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凌凌漆
對上顧凌滿眼寫着問號的眼睛，祁澈平淡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顧凌：“……”
眾所周知，當一個人發出“？”的時候，不是覺得自己有問題，而是覺得別人有問題。
顧凌拿着時間表的手微微顫抖，畢竟這東西對於人類藝術來講還是過於超前了。這算什麼，兩個AI努力學習人類婚後日常但顯然很失敗的典型案例？
“這……這是不是有點……”他努力在腦中檢索一個比較合適的詞，半晌才艱難說道：“……□□？”
祁澈微微低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沒有多餘的神色，但是顧凌依舊從那雙薄涼的眸子裏看出了一絲明顯倨傲以及極不贊同。
祁澈淡淡開口：“我認為，這反而代表一種敬業精神。”
顧凌：“……”
顧凌默默低頭，再次看了一遍這張內容很溫情、形式很生硬的“美滿婚姻日程表”。
他彷彿明白了什麼，隱約覺得自己是在看一個劇本。
原來這位被視作演藝圈瑰寶的年輕影帝，是在把這樁商業聯姻也當做一場戲來演？
確實太敬業了。
顧凌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在人前我們表現得逼真一點就可以了，這種很私人的……有必要嗎？”
祁澈：“只有你自己相信，才能讓觀眾相信。”
顧凌：“……”
他頓時覺得自己身邊刷刷刷導演燈光收音攝像全到位了，而對面則站着這部口碑大作里的男一號，正在教導自己演員的基本修養。
就算甲方如此敬業，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則，所以只能……
義不容辭了。
顧凌把時間表收起來，后牙微微咬緊，生怕自己一衝動說出點什麼得罪甲方的話：“……好的，收到。”
不就是說個早安晚安一起吃個飯嗎？不算什麼，畢竟對象可是祁澈，京州最大豪門祁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退一步海闊天空。
見顧凌答應，祁澈沒再說什麼，站起身來，逕自從顧凌身旁走過，離開休息室。
高臨趕緊示意顧凌跟上。
顧凌走在祁澈身後往家宴大廳走去，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肩背和周身散發的冷氣兒，默默感嘆，難怪上輩子在自己悔婚之後他就獨身了十年，甚至連一星半點緋聞都沒傳出來。
這根本就是戀愛絕緣體的命格。
顧凌對這個結論感到感到欣慰，畢竟在這一點上，難得兩人終於有了共同點。
顧凌這麼想着，又忽然察覺到不對勁，既然如此祁澈又為什麼會同意跟顧家聯姻？自己願意聯姻是為了獲得好處，那祁澈又圖什麼？為精準扶貧做貢獻？
他思緒翻飛，沒注意到身前的人忽然停住了腳步，鼻樑差點就撞上了祁澈的肩膀。
顧凌回過神，立即向後退開了三步。
祁澈站在宴會廳的大門外，微微側頭，淡漠開口：“太遠了。”
顧凌：“？”
祁澈像是不想再重複一遍似的，神色冷淡，薄唇緊閉。
高臨再次擔當了翻譯工作，在顧凌身後戳了戳他的腰：“站得太遠了，靠近一點。”
顧凌：“……”
也是，他現在跟祁澈的距離，活像兩個人有仇似的，見了祁家的家長顯然不太好交代。
顧凌並未猶豫，逕自向前靠了靠，站在祁澈身旁，手背難以避免地隱約觸碰到他微涼的手指。
碰上的一瞬間，顧凌感受到祁澈的手臂有一瞬間的繃緊，顯然極其排斥又不得不忍耐。
顧凌好整以暇地感受着他的反應，偏過臉勾了勾唇角，甚至都覺得有點同情身邊這位了。
然而影帝畢竟是影帝，這短暫的不自然只是停留了一瞬，接着就消失了。
祁澈那低沉淡漠的嗓音再次響起：“知道該做什麼嗎？”
顧凌聽到這樣的語調，在心裏默想真得好像個甲方，像個AI一樣的甲方。
“知道……”顧凌稍微猶豫了一下，“也不太知道。”
上輩子他一心悔婚，對聯姻的具體事宜並不是很清楚，重生之後也沒來得及去多做做調查，所以並不知道表面上到底應該呈現怎樣一樁“商業聯姻”。
祁澈簡短說道：“少說話。”
顧凌：“……”
那倒是沒什麼難度。
顧凌點頭，表示接收到了工作任務：“好的，收到。”
大門推開，兩人走了進去。
因為是家宴，所以只有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人以及一對中年夫婦，另外有兩個稍顯年輕些的男人，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人在場，不過佈置得極為隆重。
