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芥川的到來帶來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本來還想趁機報復一把的男人冷汗涔涔，飛快地簽好了文件。

不敢再罵人，看着被爆破得慘不忍睹的大門也不敢吱聲，大久保拖着矮胖如土豆地雷的身子，陪着笑臉點頭哈腰。

公野聖良把文件收好放進密封袋，朝他露出禮貌的笑容“合作愉快，大久保先生。”

一聽他說話男人臉上的汗都要流到地上了，乾巴巴尬笑道“愉快，太愉快了。”

走到美術館中央大廳時，公野聖良停下腳步，朝最高處的懸挂櫃多看了兩眼。那是一幅走怪誕抽象風的人像，空洞而精準的幾何形狀獨眼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所有人。

大久保眼前一亮，自以為發現了補救的機會，忙不迭湊到他面前道“公野先生好眼力啊，這是我上個月花大價錢從俄國運來的。”

他邊說著邊暗示地比出一個手勢，故意做出一副忍痛割愛的模樣“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如就拿這幅畫就當做生意的彩頭，送給您如何？”

“……不必。”公野聖良和畫上的獨眼對視片刻，移開視線后淡淡笑了一下，“只是提個建議，贗品的話就不要擺在那麼明顯的位置了。”

他並沒有在意聽了這句話后登時瞠目結舌的男人，轉身離開了美術館。

芥川來找他其實是順路，前者花了十五分鐘將任務目標掃蕩乾淨，聽說了公野聖良就在附近的美術館裏談生意。芥川在直接回總部和掉頭去接人之間默然了十五秒，最終選擇讓其他部下先回去，自己則單槍匹馬包圍了美術館。

公野聖良看向身後一步表情依舊冷淡的黑髮少年，歪了歪頭道“今天的手法很溫柔，任務累了嗎？”

溫柔，指芥川竟然沒有毀了整座大廳而是只崩碎了扇大門，美術館聽到都要感動哭了。

芥川龍之介直視前方的目光稍稍偏移，用沒有起伏的聲線糾正道“任務很簡單。”所以不累。

只是覺得按照以往的破壞方式，眼前的人八成躲不開，芥川面無表情想。

他們一前一後邁入港口黑手黨總部大樓時，卻在大堂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身着半色彼岸花和服的女性正啜飲清茶的動作優美得像一幅畫卷，注意到了有人進來，她像是等候已久一般露出和煦的笑容“回來的時間比我預估的早了不少，看來交易很順利。”

“是芥川的功勞。”公野聖良輕輕彎了彎唇，沒細說下去。

他朝席位上的紅髮女人微一頷首“紅葉幹部。”

尾崎紅葉，港口黑手黨五大幹部之一，外表嫻靜而美麗的女性，卻掌管着手段最殘酷血腥的拷問小隊，沒有人會因外表而輕視她。

“哦呀，那還真是稀奇，芥川沒把建築物給毀了嗎？”尾崎紅葉放下茶盞，注意到芥川彆扭的反應，眼中帶上幾分揶揄的笑意。

逗也逗的差不多了，她緩聲道“辛苦了，芥川，黑蜥蜴的人還在會議室等你。”

這是要把人支走的意思。

芥川龍之介皺起眉，他張口正欲說些什麼，餘光忽然瞥見身側人的衣角無聲掠過了他。

他掩在衣袖下的手倏地收緊，沉默幾秒后道了聲“是”，轉身大步離開。

公野聖良慢悠悠坐到尾崎紅葉對面，給自己倒了杯茶。

“有個棘手的俘虜，半個月來拷問小隊用盡各種辦法都沒撬開他的嘴。”尾崎紅葉很是頭疼地按着太陽穴，“偏偏那份情報還很緊急，不能真的把人弄死。”

公野聖良心裏瞭然，他又不會刑訊，那麼尾崎紅葉特意對他說這話的意圖就很明確了。

於是他很善解人意地開口“不嫌棄的話，我可以試一試。”

他答應的如此乾脆，反倒讓尾崎紅葉心中隱隱多出些無奈和慚愧，但再推脫下去就過於虛偽了。

“麻煩你了，睦。”她重新收拾好心情，含笑點了點頭，眼中的情緒真切幾分。

眼前少年的身影和記憶中某一個人模糊重疊，尾崎紅葉的思緒不可避免地恍惚一陣，語氣也微微悵惘起來“說起來，以前這種活都是太宰來做的。”

他們的交談並沒有刻意放低聲音，而周圍也並非隱秘的密室，不遠處走廊中站着一列黑西裝，甚至尾崎紅葉身後就是兩個拷問小隊的成員。

在那個禁忌的名字落地之後，氣氛一瞬間凝固至冰點，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冒出一身冷汗，他們壓根不想聽到這樁會要人命的秘辛，恨不得當場把耳朵割下來。

自一年前幹部太宰治中途放棄任務無故失蹤后，他很快就被視作叛逃成員列入了黑手黨內部的通緝名單，這在里世界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連情報販子都對此諱莫如深，沒人敢光明正大地談論此事。

