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與我無瓜
黃昏時分,微雨山發出了一聲巨響。
而後,山腰和山腳處所有人都看見,一名面帶青色刺紋的黑衣人與一條白色大蟒纏鬥起來,從林間斗到池中,又從水裏斗道天上,打得不可開交!
那巨蟒足有一丈長,頭側生小翼,琥珀金瞳,張開嘴有海碗那麼大,能一口吞下一個成年人,還能騰風飛行,兇悍無比;那黑衣人也不弱,一柄長刀舞得虎虎生風,打得有來有回,那巨蟒一時居然也占不到便宜。
一人一蟒相持約一盞茶的時間,黑衣人雖驍勇,卻似乎忌憚巨蟒身上的什麼,漸漸落了下風。
忽地,從山下又飛來一人,藍衫鶴氅,指着黑人大喝道:“魔將休逃!”
黑衣人見事態有變,當機逃跑。藍衣修士也不追趕,轉而卻去追蹤那巨蟒,和蟒蛇一起遁入林間。
又過了須臾,藍衣修士再度乘風而起,這一次,他還懷抱着一位渾身是血的白髮男子,有人認出——那正是微雨山的“山神大人”。
男子衣衫幾乎已經被染成紫紅色,雙目緊閉不省人事,生死不明,藍衣人一刻也不敢耽擱,帶着重傷的“山神”御風而去,瞬間沒了蹤影。
阮青梅聽到這些消息,十分震驚。
想不到沒有女主的劇情居然如此驚心動魄,聽起來渟淵好像比遇到自己的時候慘多了,哎呀這可真是……太赤雞了!這不比火葬場好看?
還有那什麼白色巨蟒,以前可沒有這種劇情,這又是加入了什麼“新元素”?
“然後呢?然後呢?”她又問村裏的目擊者,“後來怎麼樣了?”
村民抹了一把汗:“二丫你可真敢問啊,還什麼後來,後來我當然是跑了!”
好傢夥,那些給飛天遁地的厲害角色,外加一條那麼大的白蟒,誰敢靠近,山上山下四散奔逃。
“啊?那蟒蛇怎麼辦?不會逃了吧?要是夜裏下山吃人怎麼辦?”阮青梅有些擔心,她好不容易奪回來的微雨山,不會又被“佔領”了吧。
“這倒不用擔心,那蟒蛇落地后在水邊一動不動,想來是已經死了。”村民說著,一臉崇拜,“必是那毒蟒咬傷了山神,藍衣仙人來救人順手為民除害。”
阮青梅鬆了口氣,那就好。
看來微雨山總算是安全了。
突然,系統道:“親吶,從我這比那看,渟淵的戰鬥力突然掉了好大一截,這不是普通的重傷。”
作為系統,它所擁有的後台面板數值遠比女主的更為詳細。就在剛才,渟淵的HP上線數值狂掉,這肯定不是正常現象。
“會不會是餓的?”阮青梅說,“可憐的孩子,受了傷,又三天沒吃上一頓好的……”身邊只有蔥姜蒜。
系統否定:“他掉的是上限,說明受了永久性傷害。”
“挨餓怎麼就不是永久性傷害了,我要是餓一頓,這輩子都記得受餓的感覺。”
“……”
系統其實也想不通,按理說藍璞道君已經尋來了,渟淵怎麼還能還能受此重創,難道是那黑衣魔將所為?
黑衣魔將?阮青梅也愣了一下:“不會是西無咎親自來了吧?完了,他也愛穿黑的。”
提到這個魔頭,阮青梅頓時戒備起來,四下張望:“我狗呢?快,關門,放狗!”
正所謂以毒攻毒,以狗咬狗!
“不是他,西無咎現在的數值也很奇怪,”系統道,“西無咎的藍條全灰了,像是被什麼不得了的Debuff封住了。”
更奇怪的是,西無咎的SAN值從三天前就開始狂掉,今天下午更是一度跌到平均值以下,像是受到了相當強大又精準的精神攻擊,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洗刷三觀的事。
一沒了女主搭救,兩大男主一個掉藍一個掉紅,甚至精神都在崩潰的邊緣,可真是凄慘。
早知如此,當初怎麼不知道珍惜她呢?
“喜事呀。”阮青梅一點也不掩飾幸災樂禍。兩大男主都苟延殘喘自顧不暇,再也沒精力來迫害她,簡直不要太完美。
然而系統卻不得不打醒她的美夢,提醒她另一件事:“可是親吶,就算不管他們……呃,你真的不覺得這幾天忘了什麼事嗎?”
“什麼?”
“你已經三天沒有去攻略你的摯愛二狗子了!”系統大聲道,“再不努力,僅有的一點好感值也要掉沒了……”
噢漏!
