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誘餌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
小侍女們收拾好了細軟,背着包袱走了出來,柔聲道:“郡主,可以啟程了。”
“嗯,那走吧。”秦真轉身,抬手示意無星等人出發。
眾人齊聲應“是”,跟着她一道穿花而過。
一輛四馬並駕的雕花馬車早早就候在了不遠處,車夫見秦真到了,立馬迎上前來恭聲施禮,“見過郡主。”
秦真溫聲道:“不必多禮。”
她說著話,不由得掃了四周一圈,心中很是奇怪。
楚沉居然沒來,說讓她走,就連個面都不露,這行事作風也忒奇怪了些,
真的就這麼送她去京城了?
秦真有點不敢相信。
一旁的無星見狀,不由得開口道:“郡主若是有什麼放心不下,儘管吩咐屬下。”
“沒什麼。”秦真看了正殿的方向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微微笑道:“啟程吧。”
她說完,伸手讓藍煙攙扶着,踩着腳蹬上了馬車。
幾個小侍女跟着進了車廂,無星和七八個侍衛齊聲應“是”,當即翻身上馬,護在馬車左右。
“駕!”隨着車馬一揮馬鞭,馬蹄飛踏,車輪滾動,很快就出了林王宮,經過長街大道,沒多久就出了林州城。
秦真伸手掀開車簾看了外頭一眼,便低聲吩咐藍煙,“取帕子和胭脂來。”
後者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立馬就遞上了一條白底綉蘭花的錦帕,又從小箱籠里翻出一盒胭脂來。
秦真把帕子放在膝蓋上鋪平,打開了胭脂盒,用右手食指沾了些許在錦帕上寫了一個“好”字,然後隨手就把那帕子扔到了窗外。
夏日風大,馬車又在飛馳中,錦帕頃刻間便飛遠了。
邊上幾個侍女都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家主子,不太明白她在做什麼。
“郡主這是做什麼?外頭是楚王的貼身侍衛。”藍煙有些擔憂道:“若是這事傳到了楚王耳中,還不知會對郡主怎麼樣……”
秦真隨手就把胭脂盒蓋上塞到小侍女手裏,徐徐笑道:“我方才也沒做什麼啊,不過是風大,吹飛了一方帕子而已。”
藍煙:“……”
郡主這睜着眼睛說實話的本事,真不知是師從何人,黑的說成白的,假亦作真,連自己都快騙過去了。
“好了,小丫頭莫要整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愁的多了容易老,老了可就沒這麼好看了。”秦真眉眼含笑,將指尖剩下的那點胭脂抹在了藍煙眼角,隨意勾勒出花瓣一般的妝容,襯得小侍女面若桃花。
她頗覺滿意地笑了,語調如常道:“更何況,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給我遞的信兒。”
侍女們聽得一知半解,只低聲道:“郡主可千萬小心些,性命為重。”
秦真點頭,笑道:“嗯,命最重要。”
她同小侍女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馬車顛簸得很,她索性就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在林州多耽擱了兩天,也不知道父王和阿弟到哪了。
秦真亂七八糟地想着,午間在車廂用過些吃食,再眯了一會兒,醒來時,日頭從東轉到了西,已然近黃昏。
隨着天色越來暗,曠野無人,只有溪流潺潺,蛙跳蟲鳴之聲。
秦真抬手,指尖輕輕敲着車廂,低聲道:“入夜了,差不多該來了。”
身側的暖玉沒聽清,小聲問道:“郡主在說什麼?”
“噓。”秦真把食指放到唇邊,示意小侍女不要說話。
片刻后。
不遠處就有了動靜,都是施展輕功來的,腳步聲幾乎重疊在了一起,拂落樹葉發出了沙沙聲。
無星和一眾侍衛當即勒馬而立,馬車也跟着停了下來。
秦真掀開車簾,朝外頭看去,只見樹林深處忽的冒出了幾十號黑衣人,提着刀徑直朝秦真這邊沖了過來。
她眼前一亮,心道要是他們兩邊打起來拖着對方,她還能趁機帶着小侍女們離開。
可護送馬車的這些侍衛端坐在馬背上,動都沒動一下。
無星極其淡定地仰頭吹了聲口哨,朗聲道:“留活口,綁了送回林王宮。”
頃刻間,幾十名影衛飛身而至,直接把那些黑衣人攔在了十步開外的地方,收繳兵刃,卸胳膊卸腿兒拿麻繩捆成粽子,只在轉眼之間。
也沒人點個火把,
那些黑衣人來勢洶洶,結果沒有一個人能靠近馬車的。
秦真抬手扶額,簡直沒眼看。
無星打馬行至車廂邊上,伸手車帘子拉好,完全隔斷了她的視線,還不忘安撫道:“郡主莫慌,一切都在君上掌握之中。”
“我不慌。”秦真心累地靠在車廂上,有氣無力道:“我一點都不慌。”
暖玉連忙從懷裏取出了一個碧玉小瓶,“郡主吃顆葯嗎?”
秦真抬手示意拒絕,“不吃,我緩一緩就好。”
原本還想着能趁亂跑路,誰知道楚沉早就算好了一切。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心情頗是複雜,又有點想笑,徐徐道:“死對頭這是拿我當魚餌,釣魚玩呢。”
藍煙湊過來低聲問道:“那眼下敢如何是好?”
