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林諾原以為,去克萊門特的家宅只是當天來回的事,沒想到雷恩說，要過去住上一段時間。
於是第二天,一共三輛大馬車一起上了路。
林諾和雷恩自然是坐在第一輛大馬車上,管家先生和兩位廚師、兩位僕人在第二輛馬車。
至於第三輛馬車，是管家先生收拾的各種行李，也滿滿當當裝了一車。
其實林諾十分好奇,為什麼雷恩要帶着他去克萊門特的家宅？難道這和自己的課程,自己的學業有什麼關係？
結果雷恩非常坦然地說：“我只是想讓殿下看看,我出生的地方而已。”
哦……
這個答案，讓林諾更茫然了。
·
克萊門特的大宅不在法羅城內,距離法羅城大概有兩小時的車程。
馬車走出法羅城時，已經快要中午了。
此處雖是郊外,但到底是狂歡節,出來郊遊的人也不少。有直接在樹上掛起吊床然後優哉游哉躺着吹風的,有三五成群坐在樹蔭下分享野餐的,有帶着幼童在河邊戲水的,還有嘻嘻哈哈對坐着打橋牌的。
總之,好一副熱鬧景象。
車夫費了些功夫，沿着小路走出去好遠,才找到一處相對僻靜些的地方，停在了約夏河旁邊的草叢裏。
很快,管家先生就飛速鋪好野餐墊，然後一樣一樣地擺出精美的餐食,甚至連上菜的順序都沒有亂。
看着這架勢,林諾回想起上次坐在樹下啃乾麵包的情形,不得不感嘆：克萊門特家的管家先生也太靠譜了。
不知道是不是雷恩和管家說過林諾不能喝酒,在雷恩家裏吃的每一頓飯，都沒有搭配任何的佐餐酒、餐后酒。甚至連「紅酒燴牛尾」這樣的菜品，都沒有出現過。
這頓野餐也不例外，就連甜品都是完全不含酒精的小蛋糕。
林諾吃完甜點以後，喝着香氣四溢的熱乎乎紅茶，正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發獃呢，卻聽見了「咕咕」「咕咕」的聲音。
旁人聽來，這不過是普通的鴿子叫，但林諾卻聽明白了，這分明是鴿子精馬丁在喊着「少主，少主」。
咦？他們看見我和騎士在一起，也要找過來，是有要緊的事嗎？
鴿子精們「咕咕」得更大聲了：“少主，少主，您上次讓我們打聽的事，有結果啦。”
啊對，自己之前是讓他們去打探，黃金鐘和龍族之間到底有什麼淵源，為什麼自己會對那口大鐘這麼著迷；此外，還讓他們去查一下，當年到底龍族派了誰來給林諾「看病」，和那位自來熟的尤金主教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
這兩個問題，對林諾而言都還挺重要的，無怪乎鴿子們會冒着危險找過來。
雖然明知道周圍的人聽不懂給鴿子精們的叫聲，但林諾還是不想讓他們就這麼把結果大吼出來。
而且，萬一自己還有什麼問題要問他們呢？難道要讓雷恩和管家他們看着自己對一群鴿子自言自語嗎？
所以林諾決定找個借口，單獨和鴿子精們待一會兒。
他正在發愁怎麼找理由呢，雷恩反倒先開口了：“喲，又是那些胖鴿子。”
林諾心裏抖了一下，心想這人該不會能記住每一隻鴿子長什麼樣吧？在人類看來，難道不是所有的鴿子都長一樣？
雷恩看着這些鴿子，遞給林諾兩個小圓麵包道：“或許是看着我們野餐，他們也餓了。”
林諾趕緊接過麵包，順着他的話道：“嗯嗯，我去喂鴿子了！”
說完，就一邊舉手搖晃着麵包，一邊沿着河岸跑了一截路，然後再蹲下來，開始把麵包撕成小塊小塊的。
他原本只是想裝成喂鴿子的模樣，沒想到這些鴿子精們，當真撲棱着翅膀衝過來，開始埋頭吃麵包。
一邊吃，還一邊不忘感嘆：“唔，真香，真好吃，他們家的麵包，怎麼這麼香。”
林諾：喂喂，就你們這點兒出息，真的不會被人輕輕鬆鬆就拐跑了做成鴿子湯嗎？！
待一點麵包渣都不剩了，林諾才小聲問道：“你們打聽到什麼了？”
馬丁拍拍翅膀：“少主，我們見不到龍族的人，所以還是不知道當年是誰來給您治病的。”
“不過關於黃金鐘，我們找了許多地方的地精打聽，終於問出點兒東西。”
“這口黃金鐘，已經造出來有上千年了。”
