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表白
聽到沈玦的聲音,感受他穩定的情緒，一如既往的溫柔，江螢有點兒體會到他以前說“其他人事都不重要”的心情。
那位張舒梅女士,確實不重要，她來這兒扮演這種勸分的惡婆婆角色,本來就十分詭異,都不知道出於什麼居心。自己不過是出於對長輩的尊敬才說她是婆婆，實際上她根本沒有資格承擔這樣重要的身份，自己憑什麼要被她左右？
掛掉電話，千里之外的人大抵還是不安，又忙中偷閑地發了條信息：
“六點了，快去吃飯,晚上十點半前我要是忙完了,會跟你視頻。”
江螢乖乖地答應着,順便還收到了輔導員的信息。
“情況怎麼樣了？”
江螢回：“沒什麼，她只是過來隨便聊聊，我準備去食堂吃飯了，她不知道離校了沒有。”
“那就好。”王琳琳放下心來，這種體面的貴婦倒是挺好應對的,最怕的是蠻橫不講理的家長,一不小心還能給學校整個重大輿情出來。
“嗯，沒事了,謝謝老師關心。”
“不客氣,改天有空我們一起吃個飯。”
江螢回了一個OK的表情,沒有再多說。
十點過幾分,沈玦如約而至,在酒店的房間發來了視頻聊天。
宿舍里大家都是熟人,李欣悅路過的時候，還特地湊上前打了聲招呼。
江螢的心情已經恢復了平靜，跟他閑聊了幾句，他調侃着說：“這兒現在已經入秋了，剛才在酒店的特產禮品店裏看到的黑枸杞比你買給我的還要大顆一些，我買兩包回去，你上自習時泡茶喝？”
江螢窘了窘，想到自己當初買枸杞，讓他喝那些奇怪的湯是出於那樣的目的，不禁憋不住笑。
“你要是買，就買四包吧，我們宿舍一人一包，我們當代女大學生可喜歡養生了！”
終於看到視頻里的人展露了笑顏，沈玦舒寬了心。欣慰般說：“這是小事，只要你高興就好。”
你的笑，才是最重要的。
江螢抿唇點頭。
雖然張女士確實讓她不高興，但是跟沈玦相比，張女士渺小得連塵埃都算不上。江螢打算等周六他出差回來，才告訴他這件事，順便問問當年的事。
如果現在就告訴他，他一定會擔心的。
此時恰好蔣彤彤洗完了澡，在浴室陽台處催她去洗澡，江螢這才掛斷了視頻。
*
翌日是周五，放學后，江螢和小組同學討論作業，沒回公司。小組作業討論完畢，這才從學校回嘉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個人在家百無聊賴，沈玦又在忙工作，江螢決定給自己找點兒事做，便整理了一下小書房。
從桌子抽屜的角落裏，翻出了自己兩年前用過的舊手機。
或許是有一些鬼使神差，江螢想起沈玦說在她高考結束的時候，有給她發信息，但是她沒有回復。
對此，她完全沒有印象，只能推測他發的信息剛好留在了舊手機，她沒來得及看，就換了手機。
於是琢磨着，要不查找一下罷。
這個牌子的手機質量一向強大，兩年不用也完好無損。現在手機沒電，江螢充了一會兒電，開機之後，再登陸微信。
一切都非常順利。
成功登陸微信，江螢看到了兩年前成績出來后班群里大家火熱聊成績和填報志願，姐姐說要送她新手機，同學朋友等人發來的問詢與祝賀。
以及……沈玦的信息。
他的信息在很下面的位置，中間還被關注的公眾號發的推送隔開了。
那年爸爸去世，她覺得每個發信息的人都很煩，所以也對他設置了消息免打擾，使得他的信息一點兒也不顯眼。而他發信息的時候，恰好是業務繁忙之時，他一發過來，就被別人的內容頂了下去。加之第二天，姐姐就送了她一台新手機……
種種原因結合在一起，二人完美錯過。
點開一看，倒也還好，是極普通的問詢。
“還記得我么？”
“考得怎麼樣？”
幾分鐘后，又發了一條。
“想報什麼學校？”
隔了兩年多才看見，心裏對他有一些小小的愧疚感，不過這種愧疚感很快煙消雲散。
就像他那時候說的，沒有錯過，現在剛剛好……
微笑着回：“當然記得！”
“超常發揮！”
“就報浦大！”
信息發出去，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回應，料想今晚他肯定被那些領導逮着飲酒了。
“你也很久沒回我，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哈！”江螢收好手機，準備去樓下吃點兒東西。
