辮兒,打發她回家,轉身進了家門收東西。
他先把房產證、股權證明以及各類文件收拾好,放進包里,再收了一個相冊和一個玩偶。
收拾衣櫃的時候,他幾次把衣服放進包里又拿出來,最後還是疊好了收在了衣櫃裏。
反正帶過去了也不一定有什麼機會穿,這麼突兀的顏色放在祁澈眼裏也屬實太扎眼。
反正過段時間還要回來的,要麼是失敗了逃回老巢,要麼是成功了搬進顧家的宅子。
唯獨不可能的就是在祁澈那裏長住。
顧凌抱着這樣的想法,沒收拾多少東西。反而是把房間裏裡外外打掃了兩小時,以保證自己回來的時候能立即拎包入住或者火速搬家,最後才鎖門下樓。
五樓的夫妻在吵架。
四樓的母子在打架。
三樓的小情侶在打情罵俏。
二樓的孤寡老太太在樓下曬太陽。
一樓的收廢品老頭剛剛滿載回家。
顧凌一步一步地離開這棟住了好幾年的舊房子,在顧家無立足之地之後,是這棟父母留下的連顧家人都不稀罕侵吞的房產給了他一處安身之所。
開着車一路往東郊去,便彷彿是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穿越一處處的別墅區,顧凌逕自開車回了祁澈別墅的車庫。
從車庫步行向上,別墅後花園傳來一陣陣狗叫聲。
顧凌的腳步猛地一頓。
嚯,差點忘了,這棟別墅里還住着另外一個“凌凌漆”。
縱然顧凌非常不認這個無聊的外號,但是畢竟是那幫損友在小時候叫了好幾年的,每次聽見還是有條件反射。
顧凌沒有上樓,直接去了後花園,打算看看那是個何方神聖。
祁澈這樣的人會養什麼狗?
德牧?
邊牧?
藏獒?
顧凌一面猜測着,來到了後花園內,猛地就迎面聽到一聲重物倒塌的巨響,接着就對上了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睛。
“凌凌漆!!你慢點!!你又拆家!!”
訓犬師急切地追在後面,遠遠看見顧凌,連忙站定躬身:“顧先生。”
顧凌依舊站在原地,沉默地跟這隻一看就是純血種的二哈。
他緩緩開口:“它就是……凌凌漆?”
二哈:“汪!”
顧凌:“……”
謝謝你回答,我知道了。
訓犬師抹了一把汗:“哎,對,它太不聽話了,前幾天祁先生把它送到基地去集訓,但還是沒起色,一點兒也不聽話,這不剛送回來就把那邊花架給掀翻了。”
顧凌挑了挑眉:“是嗎?”
他垂下眸,跟二哈彷彿挑釁般的目光對上。
……
半小時后。
顧凌:“握手。”
二哈:“汪!”
訓犬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天啊。”
顧凌:“坐。”
二哈:“汪!”
訓犬師人傻了:“顧先生,沒想到您還有這樣的技能,我可以直接下崗了……”
顧凌扯了扯嘴角:“誰讓它跟我叫同一個……”
他猛地收聲,乾咳一聲:“沒有,以前養過二哈。”
訓犬師哦哦點頭。
顧凌蹲着身,跟面前這隻二哈對視。
跟奶油有點像,但比奶油看着更傻。說起來,奶油現在在哪呢?可能還沒出生吧,自己重生了,它也會重生嗎?
“凌凌漆!”
顧凌正胡思亂想,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條件反射般的向後看:“干什……”
凌凌漆:“汪!!!”
顧凌話音才出了半個字,立即閉嘴:“……”
好險好險。
花園入口,祁澈正站在那裏,身後站着高臨,正伸着脖子叫狗。
高臨率先走過來,笑道:“顧先生,您也在這啊。”
顧凌看向他身後,見祁澈一身黑色風衣,墨鏡和口罩還未摘,一看就是剛從無數鏡頭和粉絲目光中殺出重圍。
訓犬師見了祁澈,趕忙把剛剛發生在這隻二哈上的“神跡”講了一遍,高臨一臉震驚將信將疑,看向顧凌。
“顧先生,不是我不信您。”高臨道,“主要是凌凌漆實在是……”
顧凌每聽到這個名字,都要心梗一下,趕緊打斷他:“等等。”
他轉身面向狗,把握手和坐兩個指令重複了一遍。
這下高臨也瞬間激動了,興奮勁跟訓犬師如出一轍:
“嘿!這也太神奇了!!還真得學會握手和坐了!”
顧凌默默望向站在一旁的祁澈,見他常年平靜如冰湖的眼眸里也難得閃過一絲訝異之色,心道這隻二哈的蠢笨狗設看來是真得已經深入人心了。
訓犬師說了好一通自己不配再教的話,被高臨送出去的時候還在添油加醋說剛剛的震驚之情,只留下顧凌和祁澈兩人一狗站在花園裏。
趁左右無人,顧凌實在忍不住說道:“祁先生,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祁澈的目光還是停留在二哈身上,聞言隨口應道:“說。”
顧凌心一橫:“請你考慮一下給它換個名字吧。”
祁澈看向他:“為什麼?”
“因為我……”顧凌原本想說重名的事,但是對上祁澈常年淡漠的神色,又猶豫了,“因為它……”
跟一隻哈士奇重名,簡直是一件必須帶進棺材裏的奇恥大辱,即使是告訴面前這個AI也不行!
如是想着,顧凌改口道:“我覺得它太笨了,不太適合這個名字。”
祁澈微微停頓,而後說道:“它已經學會握手和坐了,談不上笨。”
顧凌:“……”
他簡直恨不能衝上去搖搖祁澈的肩膀,求求你了不要親媽眼了,對它的要求真得這麼低嗎!
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祁澈重新把目光落到二哈身上,接着退後半步,蹲下身來。
顧凌眉眼一抬,注意到他蹲下時筆挺的上身和手臂搭在膝蓋的姿態。
這麼容易顯得狼狽的動作,他居然還能做出如此矜貴的感覺。
顧凌忽然對面前的男人是當今最炙手可熱的年輕影帝這件事,有了一絲模糊的實感。
在他的影響下,這隻純血種哈士奇甚至看起來都有幾分貴族氣質……
祁澈伸出手:“握手。”
二哈原地不動,眼神依舊智慧。
顧凌:“……”
貴族的畫面被無情打破了。
祁澈原地保持了三秒鐘。
顧凌彷彿從這副靜止畫面中看出他的一點點期待來,同時還聽見了這份期待啪得一聲破碎的微小聲音。
最後,祁澈站起身來,風衣下擺都帶出一陣風。
從這陣風裏,顧凌難得感受到一貫情緒穩定的祁澈身上有一絲不悅氣息。
祁澈轉身,淡淡丟下一句:“你說得對,確實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