“鑄造這口黃金鐘的黃金，來自於晶石小鎮旁邊的一個黃金礦洞。”
“當年這些黃金礦的採集，都是由早年的克萊門特家族負責的！”
“聽說，他們將採集到的金礦，一部分給了教會鑄成大鐘，另一部分呢，就自己留下來了。”
“至於他們自己留下的金礦，是鑄成了金器，還是做成了金幣或者別的什麼東西，那就不知道啦。”
克萊門特，負責了當年金礦的採集？
開採出來的金礦，一部分做成了鍾，另一部分……克萊門特家族自己留下了？
林諾的手指，無意識地摸到了自己帶着不離身的那塊懷錶之上。
不知道雷恩鍛造這塊懷錶是熔煉了多少的金幣，每次林諾摸到這塊懷錶，都能感受到裏面源源不斷的魔力，絲毫沒有要減弱的模樣。
從一開始，雷恩就說過，這種金幣，他們家裏有很多……
所以或許真正有魔力的，是當時那種金礦？然後這種金礦，一部分做成了黃金鐘，一部分做成了金幣？
自己之所以會被黃金鐘或者金幣所吸引，歸根結底，也是因為金礦上的魔力？
可這又代表着什麼，意味着什麼呢？
林諾撓着頭，不明白為什麼之前定位成「兒童文學」的小世界，會有這麼複雜的設計。還是說因為開啟了隱藏路線之後，這些設計就都暴露出來了？
就在林諾疑惑不解的時候，雷恩走過來，看着繞着林諾打轉的鴿子們，隨手一伸就抓過一隻，放在手心裏順了順毛，問林諾道：“怎麼了？眉頭又皺上了？”
見着雷恩給鴿子順毛的動作，林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眉心簡直都要擰在一起：“我沒什麼——倒是老師……”
雷恩摸着鴿子的小腦袋，抬起眼道：“嗯？”
此時，被雷恩抓在手裏的鴿子精，已經快要嚇哭了，爪子朝天，翅膀僵硬，眼巴巴地望着林諾：“救，救命……好，好可怕……”
“老師，”林諾瞥了下嘴：“不要動這些鴿子好嗎。”
雷恩失笑道：“好。”
說完，他就往空中一拋，把鴿子精放走了。
旁邊的其他鴿子，也和逃命一樣，齊刷刷地迅速飛了出去。
這是雷恩也蹲下來，摸着林諾的腦袋，嘴角帶着笑：“不養貓，不摸鴿子，不養其他寵物，只摸你，好嗎？”
這，這是什麼話！
我，我才不是因為不讓你摸別的動物才阻止你的呢！是擔心鴿子精被你活活嚇暈好嗎！
可惜真正的理由林諾又不敢說出來，只能漲紅着臉，勉勉強強憋出來一句：“老師您摸什麼動物，和我也沒有關係啊。”
雷恩沒有再反駁，只微微笑着，讓林諾回馬車準備上路了。
林諾瞥着眼底都浸着笑意的雷恩，心道我不讓他摸鴿子，他怎麼這麼開心？
嘖，騎士的心理真難琢磨。
難怪我猜不准他的心愿到底是什麼。
·
馬車行駛得很平穩。
大約走了一個小時后，馬車已經駛離法羅城郊的石子路，拐上了一條田間大路，林諾重新撩開窗帘，好奇地向外張望着：
大片的麥田，無邊無際地鋪陳開去，仍是青綠色的麥稈在微風中上下起伏，翻起陣陣麥浪。
遠處的小河邊，一座連着磨坊的巨型水車，在水流的衝擊下緩緩轉動。
田地里，散着三三兩兩的農人，大多數正坐在樹蔭下休息，一個個有說有笑的，看樣子心情都不錯。
田埂上，不少看着只有七八歲的孩童，面色紅潤，身體結實，穿着短衣短褲，或者寬鬆的裙子，正在嬉笑打鬧。
林諾望着這幅自然清新的景象，不禁感嘆道：“看樣子，這片地上的農戶們過得不錯。”
他身旁的雷恩道：“謝謝殿下誇獎——這裏，已經是克萊門特家的領地了。”
林諾驚道：“啊，那您的家宅，就在前面了嗎？”
在道路兩側，的確有着延綿的小屋，白磚黑石的，看着雖然乾淨，但未免太樸實了些。
雷恩笑道：“不，還得一個小時。”
林諾在心裏再次嘖嘖感嘆：克萊門特家族的領地，真是太大了，居然在首都外圍就有這麼大一片地！
到了黃昏時分，馬車終於拐上了一條用鵝卵石和花崗岩鋪就的大路。
道路兩旁，近處是修剪成幾何形狀的植物，和規規整整的噴水池；遠處，能依稀望見一座座相鄰的農場和果園。
而在大路的盡頭，在鬱鬱蔥蔥的樹木掩映下，是一座城堡一般的大宅，頂部還有着插着旗幟的塔樓。
夕陽的金色光線灑落在大宅米黃色的外牆上，讓一座座弧形長窗反射出金子般迷人的光芒。
