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八月末的日光並不溫柔,風中裹着熱浪猛烈砸過來，溫度燥熱又粘膩。再加上神經高度緊繃,蘇而韻的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耳邊是宋茵宛如3D環繞的哭聲，歇斯底里，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蘇而韻撇了撇嘴巴，哭有什麼用，難道能仿照孟姜女哭倒長城，永載史冊嗎？
蘇而韻不理解宋茵的想法，也不想去糾正她錯誤的思維，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心中有些煩躁。
她扭頭看了眼林皎,用嘴型說：“我先回宿舍了。”
再怎麼說都是一個宿舍的，林皎擔心宋茵情急之下做傻事,點點頭，“我等下就回去。”
蘇而韻得到答覆,轉身低着頭往操場大門走,她現在心裏很亂,主要是為以後的宿舍關係發愁。臨床醫學五年制,剩下的四年時間，她和宋茵如果一直保持這種“友誼決裂”的狀態，難免會影響到其他室友。
蘇而韻越想越急躁，狂奔的腳步猛然停下,自暴自棄揉了兩把頭髮。
“好氣啊！”她拔高音量，頭皮輕微的疼痛拉回跑遠的思緒，轉念一想，“我為什麼要擔心這個？又不是我做錯的事。”
一語點醒，蘇而韻攥緊小拳頭,一本正經捶胸頓足道：“我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煩躁啊！”
這時，耳邊傳來“噗”的一聲，距離太近，蘇而韻被嚇到，縮起脖子偏過頭去看，臉頰接觸到一片冰涼，帶走了她心頭所剩無幾的躁意。
林歲昭捏着一罐可樂，身後是自動販賣機，他垂着頭，眼底有明晃晃的笑意，“緩過來了？”
蘇而韻抿了抿嘴唇，接過他手中的可樂。
瓶罐滲出一層水珠，沁涼的溫度熨帖着滾燙的手心，她低頭喝了一小口，碳酸飲料的氣泡在口腔中炸開，心情變好了許多。
蘇而韻沒想過小林學長會跟上她，還買可樂安慰她。
這種安慰方式正中下懷，蘇而韻感受到嘴巴里殘留的甜味兒，揚起腦袋笑眯眯道：“學長，你別誤會哦，不是因為你不開心。“
林歲昭俯身看向她，黑眸清亮，語氣認真又誠摯，“但我很開心，因為你。”
蘇而韻因為不太理解，眼神變得苦惱。她慢吞吞眨着眼睛，空出一隻手來摸了摸男人的額頭，小聲嘟念着：“沒發燒呀……”
被人偷身份騙感情，被人誤解成細菌，正常人都該不高興的。
小林學長怕不是被氣傻了！
男人的發質不算柔軟，發梢有些刺，撓着手背上的皮膚，帶起一陣癢。
蘇而韻抬手，位置往上移動，停在他的發頂上，動作輕柔地揉了兩下，“學長不怕，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女孩的聲音軟乎乎的，聲線乾淨，聽久了也不會發膩。
林歲昭福至心靈，慢條斯理說出剩下的半句話，“剛才，謝謝你維護我。”
蘇而韻獃獃地“啊”了一聲，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一時忘記收回手。
林歲昭額前的劉海被她壓得疊在額前，陽光透過長睫，在眼瞼下方落下一層細密的陰影，目光柔軟溫和。
此時，操場上的人已經走光，太陽炙烤着大地，操場上隱約浮動着橡膠被烤熟的味道。
安靜異常。
蘇而韻閉了閉眼，再睜開，視線也被燒得滾燙，慢慢下移，途徑男人的唇瓣，飽滿紅潤，比女生還要精緻的嘴型。
曬了那麼多天，他的膚色依舊是初次見面那樣白。
蘇而韻不合時宜地想到“粉妝玉砌”這個詞，原來它也可以用來形容男孩子。
女孩的眼睛一眨不眨，但本人似乎已經被曬得迷迷糊糊了，有點像困極了要抱抱的小孩兒，又或是清晨踩奶的奶貓，引誘着人去觸碰。
太犯罪了。
林歲昭抬手，遮住蘇而韻的眼睛，拿出軍訓時的嚴肅正經，“現在是午休時間，小蘇醫生，記得一點鐘北門集合。”
蘇而韻只顧着處理宋茵的情感恩怨，將下午拉練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張開嘴巴“啊”了一聲，音調上揚三個度，忙拉下遮在眼皮上的那隻手，“下午體力勞動，我得快點回宿舍睡覺啦！”
蘇而韻握過可樂的手心存留着沁涼的溫度，冰火兩重天，林歲昭忽然有些不捨得鬆開了。
但女孩眼中傳遞出“天大地大，沒人能阻止我睡覺”的信息，好像真的困極了，眼睛眯了眯，就差當著他的面打呵欠了。
林歲昭注意到她眼底的黑眼圈，沉聲問：“昨晚沒睡好？”
一提昨晚，蘇而韻就想到他出浴時那把撩撥低沉的嗓音，頭皮發麻，不小心交代了心裏的實話：“學長你放心，絕對不是因為你那條語音！”
“……”
安靜的氛圍落針可聞。
林歲昭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蘇而韻睜大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一臉難為情：“我不是、我就……做了個噩夢。”
