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修勾
阮青梅星夜出門,回來的時候天邊已然泛起了魚肚白。
“這劉章還挺孝順,聽說你要救他叔叔,就什麼都聽你的。”系統說道。
阮青梅卻道:“他在鄉下唯一的靠山就是劉管事,劉管事才出事,你看他現在住得什麼樣子,喝得什麼茶,過得什麼日子?”
系統“啊”了一聲:“啊,我還以為他真的關心叔叔呢,原來還是為了自己。”
是了,如果是真孝順,又怎會平日裏到處撩閑惹事,給劉管事惹麻煩。
阮青梅:“人家是親叔侄,感情自然是真的,你怎麼這麼陰暗?”
系統:???
阮青梅一樂:“我是說他也不全是為了救他叔叔,沒說他一分真心也無。人性複雜嘛,沒必要套臉譜化人設,該是什麼就是什麼,又不是紙片人。”
系統一怔。
從沒人和它說過這樣的話。
它的數據庫里只有好人、壞人和路人這幾種分類,有時候它自己也很混亂,比如像魔尊西無咎那樣的,在男主路線是就分類為“好人”,在別人的路線里就是“壞人”。至於劉章這種,在四線里都只會給女主添麻煩的,就一定是沒有任何爭議的“壞人”判定……
突然,阮青梅停下腳步。
村口的榕樹下一團黑影,像站了個人,阮青梅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她就想起來,那是白日裏的大狗子——劉章口中的“威武將軍”。
村民們還真如村長所說,扔在樹下不再管它了。
這狗體型大如獅子,渾身上下的皮毛光澤漂亮而乾淨,毛髮邊緣泛着淡淡的紅色,在月色下隱隱發紫,眉心紅紋似火,威風無比,有種“狗中赤兔”的感覺。
劉章說他們為了抓它,十幾個人一擁而上,用網子套住,這還抓傷了三個,咬傷了一個。
狗子此刻趴在籠邊,眯着眼睛,有氣無力,再不見白日勇猛兇悍。籠子雖然很大,但是對於這巨物來說還是太小了,只能蜷縮着,想來並不好受。
狗籠一步遠的地方擺着食盆,裏面是不知誰家的剩飯菜,看起來似乎一口未動。
是不喜歡吃,還是夠不着?
想來送飯的人膽小,匆匆放下便走了,也不管狗子吃不吃得着。
阮青梅走過去,將盤子往前推了推,說道:“吃吧,你這頓不吃,下頓他們就不會給你送了,到時想吃也沒有了。”
那狗子耳朵動了動,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單純的好奇,他抬起頭,一雙眼睛對着阮青梅上下打量,似乎在審視什麼,而後兇狠地齜了齜牙。
阮青梅絲毫不慌,反而覺得好笑。
她在魔宮和天界都見過許多魔獸靈獸,一隻大狗還嚇不到她。只是這玩意兒野性未馴,她也不敢貿然招惹,只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夜涼如水。
阮青梅走後不久,就在她原本的位置,一團黑氣緩緩凝形,最終化為人形。與此同時,籠中巨獸額上的火焰紋也放出微弱的光芒,周身氣息陡然凜冽。
來人一身黑衣,臉上帶一道藍色印記,見到狗籠中的情景,頓時大驚失色,重重跪下,五體投地道——
“尊主贖罪!小人護駕來遲!”
籠中野獸盯着來人,並不作聲,只是額間的火焰紋越發赤紅,威壓逼得人幾乎抬不起頭來。
來人渾身顫抖不已。
堂堂魔尊,卻被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村民當成普通的野狗關入狗籠,餵食剩飯剩菜,這簡直是奇恥大辱!魔尊向來脾氣暴虐,又好臉面,讓自己看到了他這番狼狽處境,必然不會留他活口。
他此番,怕是死定了!
想到西無咎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魔將的背後的衣衫瞬間被汗水浸透。他咬牙道:“讓尊主受此大辱,屬下萬死猶輕!屬下這就將這村子雜碎連夜屠殺殆盡……為尊主報仇,而後自……自……”自盡的盡字還沒出口,對方終於說話了。
“不可妄動。”
一道聲音傳來,黑狗紋絲不動,只是額上的火焰紋跳躍,那聲音的確是它發出來的。
“你的確該死,但本座暫饒你性命,你尚需為本座辦一件事。”
魔將乍聞生機,忙道:“謹遵尊主吩咐。”
“我與渟淵決戰,雙雙墜落在此,渟淵必然也在此地,你可暗中查找。他遭遇雷劫,必定虛弱功力大損,不要給他喘息的機會,一旦發現,立即誅殺,不惜代價。”
渟淵仙尊,相傳是三千年前的鈞天帝轉世,天界如今的最強戰力,他居然也在此地,怪不得尊主要隱匿行蹤。
魔將應聲。
“還有,”西無咎吩咐道,“你查一查,這附近是否有我族類或凡人修士,而後立刻回到此地報於我。”西無咎聲音平靜,聽不出一絲情緒。
魔將卻是一怔:“尊主不隨我回去?尊主出門前,未曾留下隻言片語,再不回去,魔宮諸將恐有動蕩。”魔界亂了許久,此番雖然被西無咎強行鎮壓,但眾人未必真的心服,一旦西無咎長久不在,必然生亂。
魔將不敢抬頭,因此沒看見西無咎眼中瞬間湧上的窘迫和懊惱:“不必多言,此事非本尊不可。爾等只需聽我吩咐!”