被夕陽反光迷得頭暈眼花的林諾，有些暈乎乎地下了車。
站在門口后，林諾四下看了看，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直到他看到管家先生也下了車，然後大宅里立刻有些身着制服的年輕人跑出來幫着接行李，他才知道哪裏不對了：
按照慣例，主人遠途歸來時，或者有王室來訪時，僕從們都需要列隊迎接的。
為什麼這所大宅里，反而沒有呢？
這時，雷恩一隻手輕輕搭在他肩上，道：“我不喜歡人太多，所以只留了些必要的人手。”
哦，這樣啊。
聽到這裏，林諾心裏小小鬆了一口氣。
看來，在這座宅子裏，也不會有人盯着自己吃飯，不會有人趕着給自己遞毛巾，也不會有人用「禮儀」來衡量自己。
由於管家先生在忙着清點物品，於是連帶路的人，都變成了雷恩自己。
但雷恩既沒有帶着林諾去會客廳，也沒有帶林諾去卧室，而是直接帶着林諾繞到了大宅後面。
當兩人推開後院的一扇鐵門之後，一座靜謐的、倒映着蒼茫樹色的湖泊，豁然出現在林諾眼前。
一大片深綠色的湖水，在微風下偶有漣漪，將樹影和光影揉搓在一起，搖成了細細碎碎的深綠淺綠，深金淺金。
一隻只白色大鳥，緩緩扇動翅膀，在水面上悠然掠過。
岸邊，有幾隻空無一人的小船，在自在地晃蕩着，像是隨時都能滑進湖心，融在這無垠湖水中。
“這也……這也太美了吧……”林諾不禁感嘆出了聲。
“殿下，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湖。”雷恩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聲解釋着：“我會自己在湖裏划船，或者游泳。”
“有時候，”雷恩指了下對岸的森林：“我也會去對岸的森林打獵。”
林諾看着這水色樹色，心動不已。
他想要說，自己是不是也能在這划船？捉魚？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不好意思說出口。
不想雷恩先開口道：“明天，我陪殿下完成課業以後，就來湖邊划船？”
林諾興奮得都快蹦起來了，連聲道着：“好！好！”
看完了湖泊和森林，雷恩這才把林諾引回大宅，開始挨着挨着跟他說，這是他小時候讀書的房間；這座庭院裏，他和羅伊會在這裏捉迷藏……
林諾一邊聽，一邊笑，腦子裏都是三歲五歲，短腿短手卻依然跟個小大人一樣一臉嚴肅的小騎士。
他依然不知道雷恩為什麼要跟他說這個，但是，當他聽到雷恩對他說，當年如何因為捉迷藏藏得太好，誰都找不到，而被家長用魔法陣定位后拽出來再一頓打的時候，他笑得連眼淚都要出來了。
到了晚餐的時候，果然如雷恩所說，除了管家先生以外，林諾壓根沒有看見其他的僕從。
而且，雷恩還把用餐的地點由擺着大長桌的餐廳，改成了卧室旁邊的小客廳，兩人就在面對面的圓桌上吃着一道道的菜。
這麼一來，林諾反倒覺得分外自在，連晚餐都變得更好吃了些。
只不過……
林諾看着眼前的黃油烤牡蠣，稍有些疑惑。
“怎麼了？”雷恩也停下了手中的刀叉。
林諾搖搖頭，道：“沒事，就發現我今晚所有的菜裏面，都有牡蠣或者龍蝦。”
不管是頭盤，主菜，還是烤肉，樣樣都少不了這兩樣海鮮。
這是克萊門特家的傳統嗎？
他又瞥了眼雷恩的菜：不對啊，雷恩的就是普通的羊肉或者牛肉，一點牡蠣都沒有。
雷恩先是怔了下，隨即抿着唇，不露聲色地看了一旁的管家一眼。
管家立刻低下腰，道：“如果殿下不喜歡這些菜……”
林諾連忙道：“味道都很好。沒有不喜歡。”
雷恩直接道：“明天，他的菜式和我完全一樣，不用這麼「費心」了，明白了？”
管家心中暗叫不好，低頭道：“明白了。”
其實，在昨天雷恩拒絕讓管家準備「給王子殿下專用的東西」以後，管家就陷入了迷茫。
尤其是在聽到雷恩還要帶着林諾回到祖宅以後，管家就更迷茫了。
按照慣例，克萊門特家的祖宅從不接待外人，即使是海因里希也不行。
能夠和家主共同回到克萊門特家的人，只能是一個身份：
