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公野聖良醒來時，已經過了中午。

他茫然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手指稍一動，尖銳的刺痛瞬間讓他整個人清醒過來，忍不住“嘶”了一聲。

左手背上吊了水，因為他剛才的動作，血液稍有迴流，又緩慢地倒了回去。

——有人把他送到了醫療部門。

“醒了嗎？又不聽醫囑好好休息，這次癥狀算輕的了——感覺怎麼樣？”

公野聖良回神，看向聽到病房動靜趕來的醫生，不太好意思地乾笑兩聲：“好多了。多謝您，松原醫生。”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放下手中試劑，朝他走來。

公野聖良剛從□□室出來的那段時間，體質實在太差，幾乎每天都要跑到醫療部門來恢復血條，一來二去就結識了部門管理人松原醫生。

醫生和森鷗外年紀相仿，據說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後輩，在森鷗外成為首領后被邀請來到港口黑手黨任職。

醫術高超的醫生每每看到公野聖良的檢查報告時總會長嘆一口氣，嚇得公野聖良心驚肉跳，差點以為自己要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最後得出的結果是他的體質較正常人孱弱太多，但好好調理幾年也沒那麼輕易掛掉。在醫生平淡卻暗含深意的叮囑下，公野聖良每次都低着頭唯唯諾諾，心裏卻暗暗反駁他的最終目標可就是順利領盒飯，老實聽話怎麼行！

幸好松原醫生脾氣好，三天兩頭見公野聖良把自己折騰進醫務室也不嫌煩，每次都不計前嫌地給他重新配藥。

“把之前給你開的葯換了兩副，記得喝。”松原醫生遞過去一杯水，又測了測公野聖良的體溫，頷首道：“37.2℃，溫度已經降下去了。”

公野聖良連忙點頭，看着醫生面容和緩，才開口問道：“松原醫生，你知道是誰把我送過來的嗎？我好像……”他頓了頓，小聲接上，“好像半路暈過去了。”

——可惡，果然人類是有極限的！他下次不做人了！

醫生剛要說些什麼，病房外忽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接着是一道文致的男性聲線：“松原醫生，昨天那批進口藥物的名單我給您送來了。”

松原醫生皺起的眉豁然鬆開，朝外喊了一聲：“進來說話吧，安吾君，我馬上去核對。”又看向公野聖良，向外面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他來了。”

過了十幾秒，病房門被禮貌性地敲了一下，接着一位黑髮黑眼、戴副眼鏡、唇邊一顆痣的青年便出現在了公野聖良視野中。

【港口黑手黨（？）情報員——坂口安吾（異能力者）】

公野聖良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一瞬，又敏銳掩下霎時的失態，朝黑髮青年笑着打了個招呼。而後者看到他時明顯愣了半秒，同樣點點頭當作回應。

醫生讓坂口安吾稍等，把公野聖良手上的針頭拔下後去洗了洗手，回來馬上迎上去跟黑髮青年交流了幾句，又拿上名單匆匆離開。

等到房間只剩他們兩人時，公野聖良抬眼望過去，正巧和青年的視線相遇，他也不迴避，真誠地看着對方的眼睛笑道：“聽松原醫生說是您送我過來的，真是太感謝了。”

“舉手之勞罷了。”坂口安吾似乎並不太適應他如此鄭重的措辭，推了推眼鏡，“身體沒問題了嗎，公野君？”

“嗯，已經好很多了。”公野聖良驚奇地看着他，“坂口先生認識我嗎？”

坂口安吾輕咳一聲：“認清同事對情報人員來說是最基本的，而且……”他欲言又止，委婉道，“你的情況比較特殊。”

森鷗外並沒有下令掩蓋公野聖良的身份，在地下□□三年的人質一躍被提拔為準幹部的直系手下，經歷之玄幻，在那幾天可引發了不小的討論。

不過公野聖良整天在大樓內部深入簡出，見到他的人並不多，有關於此流言便隨着時間漸漸壓下了。

坂口安吾雖然不關心這些八卦，但由於身份需要，他也會從傳言中篩選出有價值的情報。

比如公野睦——□□的經歷是真的，受到首領賞識也是真的。至於不經意間聽說的“長得好看但看着太冷淡了不敢接近”、“幹活好拚命辦公室凌晨兩點還亮着燈”、“在醫務室換藥遇到過幾次”等等，一開始坂口安吾並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他去接洽工作回來的路上，剛走出電梯就看見走廊里倒着個人形物體。

灰銀髮絲凌亂地黏在出了一層薄汗的臉上，纖長的眉在昏迷中仍然皺起，昳麗的側臉上泛着不正常的薄紅，唇色卻呈現對比般的蒼白。

坂口安吾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這個沒見過的人是誰，心中猝然跳出了一個念頭——傳言帶來的衝擊遠不及現實中親眼看見所見來得猛烈。