*
就在離豐景不遠的地方吃飯，一放下筷子，就收到了爺爺的電話。
“小螢，小玦在做什麼呢？怎麼不接電話？”
“他出差去西部了，今晚有應酬，可能沒聽到。”
“哦這樣啊。”
“爺爺你找他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浩浩媽媽8月份做的醬菜可以吃了，我今天過去坐了會兒，嘗了嘗，說小玦以前喝粥時愛吃這個。沒想到他媽媽就吩咐浩浩給小玦送一罐，現在人到小區了，又聯繫不到他。”
江螢：……
江螢要了黃浩棋的電話，匆匆打了個電話過去問情況。
“我就在小區附近，你在哪兒？”
結果黃浩棋說：“醬菜我已經放在物業了，你去取就好……”說著說著，他又道，“等會兒，我看到你了。”
小區外一輛拉貨的五菱原本啟動了，突然又熄了火。
黃浩棋走下車，朝她打了個招呼。
“早知道你們住一塊，我就直接找你了，那個大忙人，實在難找。”
江螢只笑着說：“你今天不用看店啊？”
“不用，今天我爺爺生日，家裏來了挺多客人，店裏有小舅子幫忙。”
……
黃浩棋這人特能侃，江螢原本是想聊幾句，就讓他早點兒回家的，但是聽他說起沈玦小時候的事，江螢突然想起了張舒梅。
於是下意識地問：“對了，你見過沈玦媽媽么？”
黃浩棋驚訝了一下，“見過啊，怎麼了？”
“小時候，玦哥爸媽都很忙，他們開公司嘛……所以玦哥就住在爺爺家，他媽媽很漂亮的，他長得像他媽媽……”
江螢微微沉吟：“我是說，你知不知道他爸媽離婚的事？”
黃浩棋原本輕鬆隨意的臉，一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一團疑雲爬了上來。
江螢看他的表情，感覺他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補充了一句：“他爸媽離婚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你知道嗎？”
他欲言又止起來，聲音也變低了一些：“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江螢實話實說：“昨天沈玦的媽媽去學校找我，她勸我們分手，可是我才不會分呢，她笑話我連他爸媽離婚的真相都不知道。”
黃浩棋張了張口，似乎有股子憤怒爬了上來，皺眉說道：“你別聽他媽媽的，你們兩個在一起幸福就好，這比什麼都重要，其他人怎麼能影響你們的感情。”
“我當然不會被她影響，可我還是想知道那些事……沈玦一定有他難以啟齒的苦衷，才沒有和我說，我不想讓他自揭傷疤。”
黃浩棋意味深長地看了江螢一眼，嘆了一口氣，“這件事，也許他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吧。我覺得告訴你也很有必要，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對一個女孩子這樣好，你應該了解。”
“……”
*
聽完黃浩棋的話，江螢只感覺自己的身子又冷又僵，明明是還有餘熱的9月底，卻感覺自己穿着薄薄的衣衫，身置寒冬……
黃浩棋察覺到有些不對，遲疑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當然沒事，這些事，其實我猜到了，今天張舒梅也暗示了。”江螢喃喃低語，又望向他的車，催道，“你快回去吧，我也回去了……再、再見。”
她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朝沈玦住的小區里走，可是腦子裏是空蕩蕩的，腳步只是機械般地向前移動。明明途徑了物業管理中心，卻絲毫不記得要去取那罐醬菜。
一直走到樓下，一個女鄰居正好打開樓棟門，向她打招呼，說道：“散步呀。”
見她神情恍惚，又問：“你要進來嗎？”
江螢這才醒過神，下意識地搖頭，然後轉身：“我還想再走走。”
望向這棟高樓，江螢是茫然的，回去屋子也只有她一個人，她要如何渡過這個漫漫長夜……
