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第2章

◎你的理想型送上門了◎

回到家,曲懿開了瓶威士忌,明天還有活動安排,怕水腫影響到出鏡,不敢多喝,只是淺淺抿了幾口。

心變得空空落落的,好像懸浮在空中,又像有隻手拽着它往拉扯。

她保持着幾分清醒洗完了澡,上床后習慣性地拿起手機刷,才反應過來手機早就沒電,插上數據線沒幾分鐘,自動開機,一連串的未接來電跳了出來。

回撥鍵沒來得及按,對面先打來。

“姐,你可總算接我電話了!司機剛才打電話跟我說,等你等了好久,都沒接到你,你現在在哪?安全到家了沒有?還是直接把定位發我吧,我去找你。”

不滿24小時,沒法報警立案,周挽早就到家,估計已經睡了,電話打不通,留他一個人干著急。

聽筒傳出來的聲音跟彈珠一樣突突個沒完,曲懿聽得頭疼不已,撿了幾個重點回答:“到家了,別來,我很困,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

第二天一大早,大壯就出現在客廳。

曲懿睡到十點才醒。

提及昨晚她上錯車這事,大壯仍心有餘悸,加上這遭“意外”說到底是他的失職,擔驚受怕之餘多了幾分自責情緒。

“姐,對不起,我當時應該先向司機確認一遍的。”

曲懿不覺得是他的錯,“打斷你說話的人是我,上錯車的是我,全都跟你沒關係,最後也沒出事,停止你的矯情。”

大壯合上嘴帘子,沒多久又忍不住開始教育道:“要我說啊,懿姐你確實應該多練練耐心。這次也是運氣好,讓你這缺心眼的碰上個好心的冤大頭,不僅沒起壞心思,還安全把你送回家,要是遇上不懷好意的,後果可不堪設想。還有啊,你這警惕心也得培養起來……”

“行了,少給我蹬鼻子上臉。”

曲懿打斷他的喋喋不休,拿着手機進了浴室,邊刷牙邊點開微博。

從昨天開始,首頁全在祭奠五年前自殺身亡的天才女演員江稚魚。

曲懿剛掐滅屏幕,蘇祈的電話進來。

她吐了泡沫,清水沖洗口腔,再慢吞吞地洗了把臉,全套護膚完成後才回撥過去。

對面一點廢話都沒有,“懿懿,我看到熱搜了。”

“哦。”

曲懿拉開帘子,積雪還未消融,雲層泄出一絲光亮,有放晴的跡象。

找不到可以聊下去的話題,靜默無聲的氛圍下,曲懿開始復盤他剛才的語調,有幾分急切。

蘇祈以流量歌手的身份出道,這些年自然也傳出過不少緋聞,其中大多數都是假的,是經兩方團隊協商後為博取熱度的手段。

如今他的語氣卻讓她聽出一絲不對勁——

換做以前,他從來不會把這些花邊新聞放在心裏,跟着團隊不解釋不澄清。

“蘇祈,你在心虛些什麼?”曲懿心裏沒氣,只是覺得好笑,片刻將話鋒一轉,“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來向我解釋這些的。”

聽筒里一片沉默。

曲懿笑說:“普通朋友之間,不需要解釋這麼多。”

掛斷電話的下一秒,曲懿凝在嘴角的笑意僵滯,從洗手間出來、目睹這變化的大壯稍愣,小心翼翼地揣測道:“剛才是蘇哥打來的?”

“哥?”曲懿哼笑一聲,“你家的兄弟姐妹還挺多。”

大壯笑着打哈哈,“都是些場面話……在我心裏,懿姐你才是我的親人。”

她這是招了個助理,還是招了根油條?

曲懿雙手環胸,安靜看他表演。

大壯被看得有些難為情,撓了撓頭皮,話鋒一轉,“懿姐,其實我覺得吧,蘇哥……蘇祈也沒這麼好,就一普通人,兩眼睛一鼻子的。”

他又一次將她的不悅當成是受到蘇祈那渣男的影響。

“懿姐,你很好,所以我覺得你值得擁有比他更好的人。”

跟在曲懿身邊的這些年,斷斷續續從周挽那聽說了一些事,不同於外界捕風捉影的流言,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全都可以歸類為“曲懿替蘇祈乾的那些傻事”。