他連忙扶起人，叫了幾聲沒叫醒，只好把人直接帶到了醫療部門交給醫生。

本以為沒什麼機會再有交集……沒想到這麼湊巧，來醫療部門送清單時還能遇到。

坂口安吾看着對面少年盈滿笑意的鎏金色眼睛，內心對流言的可信度打了個問號。

外表看起來確實不好接近，但開口說話之後……好像還挺好交流的？

“我之前也聽說過坂口先生的名字，”公野聖良並不是很在意自己哪裏特別，他對眼前的坂口安吾更感興趣，“可以的話，我能稱呼您為‘安吾君’嗎？”

這話沒有說謊，在他能接觸到的範圍內，公野聖良記下了每個人的名字和特長，其中當然包括身為珍稀異能力者的坂口安吾。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更吸引他的注意——

系統不能劇透太多，公野聖良還是第一次在陣營後面看到問號，一想到這裏可能代表的含義，他的眼睛更亮了。

坂口安吾先是一愣，旋即點頭，聲音穩穩道：“既然如此，敬稱也不需要了，我們應該算同輩……吧？”

他看着公野聖良明顯的少年形貌，短暫遲疑了一下。

“說的也是。”公野聖良順着他的話點頭，若有所思，又抬頭問：“安吾君的工作很忙吧，現在這個時間還來得及吃飯嗎？”

坂口安吾沒料到他突然轉變了話題，連忙掏出手錶，下一秒便發出一聲社畜的悲鳴：“竟然這麼晚了！糟糕……午餐恐怕被撤走了。”

“我已經訂好了，不嫌棄的話請讓我請客吧。”公野聖良笑着搖了搖手機，“不過松原醫生不允許有人在病房吃東西，我們要找個別的地方才行。”

“……也好，那麻煩你了。”坂口安吾鬆了口氣，望向公野聖良的目光有所鬆動。

——比起初次見面就弄髒了他最好的一套衣服、打擾他工作還強行把他拽到酒館的那兩個傢伙，這才是正常人的正確的交友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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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部門人來人往，在這裏休息並不是個合適的選擇。一天還沒結束，公野聖良就抱着一摞半人高的藥品被松原醫生趕回了自己的房間。

中午吃飯時和坂口安吾聊了一會兒，兩個社畜一見如故，尤其在提到上司太宰治的時候，黑髮青年看向公野聖良的目光都帶上幾分同情。

“太宰君有時候過於隨心所欲了。”坂口安吾委婉地表達了對酒友的評價，又試圖給太宰治挽回一點稀爛的印象分：“不過作為朋友來說，還是很值得信賴的……大概。”

公野聖良在精神方面予以贊同：“太宰先生平時的言行一定有他的深意，我很欽佩他。”行為藝術嘛，雖然不理解但值得尊敬。

誰知道聽了他的話，坂口安吾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了，一臉驚悚地按住了公野聖良的肩膀：“這句話，千萬不要在太宰君面前說啊！”

公野聖良：“……？”

他不明所以，但看着坂口安吾無比嚴肅的表情，還是答應了。

臨走前被欣慰的安吾君熱情推薦了他常喝的提神飲料。

到了晚上，森鷗外不知從哪聽說了他工作中途暈倒的消息，順便才發現公野聖良還沒有房子可住，大手一揮劃了港口黑手黨名下房產的一套房給他，還派人親切地告訴他病好后隨時能搬過去。

公野聖良拿着房產證的手微微顫抖。

事到如今，他只是被冷風吹髮燒的事還怎麼說得出口——！

他只能含淚收下首領的慰問，並表示自己一定會心懷感恩、今後更加努力地工作。

首領還貼心地暫停了他這幾天的任務，公野聖良沒事幹只能老老實實養病。期間，他名義上的上司太宰治還算有良心地來探望了一次，見面什麼都沒說先把自己笑得前仰後合。

在公野聖良忍無可忍要把他趕出去的前一秒，太宰治才漸漸止了笑聲，鳶色的眼眸被洗過愈發顯得透亮。他用手指擦掉了笑出來的眼淚，臉上還帶着沒消散的笑意，托腮看向公野聖良：“公野君，你覺不覺得，或許你在把自己弄狼狽這件事上天賦異稟呢？”

公野聖良被戳到了痛處，選擇耳不聽為清，直接用床頭柜上的檸檬塔堵住了太宰治的嘴：“松原醫生不讓我吃，麻煩太宰先生代勞了。”

太宰治猝不及防，被乍一入口的食物酸到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他深深地看了公野聖良一眼，面色難看地捂着嘴快步離開了房間，好巧不巧地在門口撞見了中原中也。

赭發少年手中拎着盒水果，正想進去，沒想到一抬頭就對上了整個港口黑手黨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中原中也條件反射地臉色一黑，剛要開口嘲諷，卻見太宰治看見他后卻像受到什麼驚嚇一樣猛地撤開一大步，步履匆匆地走遠了。

已經準備好開始一場罵戰的中原中也：“……？”

他張了張嘴，按着帽子腹誹一句這混蛋傢伙真是莫名其妙，便將此事拋之腦後，敲門前先虛咳一聲清嗓。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半掩的房門內側忽然傳來了一道糅合著驚訝與欣喜的聲音：“中也？”

中原中也心下驀地一松，湛藍色的眼睛不自覺劃過一絲輕鬆的笑意。

他大大方方地推門而入：“喲，我來探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