家主的伴侶。
雖說王子殿下的身份特殊了些，可是，在管家先生心中，這個身份根本就不是一個事。
既然雷恩都帶着殿下回祖宅了，那王子殿下將來必然會是家主的另一半。
那麼，怎麼會「暫時」用不着那些東西呢……
管家先生憂心忡忡。
莫非，這兩個人還沒有到那個程度？
這怎麼可能呢？
前晚，昨晚，還有今天，兩人分明都是要睡在一個房間一張床上的。
怎麼會還不用呢？
要是弄傷了殿下，可就不好了啊！
管家先生更加憂心了。
除非……
王子殿下，是不是不太行，所以，爵士才一直沒有……
管家先生思來想去，認為這是唯一合理的可能性了。
於是，為了讓王子殿下「行」，他讓廚娘特意準備了許多能讓人「很行」的料理。
只不過，居然又被爵士給拒絕了。
管家先生簡直惶惑起來，完全不能理解爵士的做法。
唉，算了，還是不多操心了，完全按照爵士的要求做吧。
管家有些失落地想着。
·
這之後的每一天，果然都如雷恩所說的，在他陪着林諾做完課業之後，兩人就會在大宅周圍，漫無目的地四處逛盪。
有時候，他們會在湖邊試着比賽釣魚，但林諾往往一條都釣不起來，最後不得不逼着雷恩把他釣到的魚都放回去，算作「兩人打平」。
有時候，他們會騎着馬，在森林裏打獵。雖說明明用魔力陣就能輕鬆捕獲獵物，但雷恩會教着林諾使用、弓箭。
有時候，他們會在大宅附近的農場散步，試着幫農戶們摘水果。有幾次，林諾甚至爬到了蘋果樹上，在樹枝跳來跳去的摘蘋果。而雷恩，就悄悄畫好魔法陣，確保林諾不會摔下來，在旁邊靜靜地，帶着笑看着他。
到了晚上，他們會從塔樓的窗戶跳出去，在寬闊的平台上，一起抬着頭看星星。
這裏的星空非常美，一點點人類世界的光都沒有，全是星星最自然的模樣。
林諾會把他知道的星座的故事，稍作改編，當作童話一樣講給雷恩聽。每次，雷恩都托着下巴，聽得格外認真。
直到深夜，林諾開始打哈欠了，雷恩才會牽着他的手，回到兩人的房間。
是的，兩人一直住的是同一個房間。
因為雷恩說：他一個人實在睡不好，就想抱着體溫高的林諾。
於是，一天天的，也就這麼睡下來了。
每天早上，林諾醒來的時候，他都會看見雷恩在用他比星星還要好看的眼睛，藏着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有時候，雷恩還會探身過來，在他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在雷恩的嘴唇碰到他的額頭時，林諾會有一種心都快要融化掉的感覺。他甚至會在期待，或許雷恩，也能親下其他地方？
但是並沒有。除了額頭上的一個吻以外，什麼都沒有。
直到那一天。
林諾沒有計算過自己在庄園裏待了多久。
每過一周，他都會用晶石給國王爺爺彙報自己學習的進度，以及回答爺爺的問題。
爺爺也從來不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回宮。
直到深綠色的樹上，出現了星星點點的金黃。
雷恩告訴他，王宮裏的人終於排查完畢，他可以回宮了。
要……回宮了？
林諾吃着雷恩親手給他做的草莓布丁，有種夢終要結束的感覺，人都開始恍惚起來。
但是，也沒有辦法吧。
自己總不能在克萊門特家的宅子裏，一直住下去吧。
林諾吃完最後一口粉粉的布丁，放下銀質小匙，獃獃地看着眼前的甜品碟。
這是雷恩說，為了感謝他做的米布丁，嘗試着用草莓做出來的布丁。
雷恩還說，以後還可以試着蘋果派，還有藍莓凍給自己。
林諾也告訴雷恩，他要做雷恩絕對沒有吃過的大餐——番茄炒蛋。
當雷恩聽到這道菜名的時候，眉毛跳了跳，一副完全想不出來這道菜會是什麼樣的模樣。
但是，等自己回王宮以後，這些那些，都不可能了吧。
看着悵然若失的小王子，雷恩站起身，摸摸他的頭，道：“去湖邊？”
林諾趕緊稱好，丟下餐巾，抓着雷恩的手往湖邊走去。
雷恩自己先跳上一方小船，再把林諾接過去，隨後解開繫着小船的纖繩，任由小船在湖面飄飄蕩蕩。
