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翌日巳時。
丫頭前來“曲幽”告知翠翠,說白家二公子已至肅王府府門外。
梁言念尚在房中梳妝鏡前坐着。
她今日着一襲淺粉衣裙,髮髻簡約不失端莊,右邊髮髻並連別著三隻淺粉琉璃簪花。她本嬌美,其面淡妝,未有太多修飾,只輕抿了幾下紅色口脂,增添些氣色。
左腰間繫着一個淡粉荷包,其面綉有白色茉莉三朵。
出門前,她取出黑木盒中的粉玉連珠耳墜,小心佩戴上。那小小粉玉連珠耳墜與她今日打扮極其相襯。
她望着鏡中自己,左偏了偏頭看上幾眼,又往右偏了偏瞧兩眼。今日裝扮,她很滿意。
翠翠走進房間:“小姐,白二公子已經到了。”
梁言念隨即起身:“知道了。錢袋拿好了嗎?”
“放心吧小姐,我特意準備了兩個滿滿當當的錢袋,您難得出門上街,自然是要將那些想買的東西全都買回來,銀子一定是夠夠的。”
梁言念笑:“好。”
梁言念行至肅王府大門前,卻在即將邁出肅王府大門門檻時忽頓住腳步。她雙手相托於小腹上些位置,深呼吸兩次,將驟生的緊張情緒壓制下去。
而後她才邁出大門。
白路迢在王府前,馬車在他身後。他一身玄墨衣裳,左腰系有一枚刻有山河圖樣的玉佩,長發規矩高束於頭頂,馬尾垂落,過肩卻未及腰,其餘未有修飾。
他站得筆直,雙手負在身後,他等了些時候,臉上卻不見有絲毫不耐煩意。
見梁言念出來,他稍抬頭,往她那邊看去。
梁言念站在府門前石階上,眨了眨清亮的眸子看着他,眼裏是些微笑意。
白路迢望着她,視線迅速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后,目光停留在了她佩戴的耳墜上。他眉角微上揚了些,道:“挺適合你。”
梁言念邁步而下,站定於他身前,福身見禮,又仰頭道:“多謝二公子昨日送的耳墜。”
白路迢收回目光:“你喜歡就好。”
他讓過身,將身後的馬車露出,與他隨行的侍衛半斤已經將上馬車的木腳托擺好。
他右手握拳,往梁言念那側伸出半臂。
梁言念愣了愣,低頭輕笑了下,伸手搭在他手臂上,腳踩着木托上了馬車。
白路迢往後看向翠翠:“你也上去。”
“我?”翠翠有些詫異:“二公子,我是奴婢,不能和你們一起坐在馬車內,我和馬夫坐在外邊就行。”
“你和你家小姐坐馬車裏。”
“這……”
已在馬車內的梁言念掀開窗帘往外看來。
白路迢轉頭跟她解釋:“馬車裏空間太小,我坐着不舒服,騎馬跟在馬車旁邊,你不介意吧?”
梁言念笑着搖頭:“不介意。”
而後她看向翠翠:“既然如此,你就上來和我一起坐吧。”
翠翠這才點頭上馬車。
白路迢的另一個侍衛八兩牽着馬上前來,白路迢抬手搭在馬鞍上,稍微用力便抬腿上了馬。梁言念看着他利落瀟洒的動作,他身上不見有半分尋常京都貴公子那慵閑懶散意,反而很有精神。
她眉頭微上揚,本就清亮的眸子更顯些靈光。
白路迢見她看着自己,不解:“怎麼了?”
梁言念問:“我們去哪裏?”
白路迢反問:“你想先去哪裏?”