“讓他釣。”秦真笑道:“反正誰也吃不着我,我就當自個兒是坐在戲台上看戲好了。”
一眾侍女紛紛無言以對:“……”
不過這麼一來,秦真就不得不暫時打消了在半路開溜的打算。
而且接下來的路程,也十分地熱鬧。
這一路,走了四五日,秦真遇到了七八批黑衣人,每次從幾十人到幾百人不等,有從山巒處飛身下來的,有從樹梢跳下來的,還有藏在路邊的稻草堆里的,總之,這些人好像什麼地方都能藏。
回回都是出來的陣仗不小,沒多久就被暗中護送的影衛給解決了,連馬車邊都沒人摸到過。
秦真一開始還會掀開車簾看一看打鬥,到後來次數多了,她都懶得看,該睡睡該吃吃,無聊了就逗逗小侍女尋開心。
第六日傍晚的時候,她們一行人到了京城邊上的長興縣。
此處已是繁華之地,因着比鄰京城的緣故,大多數趕考的書生和商人富戶都要從此處經過落腳,往來之人魚龍混雜。
人多的地方,就容易出亂子,越亂越適合秦真攪亂釣魚人布的局,破網而出。
她以身子不適為由,向無星提出要在此處最熱鬧的南街找間客棧落腳,暫歇一日。
無星自然不敢拒絕,馬上就同意了,還不忘關懷地問道:“郡主哪裏不適?屬下馬上去找大夫來。”
“也沒什麼要緊,只是趕路累了,歇一歇就好。”秦真說著,忽然想起什麼一般,“這馬車太招眼了,不宜招搖過市,無星帶兩人與我同去客棧即可,其他人自己找個地方過夜,明日再匯合進京。”
無星低頭應:“是。”
一眾侍衛連忙異口同聲道:“謹遵郡主吩咐。”
秦真原本還以為這事要多費些唇舌,見眾人這樣識趣,就隨手從包袱里拿了只錢袋拋給車窗外的那個侍衛,“給兄弟們添些酒菜錢。”
接錢袋那個侍衛愣了一下,連忙道:“謝郡主!”
“客氣什麼。”秦真語氣隨意道:“前邊找個人少的地方停吧。”
眾人還有不從之理。
片刻后,車夫就找了個偏僻的巷子口停下了馬車,無星和眾侍衛勒馬回頭,就看見兩個小侍女掀開了左右車簾,身着紫色錦袍的秦真緩緩走出了馬車,她今兒沒梳髮髻,只用同色絲帶扎了高馬尾,身穿直綴,腰系玉帶,手裏還拿着一把白摺扇。
她揚眉一笑間,端的是一派翩翩公子年華正好,風流俊俏。
眾人都驚了驚。
這上馬車的時候,分明是秦郡主,怎麼下來的時候,就變成了秦公子?
連扶都不用人扶了……
幾個小侍女跟了下了馬車,侍奉在她身側,都莫名地紅了臉,都不好意思抬頭看她。
一眾隨行侍衛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
秦真手中紙扇輕搖,一邊往繁華的南街走去,一邊徐徐笑道:“走了。”
無星連忙翻身下馬,囑咐其餘人幾句,又喊了兩個侍衛兄弟當即跟了上去。
這是秦真離京三年以來,頭一次穿男裝,非但毫無不適,反倒是那股子久違的風流意氣好似一下子就回到了她身上。
恰是暮色降臨之時,明月初會柳梢頭,人來人往的長街華燈初上。
盈盈燈火和皎皎月色一同落了秦真滿身,她在人潮中緩步而行,衣袂飄然,隨意至極掃過周遭景緻,找尋着自家暗線開的那個客棧,卻無意間惹得邊上行人頻頻回顧,小姑娘俏佳人瞧見她都走不動道,四周一下子變得有些擁擠起來。
秦真駐足片刻,恰好看見要找的那家雲客來,可前邊的路都被看她看得移不開眼的大姑娘小媳婦站滿了。
她無奈地勾唇淺笑,微微朝前面擋路的姑娘頷首示意,溫聲道:“借過。”
姑娘們面紅耳赤地退開了,讓出道來。
秦真道了聲“多謝”,便邁步進了客棧,裏頭人聲鼎沸,一樓大堂坐滿了打尖的客人。
她剛走進去,就聽見眾人開盤下賭注,坐莊那人高聲道:“楚王當年差點被秦郡主害死,又是被她搶美人、那日日調戲羞辱的,得是何等深仇大恨啊?如今秦郡主落到他手裏,肯定是必死無疑,諸位安心下注,壓她死、穩賺不賠!”
一大幫湊到那人的桌邊,議論得熱火朝天,“壓壓壓!”
也有人說:“只壓生和死有什麼懸念?要我說啊,開盤下注壓她怎麼個死法才有意思!”
秦真聽了覺得有些好笑,跟在身後的小侍女們卻氣呼呼擼袖子要上前爭辯,她連忙抬手攔住了,剛要開口安撫,便聽見邊上的有人說:“我倒覺得未必。”
她轉身看去,說話的那人剛好也站了起來繼續道:“楚王與秦郡主啊,一個是天人之姿,一個是人間絕色,這湊到了一起啊,是緣分是天意,秦郡主肯定死不了!”
這是二十齣頭的青年,穿着一襲洗得發白的灰布衣衫,身無長物,性子頗是直爽的模樣。
眾人都不信他說的話,譏笑道:“這酒還沒喝,兄台怎得就醉了?”
“我沒醉!”灰衣青年笑道:“俗話說的好啊,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眾人都不理會他,繼續埋頭去下注。
灰衣青年搖了搖頭,頗有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意味,忽的轉身問邊上的秦真,“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嗯。”秦真聽個熱鬧還聽到了自己那些破事,不動聲色地隨手收了手中摺扇,抬眸笑道:“誰說不是呢。”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男裝的真真出場了,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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