這棟樓靠近另一個大門，從這兒出去就是江邊步行道。江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江邊的。只在秋風之中倚着江邊的欄杆，靜靜地望着起伏的江面。
身後就是豐景，有時候江螢會跟他散步來到這裏。
看着路邊一對牽手的情侶，江螢心裏泛起一陣鈍鈍的疼。
這種疼，慢慢加劇，令她無法呼吸。
只要一想到年少的沈玦曾經的經歷超出了她的想像，曾經的少年在茫茫人海中不知所措，她就覺得心口被一塊巨石壓着、堵住了。
沈玦他，居然不是沈再新的親生兒子，而是張舒梅和另一個男人所生……
那年沈玦騎車的路上出了一場意外，需要輸血，負責看護沈玦的護士就是黃浩棋的小姨，她見證了兩個O型血父母與B型血孩子之間無法適配的鬧劇。
後來沒多久，沈再新就與張舒梅離婚了，離婚的條件是留下沉玦，張舒梅帶着錢離開。
黃浩棋凝重地說道：“我小姨我媽跟我說這事的時候，我還不懂事，只是看沈玦後來一直不高興，我只能陪他打打球，發泄發泄。”
“他媽媽走了后就再也沒有回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我媽說她應該和沈玦的親生父親在一起了。”
“我偶爾見過沈再新幾次，幾乎每次都能感覺到沈再新跟大山一般的壓力，他是個事業狂，人也很偏執，一心構建商業帝國，沈玦是他選中的繼承人，但又不想經常看見沈玦，大概是一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戴的綠帽，所以沈玦小學一畢業，就被他丟到了國外。”
……
江螢的難過幾乎要把自己壓垮。
想起那晚他喝醉了酒，讓她不要離開，原來那時候的他才不是犯傻，而是真的害怕她離開。
想起那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在微信上問她還記不記得自己，她一直沒有回應，他便黯然地沒有再打擾。
想起她拒絕他的那天，他難過的表情，蕭瑟的背影，後來據他說那晚他在江邊待了好久，因為不知道可以去哪裏。
想起他說自己不知道怎麼追她，想起他那樣光風霽月的人也會有卑微黯然的時刻……
江螢心裏就快要承受不住了。
鬱結的思緒，卻被沈玦發來的信息打斷，他說：“明天是端午節，去不去看龍舟賽？”
*
半個小時前，機沈玦一下飛機打開手機，就刷刷衝進來好多電話和信息。
急事一般先看電話，沈玦看到了爺爺和黃浩棋打來的電話，擔心爺爺出事，便回了電話，這才得知醬菜的事。
黃浩棋也在開車，不方便說太多，只說醬菜讓江螢拿回去了。
沈玦稍稍放寬了心，再去看微信上的信息。
最重要的那個人已置頂，發的信息令他一時有些不解，可是一秒之後，他就反應了過來。
這個傢伙，是真的把他兩年前發的信息留在了舊手機啊！
微微抿笑，回復了一條：“明天是端午節，去不去看龍舟賽？”
閏月的緣故，那一年的端午節比較晚，當時他抱着這樣的想法，想約她去看龍舟賽，不管去不去，她總會有個決定。如果她考得好，說不定會想去，如果她考得不好，沒心情，也許他能寬慰她……
可是她沒有回復，連一個問號也沒有發出。
他以為是不好的結果，沒有考好，心情低落不想理人。可是一打聽，卻得知她考得很不錯，他又黯然起來，思忖她也許全然忘了自己，或者覺得他是個奇怪的人，不想搭理他。
後來有次在商場遇到過她，她和一幫小姐妹在一起，似乎在開心地逛街。他只遠遠兒地看了看，沒有上前打招呼。
這個圈子經常會有一些宴會之類的活動，他對這些活動無感，卻總期待着也許能遇見她，但是她從來不參加這些活動。
直到兩年後，直到幾個月前……
他走進香格酒店的大門，一眼便看到了微怔着望向門口的女孩。
很久不見，她已經悄然長開。
更漂亮了。
……
回到家，屋子裏漆黑一片，不見人影，也不見醬菜。
沈玦不禁加倍疑惑。
今天會提前回來，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從昨天和她聯繫起，心中就很不安，總覺得好像出了什麼事。
他撥通了她的電話，無人接聽。
沈玦心下一空，着急地打電話問物業，物業管理人員說醬菜還在呢，沒有人來拿。