“嗯……”梁言念低眸思索了會兒,很快抬頭:“先去布莊吧,很快就是五月,之後便是夏日,該買幾匹新布料做幾身夏時穿的衣裳。”
白路迢點頭:“好。”
半斤和八兩坐在馬車前駕車。
白府的馬車上街,白路迢又騎馬陪同在側,認出白路迢的人頓時覺得詫異,紛紛開始猜測那馬車內坐着的人是誰。
有人說是白府主母邱慧葉,也有人說是白琦。總之能讓白路迢騎馬在側跟着的,定然不是什麼普通人。
很快,馬車到了京都最大的布莊,錦繡布莊。
錦繡布莊幾乎囊括了整個北渝所有種類的布料,甚至還有多種別國布料。是京都城世家與貴族夫人與小姐閑暇時喜歡來逛、且適合來逛的地方之一。
布莊大多是女子來往,偶爾有陪同女眷前來的男子,一般都在旁邊喝茶等候,而布莊內伺候客人買布的也都是女子,內院負責搬運貨物的才是男子,正常情況下不會到前邊來,以免驚擾前來買布的女客。
白府的馬車在錦繡布莊前停下。
白路迢先下馬,駕車的半斤與八兩即刻跳下馬車,八兩前去牽馬,半斤則將腳托搬下來放在馬車邊。
翠翠先掀開馬車車簾走出,梁言念隨後。
翠翠下馬車後下意識要伸手去扶梁言念,白路迢卻先一步向她伸出了手。翠翠一愣,立刻識趣的退到一邊。
梁言念像先前那般將手搭在白路迢手臂上借力而下,白路迢才收回手。
也許是時節即將更換緣故,錦繡布莊前停有多輛馬車,負責趕車的小廝們在門前聚在一起閑聊。
梁言念四下看了幾眼,臉上浮現出些許新奇感。
白路迢低頭看她:“第一次來這裏?”
“嗯嗯。”梁言念道:“以前布匹都是大娘訂好了,布莊的人送到府中去。親自來布莊挑選布料還是頭一回。”
白路迢點頭:“嗯。那你多逛逛。”
“好。”
梁言念與白路迢一同進布莊。
梁言念溫婉貌美引人注目,白路迢高出旁人一截的身形更是吸引人目光,兩人同時出現,倒是在忽然間吸引了布莊中人的注意。
很快便有人低頭議論出聲。
布莊內有隨女眷前來的世家子弟曾見過白路迢,將其認出,詫異於他會出現在此地。而詫異之餘,又開始好奇他身邊那位女子的身份。
白路迢往後瞥去,眼神冷冽如刀,眼底又有寒意乍現,一眼看去猶如置身冰窖。那些人一看,連忙低下頭噤聲,不再胡亂言語。
白路迢道:“不必在意那些人說什麼,只管挑你要的布料。”
“嗯。”
梁言念徑直走向布莊展示布料樣品的檯面,她望着滿目琳琅,各色各樣的布料,眼中瞬亮起光來。
她伸出手輕輕觸碰手邊一匹淺藍色布料。其質地光滑又柔軟,指腹能感覺到從布料上傳來的絲絲涼意。若是用來做夏日時節的衣裳,天氣炎熱時穿一定很舒服。
檯面旁招待的女子笑道:“小姐眼光真好,這是我們布莊新進的盈水蠶絲布,觸摸清涼舒爽,最適合做夏日的衣裳了。”
梁言念笑着點了下頭。而後她將那匹淺藍色的盈水蠶絲布拿起向白路迢示意:“這個顏色好看嗎?”
白路迢看了看,點頭:“好看,襯你。”
梁言念笑了下,又拿起另一匹茶白色的布,問:“那這個呢?”
白路迢也點頭:“這個也好看。”
梁言念選了個天青色。
白路迢道:“好看。”
不管梁言念挑什麼顏色,白路迢都說好看。
梁言念抿了下唇,視線在檯面布匹上掃視一眼,眉頭忽挑,然後選了個丟在角落裏沒人挑的深紅色布匹抱起於白路迢眼前:“這個好看嗎?”
白路迢眨了下眼,眉心微蹙,似是思索,這前後挑選的風格差別有些大啊。他反問:“你確定要買這個?”
梁言念笑問:“不好看?”
“我娘都不穿這個顏色,勸你慎重。”
梁言念輕笑出聲:“那就不買這個。”
白路迢問:“除了這個,前面挑的那些都買了吧。”
梁言念一愣,擺了擺手:“我不用買這麼多。”
她沒帶那麼多錢。
翠翠雖帶了兩個滿當錢袋,但這些布匹價值不菲,她也就準備先買個一兩匹,等回家后再告訴大娘,讓她幫忙將剩下的買回家。
何況這才是他們逛的第一個地方,買太多東西影響後面的行程,而且也不能那麼快將錢花完。
梁言念心中思索時,白路迢已經走到布莊門口,沖外喊了句:“半斤,把錢拿過來!”
