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陸國柱的賠償金髮下來時,陸錦琳就想把禮金送還回去再跟王桂香說清楚,可昨天下了鄉就沒去成。
陸錦琳知道周蘭花是不想讓自己退婚的,但還是主動告訴了周蘭花。
周蘭花幹活的動作微滯,“是去退婚嗎?”
陸錦琳翻着屋裏唯一的柜子,找了半天才找出來張稿紙半根鉛筆。
“我只是想去說個清楚,畢竟這婚事是陸國柱錢秀芬夫妻倆牽的線,現在他們出事了,難保陳家還願不願意,如果介意,禮金應該給還給人家。”
周蘭花:“你這麼想是對的,咱們不幹昧錢的事兒,只是……”
“媽你不用擔心,我並不是將此事說死了,只是我跟陳宇辰沒見過面,這到底婚事訂不訂,總得兩人見一面才行,現在可不興包辦婚姻,你不用想着勸我了。”
陸錦琳一開始也沒打算說服周蘭花,她自己想不明白別人再說也沒用。
況且這是陸錦琳自己的事兒,別人勸了自己也不會聽。
陸錦琳出於尊重,給這個當了自己十幾天未婚夫的陳宇辰寫了封退婚信,說是信,內容還不足三行,但足夠將陸錦琳的意思表達清楚了。
寫完陸錦琳要出門時,周蘭花又猶豫着開了口。
“現在都提倡自由婚姻,你們這一輩就自己來做選擇吧,但咱們這家庭尋門婚事難,尤其還是陳家這樣的家庭,你們沒見過,萬一就能看對眼了不是,你記得好好跟陳家人說……”
“嗯,我盡量吧。”
陸錦琳對王桂香的印象是做飯好吃和藹和親的阿姨,並不是個壞人。
只是不知道經過陸國柱的事情后,王桂香是怎麼想的。
陸錦琳出門后直奔製鞋廠家屬院去。
家屬院在衚衕深處,陸錦琳剛轉過彎走進衚衕,就聽見‘嘩啦’一聲,隨後看見一位鬢髮些許斑白五十多歲左右的男人將一輛自行車摔到了地上。
自行車都捨得摔?陸錦琳意外的大量着眼前的大叔。
他上了年紀但身材依舊高大,深藍色條絨外套乾淨整潔,頭髮梳得利索。
只是這大叔脾氣像是不好的樣子,看着自行車,賭氣似的拍了拍車把手,嘴裏還念念叨叨個不停。
“破玩意,不中用,還不如拉個架子馬……”
有意思。
陸錦琳來了興緻,走進一些后看了眼自行車,“大叔,這是掉鏈子了,把鏈條撐上就能走。”
“你能整明白?”大叔性格有趣極了,也不管陸錦琳是誰,轉頭又驚又喜,“快快,給我瞅瞅這破玩意。”
“有稿紙啥的嗎?”陸錦琳蹲下看了看,“我墊着點手。”
大叔掐着腰,“沒有……哦對了,有有有!”
說著,他掏出一個黃色的信封,將裏頭的東西拿出來后,把信封遞了過去。
陸錦琳接過來時看了眼,上面有個‘陳明’的名字。
“你隨便用,修好就成。”
陸錦琳依言低下頭認真看了看自行車的鏈條。
這個年代的自行車不是家家戶戶都有,有些還是單位里才有,人人都騎用的多了,鏈條就容易鬆動滑落。
後來八十年代自行車普及后,幾乎有自行車的家家戶戶都掌握一手精準的修車鏈手藝。
修過機械的陸錦琳對付這種簡單的器械就是小菜一碟,她用信封墊着鏈條,一手握着踏板固定前輪,另一邊飛速將鏈條拉直。
‘啪嗒’兩聲,鏈子就在陸錦琳的手裏重新回到了正軌,她搖了搖踏板,前後兩輪流暢轉動起來。
陸錦琳站起身拍拍掌心,“行了,您試試。”
大叔眼睛都看直了,他一個飛腿跨上自行車,蹬了兩下又回來。
“小姑娘你行啊!真是太感謝了。”
“舉手之勞而已。”
“喲小丫頭可別謙虛啊。”他讚歎的豎起大拇指,“我們單位那年輕男人都沒你修的快,小小年紀,你太了不起了!”
“真的只是小事而已,大叔您身體才是真的好,一瞧就是經常鍛煉的人。”
“哈哈哈,那你可算說對了,別看我年紀大,放倒幾個敵人照樣沒問題!”
敵人?陸錦琳心裏立刻瞭然,這位老同志可能是軍人出身。
“誒對了,你父母在前面家屬院住着嗎?”
