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總是為所欲為的心魔,難得有一絲手足無措。
這幾日,牡丹一直被符懸書關在屋內,哪兒也去不得。
自然,吃喝也是符懸書替牡丹準備。
他將一杯水湊到牡丹嘴邊,牡丹眼上的薄紗上回掉了之後,符懸書又將它重新系回。
符懸書對面上已無笑容的牡丹說:“姑娘,用茶。”
牡丹聽見了,也感覺到瓷杯壓上自己唇瓣,但,她緊閉着唇,將頭撇向一邊。
——這幾日來都是如此。
她不吃不喝,也不再同符懸書說話。
牡丹有自己的堅持,這份堅持並不會因為對象是符懸書,她就拋棄自己初衷。
她是把符懸書放在自己心上的。
但,牡丹更想自由自在地活着,畢竟那是她從前最渴望之物。
從醫院窗子看出去的那一小塊長方形天空,就代表曾經的自己所能看見的全世界。
對牡丹來說,這第二次的生命,她想好好活。
她會在一開始,選擇賴着符懸書回攬月峰,本也僅是為了這目的而已。
符懸書的聲音將牡丹飄遠的思緒拉回,不知是第幾次問她:“為何非離開不可?”
這問題,即便牡丹還願意同符懸書對談,她也沒法回答。
她怎麼能答?
告訴符懸書,她是穿書者,書中自己的結局就是死在他手上?
還是告訴他,自己要去查法器所預見的未來,是否屬實?
不管答了哪個,符懸書難道就不會細問更多?
屆時不管是牡丹會暴露自己身為穿書者的身份,還是符懸書若真是最後兇手,她這話一說,不就代表許是更快將自己小命送到他手上?
所以牡丹說不得,不能說。
是她想得太過天真,以為試圖離開后被逮到,還能同過往那樣,與符懸書相處。
但符懸書對她所做的這些,都讓牡丹覺得,自己離書中所寫的結局,更接近了些。
牡丹連水都不喝,唇上起了一層皮。
她本就是花妖,即便不喜潮濕,那也離不得水。
牡丹這樣與其說是在折磨自己,符懸書看在眼裏,心中也並不是那麼痛快。
符懸書垂下眼,眼裏寫着茫然。
他不知該如何去應對這樣的情況。
從沒有人教過他這些,更沒有人會像牡丹那樣,即便他態度冷淡,她也依然會漾着笑臉走近他。
牡丹看着柔弱,可次次總做出令他意外的舉動,讓他連帶着也露出比以往還要更多、更不同的表情。
符懸書捏着瓷杯的手用力,杯身裂出細紋。
他對牡丹說:“再怎麼樣,最起碼,得喝點水。”
牡丹維持着偏頭的姿勢,不肯將臉轉向符懸書所在的方向。
她堅持她的,而符懸書也有自己的堅持。
牡丹下頷忽地被握住,在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臉被扳向了符懸書那側。
她張口,正要不滿地控訴些什麼,唇被堵住,水自符懸書嘴裏渡了來。
符懸書喂得很慢。
牡丹第一口因驚嚇微嗆了下,符懸書更是注意了喂入的速度。
久未碰水的唇重新被滋潤,喂完后,符懸書退開,牡丹能感覺到符懸書靜靜在望着她。
若告訴以前的自己,將來她與符懸書有一日竟會有相對無言的情況,牡丹一定不肯信。
誰都不願讓步,最終結果,也唯有兩敗俱傷。
“符懸書……”
睽違多日,牡丹終於再次與符懸書搭話。
符懸書的手捏起,溫聲對牡丹說:“我在。”
他一直都在。
可牡丹會對他說的,也唯有那句話而已。
“放我走吧。”
說的既疲憊又無力。
像是都明白最後結果,卻仍要在最後拚死掙扎一番。
果然,符懸書聽到這句,他眼神瞬間又黯淡下來。
牡丹說的話同樣,符懸書會答的,也是一樣的一句:“……不放。
依然陷入僵持。
牡丹累了。
她大多時候都躺在床上發獃。
手腳動不了,眼也無法視物,要不是身上不會疼,牡丹還真以為自己夢回死前在醫院的那段日子。
在現代時,因為痛,因為一直被予取予求,對那時的牡丹來說,死亡才是解脫。
但現在不同。
她不再痛了,也不需要在病中還得時時看人臉色,她能順自己心意去活。
牡丹喜歡這裏。
但符懸書束縛她的舉動,卻等同於把她帶回過去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
所以牡丹的心日漸變冷。
她與符懸書不再交談,但符懸書日日都來到她身邊。
符懸書修鍊時,她也能感覺到周圍涌動的靈氣。
除此之外,牡丹更能察覺到,符懸書的靈力不穩。
牡丹的眼被蒙住,但神識仍在。
她用神識去看,看見符懸書體內靈力與魔力此消彼漲。
冰藍色的靈力式微,紫色的魔力卻像燃得正盛的火焰那樣,幾乎都要把那道微弱的冰藍吞噬。
以前的牡丹還能被符懸書走火入魔這種說法給唬住,等到真知曉了符懸書身世,牡丹才知,那壓根就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符懸書自身的半魔血脈蠢蠢欲動。
一直以來,符懸書能以靈氣和魔息作為修鍊手段,好處固然有,壞處卻也不少。
至少符懸書自身心緒就首先不能亂,否則體內兩股力量就會失衡,形成一方獨大的局面。
靈力的話那倒好說,若是魔力……那該出來的人,也該出現了。
冰藍色的靈力被吞得幾乎看不見它原有的顏色。
符懸書體內是濃郁的紫,魔息圍繞在他周身。
牡丹以神識在看,就見一個體內充滿紫氣的人型從原先打坐的姿勢改為站起,然後一步一步,往榻邊走來。
榻邊一陷,就像另個人坐上來那般。
牡丹眼上薄紗被扯下,突如其來的光亮讓牡丹還不大適應,眯眼看着前方。
──太亮了。
在她閉眼適應的時候,另個人卻好奇地撥了下她手上鏈條。
“嘎啦”、“嘎啦”。
鐵鏈響聲清脆。
“哦?他還真是做得出來?”