語言組織系統崩壞，一句話邏輯不通。
林歲昭輕笑了聲，漆黑的眸子沉澱着光，“那中午要好好休息。”
蘇而韻臉頰滾燙，不敢直視他，匆匆丟下一句“午安”，顧不得禮貌，轉身光速逃離現場。
呼，她才不是因為那句語音睡不着的！
蘇而韻給自己丟了幾個洗腦包，鄭重其事點了兩下頭：噩夢真讓人煩躁，她以後再也不想做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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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而韻回到宿舍，簡單收拾了下午需要帶的東西，防晒噴霧塞進包包，拿出壓箱底1L容量的水瓶，裝滿水也塞進去。
奶白色的書包立刻鼓起來，她背上試了試重量，比平常的教材輕多了。
收拾妥當后，她爬上床，正要躺下睡覺，宿舍門被人輕輕推開。
林皎手裏拿着兩包糖，走到蘇而韻桌前，“薄荷味和青檸味的，給你放包里了。”
蘇而韻大一時低血糖，劇烈運動容易觸發病症，這次拉練還不知道走多遠，她不太放心，“如果不舒服，千萬別硬撐，知道不？”
蘇而韻趴在床欄杆上，耷拉着腦袋道謝：“皎皎你真貼心~”
林皎拍了下她的後腦勺，“我不吵你了，快睡覺。”
蘇而韻往宿舍門口看了眼，壓低音量問：“她沒跟你一起回來嘛？”
林皎雲淡風輕搖頭，“沒有啊，她和孫琦一起走了，孫琦你記得吧？就521宿舍的，大一就搬出去住的那個女生。”
蘇而韻隱隱約約記得是有這麼一個人，沒多追問，也不想問為什麼了。
一切看淡的心態能省去許多麻煩事。
蘇而韻定了十二點五十的鬧鐘，一覺睡醒，頭腦異常清醒。她輕手輕腳爬下床，換了雙舒服的運動鞋，背上包去北大門集合點。
走到北大門，視野立刻被迷彩綠匯成的海洋佔據。
軍訓連隊集合迅速，隊伍排成長龍，就等長官一聲令下，小兵們便可集體上陣。
蘇而韻找到外院的連隊，發現尼姑庵和隔壁的和尚廟整合成一支隊伍，一男一女兩列站齊，很像幼兒園放學手拉手的小朋友。
蘇而韻和負責和尚廟的醫療隊同學打了聲招呼，跑過去找何耀，“學長，你知道在哪簽到嘛？”
何耀背對着他和旁邊的男生閑談，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過頭，臉頰上三道油彩張牙舞爪鑽進蘇而韻的眼睛，她低低“啊”了一聲，豎起大拇指：“小何教官好帥氣。”
何耀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指着行人路對面，“老大負責簽到，你去找他。”
蘇而韻比了個“ok”的手勢，小步快跑過去。穿作訓服的男人單膝蹲在地上，正低頭和教官複核本次拉練的路線圖。
蘇而韻沒打擾他們，耐心等在一旁。
林歲昭的手指順着畫好的線路移動，皺眉問：“這次要上到山頂？”
教官笑道：“你們之前不上山嗎？”
“只在環山公路上走一圈。”
蘇而韻歪着腦袋，弱弱地舉起手，“學長，我們上山了，走到半山腰就下去了。”
林歲昭保持着單膝蹲下的姿勢，不緊不慢抬起頭，下頜線綳得很緊，線條性感流暢。他挑眉，慢悠悠說：“可能是新校區的專利吧。”
蘇而韻癟癟嘴巴，“明明老校區的理工科體力更好吧。”
林歲昭作勢端詳起小姑娘，輕飄飄的視線滑過她纖細的四肢，口吻輕柔，“是有點為難小孩兒。”
蘇而韻哼了聲：“……不想說話。”
一起軍訓那麼久，教官多少聽過兩位的傳聞，拿起地上的路線圖，頗為適趣地給她們留下私密空間，“我去給他們講講路線。”
蘇而韻乖巧地揮揮手，見小林學長沒有起身的意思，也在他旁邊蹲下。
小小一隻，蜷在他旁邊。
林歲昭遞過去簽到本，故意壓低音量，“撐得住嗎？這一路很遠。”
蘇而韻專心致志登記，周圍喧鬧聲又大，沒聽清他的話。
身子習慣性往聲源處湊了湊，用氣音問：“學長，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小聲？”
女孩毛茸茸的發頂沐浴在午後暖黃色的光線中，再往下，她小巧的鼻尖皺了皺。
林歲昭彎唇笑起來，反問道：“聲音很小嗎？”
蘇而韻在表格最後留下一記行雲流水的簽名，一臉懵地抬起頭，“很小呀。”
林歲昭歪頭想了想，拖音帶掉地“哦”了一聲，像是恍然大悟，“那我們是不是在說悄悄話了？”
陽光從身後擦過他的側臉，漏到蘇而韻臉上，她仰着腦袋，和林歲昭的視線碰個正着。
好像是的，他們在以一種親昵的姿勢，腦袋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意識到這一點。
蘇而韻慌亂地垂下眸，心跳如雷，與此同時，心中有什麼東西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有人推翻了一座城牆，偷偷越界了。
但守城人，似乎還未察覺。
作者有話要說：小林太會了：）
頂不住頂不住，繼續去寫下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