梁言念:“?”
半斤很快抱着個箱子過來。
白路迢走到布莊掌柜的那裏:“將梁三小姐方才選的布匹全部包起來,送到外面白府的馬車那裏。”
半斤將箱子打開,裏面是一整箱的大額銀票。
掌柜的頓時笑起來:“好嘞!”
然後朝旁邊伺候的丫頭喊道:“沒眼力見的丫頭,還愣在那裏做什麼,還不趕緊將這位公子和小姐要的布匹送到外面的馬車上去!”
丫頭們反應過來,立刻行動,手腳麻利着將布匹全部送出去。
半斤按照掌柜的報出的價格將銀票取出。
梁言念錯愕:“你……你出門帶這麼多錢?”
白路迢坦然:“我娘和我姐在我出門前特意交代,你喜歡的東西,全都得買下來送到肅王府去。”
梁言念震驚,旁邊的翠翠也是一臉不可思議。
白路迢又道:“反正這些錢都是陛下賞賜的,現在太平無事,這些銀錢放在家裏也是閑着,給你拿來買東西正好。”
梁言念大為震驚,原來昨日白琦說的上街買東西指的是所有的支出都讓白府來么?
她忽蹙了下眉,雙手緊張着攥緊衣袖,有些不好意思,白路迢陪自己出門,怎還能讓他花錢買自己要的東西?
正要開口拒絕時,白路迢又道:“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梁言念抬頭注視着白路迢,眼神微微閃爍着,帶着些疑惑不解意。
“你很快就是白府的人了,給你用白府的錢,有什麼不妥嗎?”
“……”梁言念一驚,瞬間低下頭去,眼下白皙皮膚迅速染上一層緋紅,亦能清楚感受到那緋紅之下傳來的些微燙意。
白路迢說的坦然直接,對他而言,這就是事實,不過是將實話說出,倒是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見梁言念低着頭,白路迢反而不解,他彎下腰去,試圖看見她的臉:“你怎麼了?”
梁言念連忙搖頭:“沒、沒什麼……”
“那……換個地方繼續逛?”
梁言念點點頭:“嗯。”
準備離開錦繡布莊時,在大門前迎面碰見了兩個身穿華服、打扮亦華麗的女子。
她們見到梁言念時,有些詫異,但很快對視一眼,露出笑來。
身着鵝黃色華服的女子走上前:“這不是肅王府的三小姐么?三小姐常年待在肅王府中,鮮少外出,今日怎的想起要上街了?不怕這外面的流言風語嚇到你嗎?”
白路迢瞬時皺眉,眼中蒙上一層寒意。
梁言念眨了眨眼,稍緩了下神后抬頭看向她,繼而眼神變得疑惑。
她問:“你是誰?”
方依婧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她嘴角扯了扯,似是不可置信:“你不認識我?”
梁言念露出個禮貌微笑:“我需要認識你嗎?”
溫柔客氣的話語,對方依婧來說就像是一把無形的刀,直接扎入她的心臟。輕飄飄的語調,卻重重的砸在她心口。
“我是方依婧!”她忍住迅速暴躁起的情緒,卻仍近乎怒言出聲:“你竟然不認識我!”
梁言念搖頭:“不認識。”
方依婧瞪大眼,錯愕又震驚,想發怒,卻又好似使不上勁。梁言念居然不認識她……她們去年分明在皇後娘娘舉辦的遊園會上見過!
一旁的翠翠連忙提醒:“小姐,她是丞相府大小姐方依婧,如今也是二皇子的二皇妃。”
梁言念這才想起來。
之前秦臻跟肅王府退婚後,沒多久便娶了丞相府大小姐為妃。當時聽聞只是“丞相府大小姐”這樣的字眼,卻是沒聽過她的閨名。
梁言念鄭重其事般點了點頭。原來她就是丞相府大小姐。
隨後梁言念露出個笑來:“幸會。”
方依婧更為震驚:“幸會?”
她眼眸顫動,彷彿聽見了什麼令人無比驚訝的話語,甚覺不可思議:“你跟我說幸會?”
“那……請你讓讓?”梁言念始終保持着溫柔淺笑:“我們要出去,方小姐你擋着我們的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