同樣是符懸書的聲音響起,只語氣卻是略顯不同。
在看見符懸書體內幾乎被魔息充盈了之時,牡丹就猜到──心魔又佔據了他的身體。
牡丹一點一點將眼睜開。
瞧見的便是眸中紫金雙色的符懸書,饒有興緻地在賞看自己如今模樣。
牡丹:“……”
說實話,她更不想遇到這種狀態下的符懸書。
“符懸書”勾唇一笑,牡丹不是很想理他。
但這招對符懸書還行,除了真的氣極或喂她水以外,符懸書基本都是默默做自己的事,不會來打擾牡丹。
至於心魔嘛……
牡丹不看他,他就開始上手。
他輕捏了下牡丹的臉,搖頭嘆了句:“都瘦了。”
猝不及防被捏臉的牡丹實在沒想到他會出這招,還明顯愣了下。
但愣歸愣,牡丹依舊沒有太大的反應。
見她只是眼睛稍微睜得圓一些,很快就恢復平靜,符懸書看得無聊,盯着牡丹許久,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主意。
他一笑,抬手撫上牡丹的臉,去揉剛剛被自己捏過的地方。
符懸書湊到她耳邊,手往下,在她頸前輕輕掃過。
他輕聲問:“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想怎麼對你的?”
那一下一下,起先有如羽毛搔癢,到後來,卻有好幾次都像要掐住牡丹的頸,牡丹登時一僵。
被銬住的無助還有不知自己會不會被殺的恐懼,這些天來一直累積。
在符懸書的手又一次掃過她鎖骨時,牡丹提起勇氣,紅着眼,瞪了他一眼。
“符懸書,你這個大混賬……”
罵是罵了,可話聲帶着顫抖,別說威嚇了,搭配那雙都快哭出來的眸子,反讓心魔看了一怔。
“怎麼哭上了?”
大抵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發展,總是為所欲為的心魔,難得有一絲手足無措。
他很是彆扭地抱起牡丹,途中牡丹被雙手鏈條限制行動,沒法完全坐起,心魔乾脆一把將其扯斷。
心魔在牡丹背上輕拍,嘆了聲:“怎麼就嚇成這樣了?”
牡丹本來沒打算掉淚的。
可是眼淚還是控制不住。
“符懸書,放我走好不好?”
心魔把牡丹落下的淚都吻去。
這回他聽見牡丹的請求,卻是再沒有答出那句:“不放。”
符懸書問她:“……就那麼討厭,待在我身邊嗎?”
這問法不像心魔。
牡丹隔着淚水,看不真切。
在符懸書問出此話時,好似有那麼一瞬間,她看見他眸中金色消退,瞳色是惑人的紫。
她問出的,符懸書沒給她答案。
符懸書問的,她也沒有回復。
那日以後,符懸書就鮮少過來。
心魔的影響已經褪去,他又恢復成以往那個符懸書,只是,他比以往,都來得要更沉默。
牡丹環抱着自己坐起。
相較於符懸書的沉默,她則是鬱鬱寡歡。
牡丹看着自己手腕,拴住自己的鏈條已被心魔扯去,眼上的紗布和雙手,符懸書也沒再給她添上箝制。
她動了下自己的腿。
鏈條聲響起,牡丹獃獃盯着瞧。
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連腿上這副也除去?
忽然,牡丹聽見一個聲音。
“牡丹姑娘。”
她一怔,往聲音源頭看去,無神的眼,終於有了神采。
符懸書感覺到有人進入自己洞府,手一揮,一面不規則圓型的水鏡懸空,浮現出影像。
──牡丹被帶走了。
重獲自由的她,面上終於又恢復笑靨。
符懸書想起前幾日,牡丹甚至都哭了。
她就不是個愛哭的姑娘,他卻把她逼得不止一次在掉淚。
符懸書抬手,想去觸摸水鏡上牡丹的笑臉。
他想看的,是她的這個表情。
希望她日日面上洋溢喜意,無憂無慮地湊到自己面前,微笑對自己喊出一聲:“仙長。”
他的期望,僅是如此而已。
符懸書的手碰到鏡面,鏡面被他一碰盪開,影像模糊,最後消失。
他神色悲涼。
符懸書低聲喃喃:“只是這樣的期望……”
也不行嗎?
作者有話說:
走最後的劇情,準備完結收尾啦~感謝在2022-07-2721:11:29~2022-07-2821:28: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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