陸錦琳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去辦點事。”
“這不巧了,要是你父母在家屬院住,說不定我們還認識呢,對了丫頭,你有這方面天賦,我可以介紹你進機械廠面試,有這麼一手,學那些個玩意肯定快。”
介紹工作都能隨口許諾,陸錦琳吃驚的打量着這個性格活潑的老大爺。
“您的好意我心領啦,不過確實不是什麼大事,您快進去吧。”陸錦琳淺笑道。
“哈哈哈行,反正你也是去家屬院呢對吧。”大叔問道。
“是的。”
“那好,我先過去了,我叫彭濤國,等會兒辦完事有機會咱們再聊。”
陸錦琳看着彭濤國騎着自行車進了家屬院,自己在後面不急不緩的跟上。
路過門口垃圾桶,順手將沾了黑油污垢的信封紙扔了進去。
陸國柱被抓家產變賣,原來的房子自然不能住了,現在陸家大門被一把大鎖鎖着。
陸國柱的事情早在家屬院裏傳開了,有些鄰居看見陸錦琳過來,紛紛露出同情的目光。
還有些覺得陸國柱是危險分子,連帶着也避開陸錦琳走。
“這不是陸國柱的閨女嗎,你還來我們家屬院幹啥,他都被抓了,你去牢裏看他去。”
“你不會跟你爸是一夥兒的吧……誒喲趕緊走,禍害人!”
“是啊真是晦氣。”
“她跟陳家還訂婚了哩,人家現在指定不願意要這媳婦兒……”
……
有一個人站出來,就有其他跟風來湊熱鬧的。
陸錦琳剛才修自行車時候手上沾了點泥,她沒理會任何人,淡定的走到公用水龍頭寫完手。
完事後看了眼下面接水的木盆,忽然抄起來半盆水就揚了出去。
涼水呼呼啦啦傾瀉而出,隨着力氣在院子裏掃了個半圓。
這下糟了,剛才湊近的那些人被甩了一身水,棉衣被澆濕,冷風一吹,一個挨着一個打起哆嗦來。
“眼瞎啊!沒看見站的有人?”
“你,你這個女同志真沒素質!”
陸錦琳將木盆施施然放下,“像你們這種什麼都不明白,就跟風隨大溜張口噴人的才是沒素質,我這次是替你爸媽教育孩子,教你們長長記性。”
有些人氣的直跺腳,上前就要拉着陸錦琳分辨。
“喲,這是怎麼了,大白天可不能吵架啊。”忽然陳家的窗戶從裏面打開。
剛才的老大叔彭濤國目光在院子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陸錦琳身上。
而罵陸錦琳的幾個人這會兒連忙露出討好的笑容,“彭部長,您不知道,這女孩是罪犯陸國柱的閨女,她爹是犯人她也不是啥好東西,你看給我們幾個身上澆的。”
王桂香也開門走出來,看見陸錦琳也有些詫異,“錦琳什麼時候的,來了怎麼也不敲門,快進屋坐。”
“桂香姐,這可是罪犯的女兒,你怎麼能讓她進去呢?彭部長你來說,是不是該趕她走。”
彭濤國神情淡淡,沒有理會說話的人,反而看着陸錦琳,“姑娘你是陸國柱的女兒陸錦琳?”
“彭部長,就是她!”
彭濤國瞪了插嘴的人一眼,“嘴碎什麼?我問你了嗎?!”
“沒,沒有……”那人被嚇了一跳,連忙陪着笑臉搖頭躲到了後面。
陸錦琳毫不膽怯點點頭,大大方方承認道:“血緣關係上確實如此,但我媽跟他離婚多年,我也跟他早已經斷絕關係,我聽了這些人的話生氣,拿冷水澆了他們。”
“你還挺驕傲的?給我們道歉!”
“道歉?”
陸錦琳冷冷看了眼說話的人,“首先,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亂說一氣是你們有錯在先,其次,咱們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去哪兒輪不到你們在插嘴,難道你想當這片的地主?!”
打地主的運動才剛過去沒多久,那人一聽嚇得語無倫次,哆哆嗦嗦看了眼彭濤國。
“彭,彭部長,我可沒這意思,這丫頭真會狡辯,您給我們評評理。”
彭濤國約莫五六十歲,他一改剛才在外面和藹活潑的性格,臉色板正。
他說起話來鏗鏘洪亮,“還好意思讓我評理?你們幾個趕快給陸錦琳同志道歉。”。
“……??”
“??!”
幾個人又懼又驚的傻眼,左看右看了半天。
“陸錦琳同志協助警察辦案,在她的幫助下抓捕底下賭場的行動才順利完成,是人民中間的英雄同志!她為人低調這才沒有宣揚出去,你們還好意思污衊她跟陸國柱是一夥兒的,必須給她道歉!”
陸錦琳聽了這話微微皺起眉,彭國濤怎麼知道這麼仔細?
沒人會懷疑彭濤國的話,他是縣城武裝部的部長,早年是上過戰場的人享師級待遇。
大家聽完彭濤國的話,風向立刻變了。
有彎着腰弓着身子過來給陸錦琳道歉的,有看見事情反轉扭頭罵人的,還有個自扇了兩巴掌,硬是留着眼淚過來求陸錦琳原諒自己。
再加上瞧着彭濤國的意思,兩人不光認識,他還十分賞識的陸錦琳。
剛才沒開口罵陸錦琳的這會兒笑的牙花都露出來,張羅着要帶陸錦琳回家吃飯,罵了人的後悔不已,一個勁兒埋怨自己不懂事。
要知道他們一輩子可能連話都跟彭部長說不上一句,而陸錦琳能讓彭濤國這樣老資格的部長親口誇獎為英雄,這簡直是莫大的榮耀,從前真是小看了陸錦琳,誰能想到她現在竟然這麼有覺悟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