雖說蘇祈晚曲懿兩年正式進圈,但在曲懿參演第一部網劇前,他已經跟幾個認識的夥伴組了支樂隊。

礙於無人引薦,得不到好的資源,一直不溫不火的。

直到曲懿進了娛樂圈。

她這麼抗拒應酬的人,卻肯為了給蘇祈引薦、拉人脈資源,有次跟圈裏一小有名氣的音樂製作人喝酒喝到胃出血。

同樣的事後來發生過不少回,身邊所有人都覺得,要是沒有曲懿,就不會有蘇祈今天的成就。

也可能從一開始,曲懿就是為了蘇祈才進的娛樂圈。

大壯只將話題點到為止。

他很清楚,人一旦陷入死胡同太久,就容易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除了她自己,沒人能帶她走出來。

-

接下來幾天的行程都在外地,行李塞了滿滿一箱,大壯從曲懿手中接過拉杆箱,先一步出了門,恰好看見有人進了電梯,電梯門緩慢合上。

他喊了聲:“等等。”

一隻白皙寬大的手掌,扶住電梯門。

大壯感激地遞過去一個笑,“謝了兄弟。”

對方禮節性地點了下頭。

曲懿慢幾秒走到電梯口,停下不動了。

狹小的空間燈光敞亮,清晰地映亮每個人。

左側的男人長着和昨晚的司機一模一樣的臉,眼睛極具辨識度。

眼皮很薄,眼尾岔開兩條線,小弧度地上翹,天生含笑的一雙眼,瞳仁是乾淨澄澈的的琥珀色,卻像一潭死水,無波無瀾,看人時沒什麼溫度。

他跟着看過來——

過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短短几秒鐘。

他率先在這種意味不明的對視中別開了眼,但她的目光還是一寸不挪地盯住他看,有好奇,更多的是探究。

他還沒催促,大壯先開口:“懿姐,愣着幹什麼,趕緊進來啊。”

曲懿哦了聲,抬了抬墨鏡,走進電梯時,和他的手指有了短暫的碰撞。

冰冷的觸感過渡到指腹,凝成了霜。

地下公共車庫還在修葺中,保姆車停在小區外,離公寓有段距離,路上幾乎沒人經過,曲懿摘下口罩透氣。

大壯就跟被下了蠱一樣,滿腦子都是在電梯裏偶遇到的男人,皮相骨相俱佳,還帶着渾然天成的貴公子氣度,男藝人里都撈不出幾個。

快路過噴泉時,瞥見前面只有幾步之遙的頎長身影,不免詫異,這人怎麼像在故意等他們似的?

大壯沒深入探究,而是沒頭沒尾地來了句:“姐,他看上去有185。”

曲懿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想表達的意思,斜了他一眼,示意他再說明白點。

“185,大長腿,高鼻樑,冷白皮,你的理想型送上門來了。”

“……”

“你不是想知道昨晚送我回來的那冤大頭是誰嗎?”曲懿揚了揚下巴,皮笑肉不笑的,“就這人。”

安靜一霎,大壯調侃得更歡了,“這不是緣分還能是什麼?”

“……”

“好好把握這近水樓台的機遇啊懿姐。”

“閉嘴。”

這兩個字剛說出口,眼前飛快閃過一道黑影,啪的一聲,雞蛋清濺到曲懿的黑靴上。

入行這麼多年,也演過一些惡毒女配的角色,在現實中被人扔臭雞蛋倒是頭一回,曲懿大腦一片空白。

回神后,暴脾氣差點沒兜住,幸虧大壯及時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將她拽到一邊,同時捂住她的嘴。

鬧劇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匆忙,曲懿被拉出十米距離后,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

鬧事的人已經跑遠,只有他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路口,不怕冷似的,穿着單薄的襯衫,西裝不知道被他丟到哪,陽光照拂在他身上,輪廓漫開一層薄薄的光暈。

彷彿絲毫沒受到影響,還是那副慢條斯理的姿態,步伐也慢,高高瘦瘦的身形在地面上落下一片單薄的影子,像鐵片,綳得挺直。

迎着光,曲懿眼睛被刺得有些難受,在那道背影變得模糊不清前,轉回腦袋。

車門一關,曲懿開始泄火,“演了個禍國殃民的角色就得被扔雞蛋?這群人能不能別把電視劇里的角色代入到現實?”

大壯默了默,覺得有必要把真相告訴她:“懿姐,剛才那些雞蛋不是朝你飛去的。”

第一下是朝前面的男人去的,被他躲開,才會掉到曲懿腳邊,後面那三下也是,最後一次不知道是手偏了還是怎麼,按照弧線,連他頭髮絲都碰不到。

大壯卻看見男人往旁邊一站,主動攔下這一擊,本該砸在曲懿身上的雞蛋在自己西裝上開出了花。

動作快到彷彿是錯覺。

難不成真的是錯覺?

