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為何如此?”長春院正房後面的罩房盡頭一間,秀蓮忿忿不平地把豆綠色官窯茶盅摔在桌上。“以前去大相國寺都是我,現在可好,連着兩次都是她去的,也不知道夫人看中她什麼!”

丫鬟裏面也有勢力範圍。紅葉針線好,彩燕溫柔細心,雙福厚道勤快,秀蓮活潑機智,能說會道的,很得主子歡心,日日跟着馬麗娘身邊,自視是長春院丫鬟裏面的佼佼者,

這樣一來,紅葉就把秀蓮比下去了。

三等丫鬟彩英是秀蓮一手帶起來的,自然向著她說話:“可不,八月底紅葉鬧那麼一出,我還以為夫人得把她打發出去,最不濟也不要她在內院伺候了。想不到,才幾天啊,跟沒事人似的了。”

這話說到秀蓮心坎里。“哼,誰讓她是夫人陪嫁來的呢,就這一點,就把咱們比進泥地里。”

秀蓮和彩英都是外面買來、簽了賣身契的僕人,入府之後一步步學規矩、從掃地丫頭干起,運氣好進了長春院,遠遠比不上在府里長大、知根知底的紅葉。

這話一說,彩英沒話講了,把滾在桌面的茶盅拾起來,嘟囔“碎了要賠的。”

秀蓮瞪着桌面一攤亮晶晶的殘茶,想起剛剛在卧房偷聽到的:

徐媽媽小聲說“跟紅葉交了底”,躺在床上的夫人話里透着疲憊:“你跟她說了?”徐媽媽笑道“這麼大的事兒,得您親自和她老子娘講,哪有我開口的道理?我呀,就是點了點她,沒把話說透,我也怕臊了她。”夫人嗯一聲,沒再吭聲。

夫人的身體,沒人比做為貼身丫鬟的秀蓮更清楚得了:自從生了昭哥兒,夫人就落下病根,隔三差五請太醫,動不動就病上數日。伺候秀蓮的小丫頭小茉莉負責把衣物抱到洗衣房,偷偷告訴秀蓮,夫人斷斷續續流着紅....

夫人病着,自然服侍不了二爺,二爺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沒抬新的姨娘,只收了幾個通房丫頭,可二爺身邊不能沒人伺候,兩個舊姨娘不受寵,夫人又這個樣子,抬新姨娘是早晚的事。

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們,誰不想做姨娘呢?做了姨娘就是半個主子,一步登天,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生下孩子就是少爺小姐,下半輩子有了依靠--誰願意被指給小廝?成了親就從長春院搬出去,一家幾口擠在府里的群房,沾不到夫人的賞賜,吃飯都是外院大鍋飯。

再想一想英俊如玉的二爺....眉梢帶笑,眼裏露着風流....

秀蓮伸長脖子,望着映在殘茶中的自己:細長嫵媚的眼睛,尖鼻子,嘴唇微厚,尖尖的下巴,濃密髮髻戴了一支夫人賞的玲瓏草蟲簪。

哪裏比不上紅葉?

夫人不選中自己,偏偏抬舉紅葉做姨娘!

不就因為紅葉是夫人的陪房嗎?不就會做點針線嗎?等紅葉得了二爺寵愛,還不得整治死她秀蓮啊!

秀蓮想想就要氣死了。

和秀蓮想的恰恰相反,紅葉一點都不想做姨娘,不但不願意,還開始相看了:

十月上旬某日,她約好了爹娘,找個空兒,在西偏門“拿東西”:

確實是拿東西,滿滿一個包袱,有吃食有衣裳:

“你爹的,袍角破了,別的地方好好的,裁掉補一條邊還能穿。”馮春梅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不像紅葉,加一條同色襕邊,衣服就顯得體面多了。“這是劉嫂子腌的蘿蔔,謝你上回的重陽糕;你弟弟給你的葡萄。”

九月初九做重陽糕,長春院小廚房做的糕撒了葡萄乾青紅絲,糖放的也多,比外院大廚房的味道強多了。

紅葉送給爹娘一些,看來馮春梅分給鄰居了。

紅葉抱了滿懷,忍不住望向幾步外:呂大強背脊微微駝着,粗手大腳的,看着比實際年齡蒼老。

原來的世界,父親沒了差事,日日在門口發獃,照顧母親,給紅河看孩子。

不像現在,有精氣神,眼睛裏有光。紅葉眼眶發熱,低頭掩飾過去。

沒說幾句,又有兩個人到偏門外面等待。

大概是張成家的兒子。

不用母親使眼色,紅葉就用餘光望過去:一個年紀大些,另一個17、8歲的,青布衣裳,個子不高,略有些胖,眼睛轉來轉去,一看就很機靈,叫守門婆子“乾娘”。

沒說幾句,對方的目光也望過來,嘴巴一點沒停,恭維婆子“面善”,“有後福”。

紅葉垂下目光,和母親說著閑話,擺弄一串紫嘟嘟的葡萄,沒有世面賣得好。“這葡萄真好。”

馮春梅叮囑“說是誰家種的。別讓主子瞧見。”說話間,張成家約的人已經到了,像紅葉似的傳遞些東西,說些話。

回到屋裏,紅葉把葡萄洗洗,裝在碟子裏,沏一壺熱茶,和彩燕、綠雲、香橙小丁香幾個分着吃了。

當晚她想了又想,張成兒子太靈活了些,不穩重,加上她記不清,原來的世界差使出了問題的是不是張成家,不敢大意,便告訴母親“換一家吧。”

馬麗娘這一病,驚動了府里的人,昭哥兒還小,什麼事都不懂,嫻姐兒眼淚汪汪地,伏在母親床腳不起來。

孔連驍孔連捷的母親孔老夫人和趙氏一起來探病,見馬麗娘臉色蒼白,床都起不來,都唬了一跳。

“這話是怎麼說的,好端端的,就歇下了。”孔老夫人直抹淚,“不是一直吃着葯?這大夫不行,就換一個,我給你去太醫院找去!”