夏日已盡，湖邊的大樹上，時不時落下幾片樹葉，悄無聲息地點綴在湖面上。
林諾像往常那樣，脫掉鞋襪，把腳泡在清涼的湖水裏，獃獃地看着四周。
“水涼了，把腳收回來吧。”雷恩輕聲道。
“哦。”林諾聽話地縮了回來，繼續光着腳。
只不過，他不再看着四周發獃，而是看着雷恩發獃。
“怎麼了？”雷恩也看着他，眼中像是有光在閃。
林諾動了動嘴唇，沒能發出什麼像樣的音節。
“嗯？”雷恩明明沒有說什麼，可為什麼他的眼睛裏，像是有許許多多的話？
“我……”林諾艱難地說出了一個字。
雷恩握着他的手，並未催促，安靜地看着他。
“我……我想……”林諾腦子裏開始轟隆隆作響，臉頰也開始一層層地發燒。明明是在涼意沁人的湖心，他卻有種坐在火山邊上的錯覺。
我想……要什麼？
我可以……從這人這裏，得到什麼？
他滿足了我的一切願望，他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我……我可以，相信他嗎？
可是，可是……
他又是為了什麼，才會陪着我的呢？
是因為他的責任？是因為我的身份？
就在林諾思緒一團混亂的時候，雷恩身體往前微探，眼睛半閉，嘴唇輕快地覆在了林諾的唇上。
如露水般，稍停即逝。
林諾的肩膀被雷恩握住，愣愣地看着眼前這人。
“這是我想要的。”雷恩說。
他的聲音，很平和，很安定，和這湖水一樣，看似冷冷清清，其實蘊藏了不知道多少的溫柔與縱容。
“我想要表達，我對林諾的喜愛，所以我吻了你。”雷恩繼續說。
“無關乎林諾的身份，無關乎林諾的過去或者未來，無關乎任何其他的理由或者借口，僅僅因為，你是你。”
雷恩的手指，從林諾的額發開始，慢慢撫過他的額頭，他的眉骨，他的鼻樑，最終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我喜歡你，所以會想要親吻你，陪伴你，想要讓你開心，想要讓你時刻都微笑，想要讓你遠離一切的痛苦與孤獨，想要……和你融為一體。”
“林諾，在我這裏，你是我未曾期許過的意外，”雷恩的眼睛，如最璀璨的星空一般，燦爛而閃爍，“也是我，唯一的，無可替代的未來。”
“沒關係，或許你不理解……我可以——”雷恩想說，他可以等。
但林諾沒讓他把話說完。
王子殿下，像一隻倉惶的小獸般，膽怯而期許地，將自己的嘴唇貼了上去。
他還試着像自己的老師學習，用顫抖的舌尖，在對方的唇縫舌忝了舌忝。
“我，做得對嗎？”好學而認真的王子殿下問。
“呃……”雷恩的嗓子，頓時就有點啞。
“不、不用這麼著急，慢慢來就行。”雷恩的聲音居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遲鈍。
然而林諾又貝佔了上來。
這一次的吻，持續了許久。
負責的老師，和認真的學生，有進有退，互幫互助，切磋不已。
待兩人終於分開，林諾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一個火球。
再不做點什麼，他就快要爆炸了。
這神思恍惚的一瞬間，他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雷恩會堅持喝冰水，還會在早上，趁自己不注意去洗冷水澡了。
原來……原來是這樣的嗎……
他的心猛地顫動兩下，他的手，開始試探着摸索起來。
雷恩的身體遽然一震，啞着嗓子道：“殿下？！”
林諾不敢抬頭，不敢應聲，臉紅得像要滴血，卻執意地不肯停下。
直到雷恩抓住了他的手腕，聲音喑啞：“不用的……”
大概羞恥到了一定程度，也就會變得無所謂起來？
林諾咬着嘴唇，因為被迫要說出這麼羞恥的話，而委屈得帶上了嗚咽之音：“我，我，想，想要……”
“我想要，和你一起，一起……做你對我做過的事……”
這一次，雷恩沒有再阻止他。
湖心的小船，開始胡亂地晃蕩，打轉，漂到了不知道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