壓抑窒息的氛圍中，公野聖良卻恍若未覺，他將茶水放回原位，起身笑道“那我先過去了。”

幸好紅髮幹部並沒有追溯往昔的想法，她只不過稍微感傷了一會兒，便恢復了黑手黨骨幹的冷靜與威嚴。

尾崎紅葉的微笑在目送少年離開后慢慢收斂，化作一聲嘆息。

在太宰治叛逃之前，她與公野聖良的交集並不多，更多的還是從當時還是她直屬下屬的中原中也那裏聽到這個名字。

赭發少年提起他時藍眸微微發亮，語氣中帶着自己都沒發覺的緊張，尾崎紅葉本想打趣幾句，又怕把人說得害羞了，便耐着性子聽中也絮絮的念叨。

——聽上去是個溫柔的孩子。

這是她對公野聖良的第一印象。

而現在……好像有什麼改變了，卻又好像沒變。

不管主動被動，她也是默許地看着這一切發生，甚至還輕輕推了一把。

尾崎紅葉瞥見對面一口未動的茶水，唇齒間品嘗出姍姍來遲的澀味。

用異能力得到了需要的情報后，公野聖良很坦然地翹班回家了。

他發現自己的異能真的很任性又很有意思——只要人質清醒着就有問出情報的幾率，所以他到了審訊室后第一件事是把人質迷暈。用量合適的藥劑能讓人的意識暫時中斷，而讓沒有意識的人用嘴型比劃出情報，這樣就滿足了異能發動的前提條件。

這是公野聖良從一堆候選方案中挑出的浪費能量最少的一個，若非極端情況或被要求，他基本不會動用異能，上次為自己任性一回還是在冬夜盛開花海。

本來就想安安穩穩划水摸魚，沒想到，三日後，公野聖良又得到了試驗異能力的機會。

他站在一座早已搬空的武器庫中，陽光順着門縫射入，能清晰看到空氣中漂浮的細小塵埃。

以及對面笑意詭幻的暗紅色雙眸。

任務地點有兩處，公野聖良和芥川先來了概率較大的一處，到了才發現這裏走私武器早已被搬空，芥川帶人立刻趕去了另一邊，而他不知出於何種心理沒跟着一起去，而是決定和隱藏在陰影里的外國友人打個招呼。

遠道而來的外國友人笑容很優雅，說出來的話卻不太好聽。

“你沒死在仲會的船上實在非常遺憾，”費奧多爾輕點着下頜，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物，眼裏露出幾分興味，“我還挺想看看，若是容器碎了，裏面的東西會怎麼樣？”

公野聖良神色未改，“結果讓你失望了。”

“不必如此貶低自己，起碼你讓我看到了一場不錯的鬧劇。”

費奧多爾微微眯起眼，轉瞬恢復如常，像是在和老朋友寒暄一般笑眯眯問道“那麼你學會使用這份力量了嗎，需不需要我的指引？”

“指引么……”公野聖良若有所思，旋即客氣地拒絕道“不用了，您要的學費太貴了，我可沒有好幾條命可以揮霍。”

“那真是可惜。”費奧多爾聳了聳肩，狀似遺憾的垂下眼，唇畔笑痕卻愈發深刻。

“和你聊天很有趣，”他施施然起身，“下次再——”

“既然很有趣。”

公野聖良微笑着打斷了他，“不如開個房間多聊一會兒？”

“……”

費奧多爾的微笑沉下去幾分，“好熱情啊，公野君。”

話音未落，一隊足以消滅特種部隊的行動人員迅速將整座空蕩蕩的武器庫包圍。

面對着一圈黑洞般的槍口，費奧多爾沒有任何抵抗，柔順地舉起了雙手。

察覺自己被擺了好幾道的芥川龍之介全身氣壓低到極點，像是想把全部怒火宣洩到費奧多爾身上，殺氣騰騰地喚出了羅生門。

就在亮出利齒的黑獸即將一口咬住黑髮青年脆弱的脖頸時，一道淡淡的聲音喊住了他。

“先停下，龍之介，小心他的異能。”

公野聖良緩緩走到費奧多爾面前，對方則無辜地對他眨了眨眼睛。

費奧多爾看起來並不健壯，異能是身體強化方面的概率很低，是精神系嗎？還是像太宰那樣的特殊類別？

思忖片刻，公野聖良選擇了最穩妥的做法。他摘掉了右手上覆蓋了半邊手背的腕飾，朝外國友人伸出手“跟我走吧。”

這是他所創造的世界線，他的異能也在伺機發動，所以無論費奧多爾擁有怎樣危險的能力，都無法殺死他。

費奧多爾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暗色的眼瞳不帶溫度地盯着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捏斷的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公野聖良也沒有出聲催促他，依舊保持着原先的動作。

沉默半晌后，黑髮青年喉間溢出一聲突兀的悶笑，笑聲迴響在空曠的倉庫內，竟有些毛骨悚然。

蒼白細瘦的手掌緩緩靠近，而後試探性地抓住、握緊。

費奧多爾略長的黑髮有些凌亂，暗紅眼瞳中的笑意如深深淺淺的浪潮般浮動。

“好，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