簡單的介紹之後，顧凌便知道坐在長桌主位上的老人就是如今的祁家家主，老爺子雖然年齡大了卻依舊在祁氏集團大權在握，里裡外外都具有極高的威望。
那對夫婦則是祁澈的父母，另外還有兩位叔叔相陪。
等家宴開席，顧凌終於知道為什麼祁澈要他少說話了。
因為席面上壓根沒有人說話！
除了數十個傭人上菜時的走動聲，碗筷接觸的輕微響聲和幾不可聞的咀嚼聲外，安靜得簡直落針可聞。
這樣的陣仗讓顧凌十分不適應，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祁澈那樣性子冷淡一板一眼，原來是家族遺傳基因佔了絕對上風。
這一家子都是AI機械人成精吧。
顧凌食不知味地吃菜，各種思緒上下翻飛。
他不明白自己參加這場家宴的目的，原本他以為是祁家的長輩要見一見自己，看看他們相處是否還算融洽。現在看來，可能只是為了讓他提早適應，爭取早日也加入他們成為合格的AI。
一場家宴下來，顧凌如坐針氈味同嚼蠟，一句話都沒吭聲，憋得簡直要瘋，腦中瘋狂叫囂趕緊散席，他必須要去SEXYCP喝個痛快鬆鬆筋骨。
漫長的晚宴終於接近尾聲，跟長輩簡單道別過後，顧凌終於離開了祁家主宅，來到前院大門前等祁澈的司機把車開過來。
脫離了所有人的視線，顧凌沒等祁澈開口，便知趣地立即向旁邊邁了三大步拉開安全距離。
絕不讓甲方操半點心。
車子開到面前，顧凌目送祁澈上了車，正想告別，坐在副駕駛上的高臨就按下了車窗喊他：“上車呀。”
顧凌：“……”
他不想上車。
剛剛在家宴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趕緊結束去酒吧喝個夠，那款“致命毒藥”的確味道不錯。
顧凌試圖爭取一下：“我開車了。”
高臨不認可這個理由，笑道：“鑰匙留下來讓司機開回去就是了嘛。”
顧凌：“……”
他的目光往車內看了一眼，祁澈的身影在車後座上，挺拔而冷漠。
顧凌倒恨不能祁澈說一句不讓他上車：“就不耽誤祁老師時間了……”
高臨只當他是在害怕祁澈，打斷他道：“哎呀快上來吧，以後都是一家人了……”
薄涼的聲音從車內傳出：“快點。”
高臨趕忙答應，對顧凌使眼色：“聽到了嘛？快上車。”
顧凌：“……”
麻了。
他只好認命地上了車，坐在祁澈旁邊的位置，由於身邊的人冷氣逼人，導致他下意識地牙關打顫。
車門緩緩關上，高臨試圖活躍氣氛：“其實吧，我們祁老師是一個……”
形容詞還沒來得及想出來，祁澈語調平淡地打斷了他：“少說廢話。”
高臨：“……”
車子開了出去，坐在身旁座位上的祁澈合上眼閉目養神，側顏冷漠如刻，隱在昏暗的路燈光線下。
顧凌在一旁坐着，臉偏向窗外，感到很痛心。
他只覺得那杯誘人的“致命毒藥”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正在此時，高臨看了看手機：“今晚的飛機好像晚點了二十分鐘。”
顧凌聞言，問道：“你們……是幾點的飛機？”
高臨：“九點半。”
顧凌看了一眼時間：“那你們不直接去機場嗎？”
高臨：“沒事沒事，我們先送你回去再去機場，來得及。”
隨着車子往前開，顧凌只覺得距離那杯放在SEXYCP酒吧還未喝完的“致命毒藥”越來越遠了。
顧凌心道找到了機會，忍不住“體貼”地推辭道：“這怎麼好意思，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們快去機場吧。”
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他指了指前面的路口：“在那把我放下就行了。”
高臨這回沒再說話，沉默了好半晌，車子依舊向前開着，並沒有減速的意思。
正在顧凌疑惑的時候，一直一言未發的祁澈終於插了一句：“不是為了送你。”
高臨登時尷尬地閉了嘴，顧凌有點不明所以，看看高臨一動不動的後腦勺，再看看祁澈的冷漠側臉。
祁澈繼續淡淡道：“只是順路。”
順路？順哪條路？顧凌知道現在的行進方向跟去機場是完全相反的。
高臨在心底長長嘆氣，原本他還想藉機給祁澈賣個人情，讓顧凌覺得自己的未婚夫還有溫柔一面。
沒想到祁澈這麼直男發言，直接說了實話。
高臨只得彆扭地解釋：“我們還得回一趟祁老師在東郊的別墅……一般出差前，祁老師都會回去跟凌凌漆告個別。”
顧凌還在哀悼終究喝不到的那杯“致命毒藥”，猛地聽到了這個名字，神色忽地微妙起來：“凌凌……那是誰？”
高臨默默摸了摸鼻子，沉默了。
最終還是祁澈淡淡開口，為這番尷尬對話畫下了句號：
“我養的狗。”
顧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