這懷疑被大壯咽回肚子裏,“我覺得應該是沖185去的。”

曲懿頓了幾秒,眨眨眼睛閉麥了,想到什麼,經過一番權衡后說:“這地方沒法住了,找個時間把我行李搬到寒山別墅去。”

“姐你不是才剛搬過來嗎?”

“這裏不安全。”她給出解釋。

她不喜歡太喧嘩的環境,但也接受不了那種死氣沉沉的氛圍,剛搬來的小區地段介於熱鬧與冷清之間,私密性好,安保性也強,進小區都得經過身份驗證。

哪成想會碰上個瘋子到處丟臭雞蛋。

今天是別人被扔雞蛋,指不準明天就是她被人潑硫酸。

這家,得搬。

大壯聽得有些無語:“懿姐,你現在這麼惜命了嗎?”

“好死不如賴活着。”腦袋還是脹得難受,曲懿闔眼靠在椅背上,纖長的睫毛蓋下一片陰翳,形神俱疲。

片刻又改口:“算了,先不搬,再給這地方一個機會。”

曲懿拍宣傳圖的空檔,大壯把剛才發生的事盡數彙報上去,還沒等來回復,先刷到一條新聞,說什麼某溫姓律師遭到受害者家屬惡意報復。

畫面很眼熟,是他幾小時前親眼見證的。

-

這次遇上的攝影師品味刁鑽,對鏡頭完成度的要求極為苛刻,曲懿凹了不下二十套造型,笑到肌肉都快僵硬,才肯放過她,最後千挑萬選也只挑出其中的三張成圖。

身體本來就不舒服,這會更是累到腳都邁不開,在原地休息了會,才打了聲招呼離開。

一上車,曲懿蹬掉鞋子,裹着小毯,闔眼靠在椅背上,耳邊傳來大壯字正腔圓的行程彙報。

最後才提到185。

他認真划拉着資料,不吝讚美道:“懿姐,你這鄰居還挺了不得。”

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已經成為杭城頂級律所合伙人,本來就沒幾個人能做到,更何況是他這種出身寒門的人。

曲懿意興闌珊地哦了聲,喝了口大壯提前準備好的紅糖薑茶,小腹有了些暖意,短暫地壓下生理帶來的不適感。

“不過有傳言說,溫北硯這人眼睛就跟掉進錢眼裏一樣,不管你幹了什麼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的勾當,只要給的錢到位,他都能替你辯護。會被人丟雞蛋,就是因為替一個殺人犯辯護,遭到受害者家屬的報復。”

見錢眼開、冷血是真的,能力強也是真的,一審被判死刑的人,經他這一張嘴,硬是被救成了有期。

說起來那案件性質還挺惡劣,被扔雞蛋還算輕的,要換做自己是受害者家屬,不朝他潑糞水都不解氣。

一審死刑最後改判成有期徒刑的案例不是一個兩個,曲懿當他在誇大其詞,神化這人的能力,也就沒放在心上,蓋子剛扣上杯口,手突地一頓,慢好幾拍才找回自己聲音,重點卻是偏的:“你剛才說他叫什麼?”

“那185?”大壯一臉莫名其妙,“溫北硯啊。”

曲懿神經繃開一瞬,呼吸輕了又輕,“后兩個字怎麼寫的?”

大壯把調出來的資料給她看。

熟悉的字形,盯到眼睛都有些失焦,潛藏在腦海里模糊的影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過,最後是他在後視鏡里晦暗不明的眸光。

莫名的,她心裏升起一種感覺:溫北硯在昨晚就已經認出了自己,只不過被他滴水不漏地藏住了所有情緒。

說起來諷刺,時隔六年,她模糊了他的臉,而他也配合般地省去寒暄這一系列重逢后該有的基本反應。

轉念一想,又覺得情有可原,畢竟他們之間沒什麼值得留戀的情分,未來應該也不會產生任何交集。

互相裝作不認識這行為,看上去虛偽,但能留給對方最大程度的體面。

迫切想得到答案的態度,大壯再傻也察覺出其中不同尋常的苗頭,“姐,這人你認識啊?”

這話聽上去有歧義,大壯斟酌措辭後補充一句:“我說的是你倆成鄰居前。”

曲懿正想說什麼,下腹的鈍痛在這時襲來,從喉嚨逼出的那聲“嗯”幾不可聞。

大壯沒聽到,曲懿不着急補充一遍,拿來熱水袋敷在肚子上,緩過後不咸不淡地說:“認識,不熟。”

空氣沉靜片刻,大壯隱約聽見她又說了什麼,耳語般的,不能再輕。

一個急剎車,前額猛地撞向椅背,砸的他眼冒金星,而後大腦就跟忽然開竅靈光了一樣,終於從她剛才的口型中琢磨出那聲若蚊蠅的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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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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