趙氏也連聲說:“我娘家嫂子的妹妹也有這個毛病,換到第四個大夫,連針灸帶吃藥,就好了,年初我還見了一面呢!回去我就給我嫂子送信。”

能來伯爵府給夫人看病的,便不是太醫院左右醫正,也是京城數得着的御醫了。

馬麗娘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向趙氏道謝,握着婆婆的手:“娘,大夫好好的,是我這身子骨不爭氣,稍微累一點就歇下了。”

孔老夫人連連點頭:“可不是,年底事多,把你累到了,家裏的事你放一放,好好養着,有我和你嫂子呢!”

馬麗娘點點頭,用愧疚的語氣說“娘,我就是怕,服侍不好二爺。”

孔老夫人把臉一板,“他都當爹的人了,又不是三歲小兒,要你管頭管腳的。你這孩子啊,就是想得太多,心思太重,你瞧瞧我,什麼事都撒手不管,誰不聽話就罵他,每頓吃兩碗飯,繞着花園走三圈,不是好好的?”

馬麗娘用帕子捂着嘴笑,趙氏也忍俊不禁,滿屋子丫鬟僕婦偷偷笑。

孔老夫人對趙氏說,“珍娘,過年的事情,你幫你弟妹頂起來,別讓你弟妹費心;缺什麼葯,直接去庫房取,不用告訴我。”

趙氏起身,恭聲應了。

孔老夫人回過頭,柔聲說:“麗娘,昭哥兒這邊,若是你看顧不過來,送到我院子裏,由我帶着;嫻姐兒不小了,跟在你身邊侍疾吧。”

馬麗娘卻仰起頭,“娘,還是讓嫻姐兒去沁芳齋,姐姐妹妹在一起也熱鬧;跟着我過了病氣,有什麼好的?我身邊又不少服侍的人。”

這是小事,女孩子功課只半天,逢年過節放假。孔老夫人便應了,望向立在床前的兩位姨娘、丫鬟婆子:“都給我打起精神,好好服侍二夫人;二夫人好了,人人有賞賜;若有淘氣的,大棒子打一頓,直接趕出去!”

立在卧房屋角的紅葉隨着眾人低聲應“是”。

傍晚孔連捷回來,自然一番安慰。

馬麗娘把女兒兒子打發回屋,讓服侍的也下去了,依偎在丈夫懷裏說體己話:“只是對不住您--這兩年,我身子這樣,沒能好好服侍您。”

十年結髮夫妻,又生了兒子女兒,孔連捷對妻子也是體貼的:“說什麼胡話!快些好起來,莫讓我擔心。”又笑着說“以後我服侍你。”

馬麗娘微微笑着,望着丈夫英俊的眉眼:“妾身是關心您嘛!馬姨娘孫姨娘笨手笨腳的,鶯歌幾個又沉不住氣,沒經過事。”

鶯歌是通房丫頭,在孔連捷書房服侍。

孔連捷不以為意,“等你好了,慢慢□□不遲。”

馬麗娘握住他手掌,拉長聲音:“我屋裏就有調理好的,您看誰好,我直接抬舉了,伺候您我也放心。”

孔連捷再風流,也不會在髮妻重病的時候選人,敷衍一句“算了吧”,躺到她身邊。

馬麗娘用細細的胳膊撐起身體,依偎到丈夫肩頭,吃吃笑道:“妾身本來想把紅葉給您,您既然這麼說,妾身就不給了。剩下的你看誰好,自己挑吧,秀蓮好不好?還是彩燕?”

紅葉是馬麗娘的陪嫁丫頭,脾氣好、人本分,從桌子高的小丫頭一天天長成娉婷少女,孔連捷看在眼裏,難免動了點心思,有一回對馬麗娘說“配小子可惜了”,馬麗娘啐他“我的人,你個個都要惦記!”

當時他笑一笑便過去了,多年夫妻,早有了默契,馬麗娘既然知道了,自然會把事情辦好。

此刻孔連捷摟住她肩膀,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娘說的沒錯,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馬麗娘卻認真起來,拉着他衣袖:“有件事,我想和爺商量。”

不等孔連捷答話,她就徑直說下去:“嫻姐兒翻過年就十歲了,不能光學針線功課,也該知道知道家裏的事,我想讓她跟着丹姐兒,每日到大嫂身邊學學,以後遇到了照着辦就是。爺~你我可就嫻姐兒這一個女兒。”

孔連捷一口答應,又說“還有什麼?爺都答應你。”

馬麗娘用袖子掩住臉,只露出眼睛:“爺真好,不過,爺再好,紅葉現在也不能給爺--妾身給她安排了活兒,等做完了,就擺酒,正正經經給爺抬進屋裏。”

孔連捷笑一笑,捏捏她鼻尖,“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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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再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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