“是!”魔將應聲,只是心中依舊有不解:“尊主,屬下不懂,尊主若想隱藏身份,只要化作凡人即可,又何必以原身潛伏?尊主堂堂魔尊,卻被關狗……被這樣對待,實在不妥。若被其他魔將得知——”
“他們為如會得知?”西無咎眯眼,額心紅焰猛烈一跳,殺意迸現:“本尊原想着,事後只挖掉你雙眼,便可饒你一命,但你似乎並不領情?”
魔將大駭,再度五體投地:“尊主贖罪!屬下發誓,今日之事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屬下必定盡心竭力為尊主辦事!”
“還不滾!”
魔將不敢耽擱,身形瞬間化為黑屋隱匿。
確認魔氣散去,西無咎額頭火焰紋頓時暗淡,脫力地趴在籠中,眼神晦暗。
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三番兩次戳他痛處,看來只是挖了他眼睛不行,還得割了他的舌頭!
——他西無咎何嘗不知道自己不能久離魔宮?
他新任魔尊不久,雖然靠着絕對實力奪下尊位,卻還沒來得及培養自己的心腹。魔界之主向來能者居之,今日他殺舊主,奪尊位,明日別人便能殺他再將尊位奪走。所以絕不能、絕不能讓人知道……知道他此刻不只受了重傷,甚至還被兩道莫名其妙的禁制封印了功體!
眼下,連剛剛那個魔將都有可能殺死他……絕對、絕對不能讓人知道!
一日之前,西無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落到這般田地。
魔族被天界壓制千年,他本欲挑戰天界渟淵仙君立威,兩人與天門外大戰數百回合,從天上打到地上。不想天際忽地劈下一道渡劫天雷,威力可怖,霸道至極地將二人捲入渦流,對手頓時不知去向。而他則因為被渟淵那廝的雷劫波及,只能化出原身修養。
本想隨便抓個修士吸取修為補身,奈何這不毛之地,方圓百里皆是凡人,連好一點的靈根都沒有。他體力散盡,虎落平陽,最終被那幾個地痞套在此處。
原本他計劃暫且休養,恢復后便將這一片屠戮殆盡,不留一個活口。不想變故就在今晨。他被送到這個叫杏花村的地方,被這群人吵得頭疼,咆哮兩聲想要叫眾人閉嘴,人群中忽地發出兩道禁制,如兩根透骨釘打入他體內,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封住了他的功體。
這那兩道靈力,一道是帶着他最噁心的純正天界清氣,一道居然是魔宮手法,還是他最常用的偏門手法。兩道禁制都不算強悍,放在平時,連撓痒痒都算不上,巧就巧在他重傷在身,兩道靈力又相互排斥,天清與地濁在他體內瞬間交鋒百合,勢均力敵,最終織成一隻細密的網,牢牢卡死了他緩緩恢復的經脈,一時半刻難以解開。所以他堂堂魔尊——
是他想要留在這當狗嗎?
是他喜歡被狗籠關着嗎?
是他不想變回人形嗎?
他是變不回去!
現下連三五個人類都能擒住他,這種事……怎麼能讓人知道?他仇家遍佈三界,若被人知道他如今落魄,還有命活嗎!
好在他已經想到脫身的辦法,西無咎想起方才那毫無戒備的小姑娘,心頭浮現一絲狠厲——這樣的鄉下地方,居然蘊含著絕好的“天靈根”,可真是天不亡他。
籠中巨獸眼中閃過寒光,這村莊,還有之前那三個小流氓,讓他受此奇恥大辱,等他恢復,必叫這裏血流成河!
……
翌日,日上三竿,阮青梅被敲門聲喚醒。
“二丫!阮青梅!什麼時辰了你還睡,看看村裡哪個大姑娘像你這樣,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躲在房裏不出來?!”
阮青柏在門外暴跳如雷,阮青梅只好從床榻上掙扎着起來,應了一聲。
可憐她徹夜未眠,天亮了才回家補了一會兒覺,卻又被親兄隔門罵醒。等她整理得能見人,阮青柏已經催促三輪了。
“阿嚏!”
阮青梅一開門,就被一股奇沖無比的怪味兒攻擊。
就見此時本該在地里的阮青柏此刻換了一身整齊光鮮的衣衫,精氣十足,偏脖子上掛了兩圈大蒜,手裏還寶貝似的抱着五六顆大蔥,胳膊上還挎着個籃子,裏面全是洋蔥。
救命啊!
“哥你幹嘛呀?”阮青梅被熏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阮青柏卻喜滋滋地道:“別磨蹭,快跟我上山拜山神去。”
阮青梅一怔,立刻開門,“什麼山神?”
“你看你這樣,整日悶在家中看話本子,什麼也不知道?”阮青柏一臉恨鐵不成鋼,“昨兒夜裏微雨山的山神顯靈了,還託夢給好多人。現在這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連鎮上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急着上山去祈福參拜呢!你快跟我走,咱們也得抓緊去拜拜?最好能叫山神給你那師父傳個話,問問他到底還要不要你這個流落在外的徒弟。”
阮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