又在群里問：“今晚有沒有鄰居在小區看見我太太？”
之前給江螢開門的鄰居說：“看到了呀，我剛才還問她要不要進來呢，她說還想再走走。”
又有鄰居說：“我看她往江邊去了。”
沈玦的第一反應是報警，但還是按捺住萬分擔憂的心情，一邊往江邊快步走，一邊再次撥她的電話。
謝天謝地，終於接通了。
稍帶顫微的聲音響起：“喂——”
*
問要不要看龍舟賽的信息發過來時，她就看明白了，這是沈玦當初想約她的話，那年端午節格外晚。
眼淚就不知道為什麼就掉了下來。
第一通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江螢不敢接，因為彼時的她哽咽萬千，他一定能聽出來，在千里之外，他肯定會擔心的。
不想再讓他擔心。
稍稍深呼吸了幾口氣，調整了一下，才敢接他的電話。
簡單說了幾句話后，焦急不安的人終於發現了那個立在江邊熟悉嬌俏的身影，淡淡地笑着說：“不如你找找我在哪。”
？？？什麼意思？他在附近？
江螢右手將手機貼在耳畔，下意識往左邊看去，望了半圈，並沒有看見他，感覺他在另一邊，再看過去。
果然，那個挺拔的身影，笑容清淺地向她走過來。
電話里傳來一聲：“我回來了。”
江螢想跑過去，可是完全跑不起來，只僵僵立在那兒。一看見他，好不容易撫平了一些的情緒，再次排山倒海一般襲來。
捂了好久，好像要捂不住了。
他發現她有些不對勁，走至跟前，淡淡地笑了一下，十分溫柔地把茫然不知所措的江螢抱在了懷裏。
撫摸着她的髮絲，親了親她的頭，說：“沒事了，我提前回來了。”
江螢的鼻子開始發酸，眼睛裏進了一層水霧，努力地忍住，拚命地搖頭。
“怎麼了？看見我太激動？我想早些回來見你，便推辭掉了晚上的招待宴。”他好像有些無奈，鬆開懷抱，溫柔捧着她哭過的臉，指腹輕擦，“還是怪我回來太晚？”
江螢一聽，眼淚都快要忍不住了，拼了命地搖頭。
“還是，太想我了？”他試圖調侃一下氣氛。
江螢沒有回答，只搖頭鑽入他懷裏，耳畔只聽他說：“沒事了，我回來了。”
過了一下，江螢深呼吸一口氣，兩手分別抓住了他的兩隻胳膊，抬起此時已然在亮晶晶的眼睛，喚了一聲：“沈玦——”
他有些驚愕，從未聽過她叫他的全名，汗毛都好似豎了起來，又蹙着眉不解地看向她，發現她的表情里好似藏着什麼倔強。
“我——”
“嗯？？？”
“我想告訴你——”
“我喜歡你！”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
可是說完這一句，江螢覺得遠遠不夠，便抬頭看着他，用盡全力重複起來——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你不用認為我是因為不記得你，嫌棄你才沒有回你信息，你也不用擔心我會離開你，你更不用害怕你會一個人走完一生……
連續說完三聲我喜歡你，江螢的眼淚就開始唰地往下掉。
江螢感覺自己的五官都要扭曲了，她受不了這副模樣讓他看到，一下子扎進了他的懷抱之中，一邊在他懷裏抽泣一邊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我喜歡你，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我離開你！”
抱着的人雙肩抖了抖，把不知道為何情緒失控的人摟在懷裏，頭微微低垂，背對着的就是江邊的景觀燈，恰好投下來一片陰影，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明顯感覺他的喉結滾了滾。
他用手摸了一下她的後腦勺，聲音比方才更另嘶啞與低沉了。
“傻瓜。”
……
“我愛你！”
愛，比喜歡更多一些。
雖然不知你為什麼情緒失控，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回應了。
作者有話說：
55555……明天見，明天應該也會多發點，畢竟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