阮青梅一拍腦門。
這幾日只顧着吃瓜和搞事業,確實忘記了這方面的“功課”。
不過,這幾日二狗子也很奇怪,經常性地見不到人。杏花村就這麼大,以前他們不用約定,一天都可以見上三五面。可這幾日,仔細回想來,居然一次也沒有見到,也沒有見令荀上山……
是該去看看。
阮青梅腳步一轉,朝自家走去——串門總不能空着手。
……
同一時間,令荀緩緩收功。
此刻他面色蒼白,額頭細汗涔涔,眼底隱隱有青色,任是外行也看得出他此時狀態奇差,與從前收功時的精神飽滿大不相同。
劍靈為他護法一個時辰,生怕打擾他,此刻終於忍不住道:“主上三日之內連破兩重小境界,這樣的修行速度聞所未聞!修行非一日之功,強行進階,是涸澤而漁,未必是好事啊!還請主上珍重自身。”
好半晌,令荀才壓下丹田中氣海反噬那撕裂般的痛楚,虛弱地笑了笑。
“無妨,我大概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極限在哪兒,只要忍過這波痛楚就好。”
青冥嘆息道:“主上從前沒有氣海,不得凝氣儲氣時,尚能平心靜氣穩紮穩打,如今已見曙光,為何又急於求成了呢?”
令荀長長地嘆氣。
他何嘗不知這樣冒進於修鍊而言是大忌,無異於殺雞取卵,他卻沒有別的辦法。
“婆婆的頭疼之症又重了,大夫說她腦內又出現了一處阻塞。我嘗試‘疏通’,但是淤塊兒太大,小股真氣無用,需用綿長溫和的真氣一氣呵成,還要將那淤血打碎,不再阻塞脈絡。”
這對剛剛建立氣海的他而言,還太難了。
別說保證真氣綿長不斷,便是控制力也達不到如此精準,所以這幾日他才儘可能的勤加修鍊。因為晨起天地清氣最盛,他就改為上午修鍊,天黑出門,披星戴月地幹活,好幾次都把別人嚇了一跳。在這樣下去,村裡怕是快要把他當成“怪人”了。
可是他早一天修成,婆婆就少一天病痛之苦。
他十歲被拋棄,一路上九死一生,若不是婆婆給了他親人的溫暖,怕是早已渾渾噩噩地認命,葬身雪地。如今婆婆年事已高,他只想膝下盡孝,報答這份恩情。
青冥深知主上重情義,只得勸道:“靈根生長非一日之功,主上體內的靈根才剛剛覺醒,揠苗助長適得其反。何況主上尚有三重禁制未解,強行突破,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還望主上慎之。”
“我知道,”令荀頷首,“我會量力而行的。”
其實自打建立氣海之後,他對於修鍊法門也有了新的體悟,同時也總算明白了青冥口中的“禁制”為何物。
從前他如一粒蜉蝣,徘徊於方寸之地,不覺有異。靈根覺醒后,他便如一粒種子,破土而出,見識天地。於是他努力吸收營養,茁壯成長,卻在剛剛探出枝椏便被看不見的牆阻擋了去路。
他這才發現,他的周圍早被畫地為牢,天地可觀卻不可觸碰,靈根破土卻無法“長大”,這些牆正是青冥口中的“禁制”。
只是這些禁制從何而來,為何他出生就被這樣牢牢地限制,簡直就像專門防着他一般。
令荀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塊機緣巧合喚醒他靈根的髓玉還在身上。他這幾日都沒去鎮上,不知不覺給耽擱了,不管怎麼說,得給小青梅一個交代。
“青冥,這幾日青梅可來過?”
提起這事,青冥突然憤憤:“哼,那小姑娘,算我看錯!虧得主上還擔心她在村口空等,她倒好,根本沒去不說,去了也只知逗狗,早把主上忘到腦後!”
可見那些甜言蜜語還有什麼表白心意都是假的,都是誆騙主上的。
世間女子,何其淺薄也!
令荀聽聞,倒還算平靜,只是眼底的笑意終究淡去幾分:“青梅是我看着長大的妹妹,並沒有壞心思。原本就是遊戲之言語,當不得真的。”
“可是主上你……”
“我也沒有當真。”令荀淡淡地道,“這樣的遊戲,我們兩個幼時便常玩,當不得真的。”
這種“新郎”和“新娘子”的遊戲,他十歲起便經常陪小姑娘玩了。如今只不過是兩人都大了些,又玩了一次,也終究不是真的。
“這玉於我也無用,明早我便去當了,把錢兌給她。”再多的,便不必說了。
見令荀心意已決,青冥無言。
身上儘是冷汗,這會兒貼着衣衫,着實不舒服。令荀來到院中水缸邊,準備燒水洗個澡,看到水中的倒影,卻是一怔。
他撩起額發,對着水面照了照,問道:“青冥,你看我的胎記,是否……淡了些?”
是他的錯覺嗎?
那胎記原本由眉上而起,如梅花般點點沒入髮際,此刻靠近眉梢的一部分卻明顯淺了許多,乍一看像是一筆分出了濃淡。
他這幾日一心修鍊,居然都沒注意到這變化是何時開始的,可是與他靈根覺醒有關?
突然,門外傳來招呼聲:“二狗哥哥!”
令荀聞聲,下意識撥下劉海,將額頭的胎記擋住。這才回過頭,只見阮青梅不知何時站在籬笆外,也不知道看見了多少。
“青梅?天都黑了,你怎麼來了?”他推開籬笆讓她進來,“是問玉的事嗎?我這幾日沒出門……”
“啊那個,不急。”阮青梅愣了一下才想起令荀說得是髓玉的事,“二狗哥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去,我都可以。”
那玉只要不在她身上即可,倒不是什麼急事。正好晚些她還有別的東西托他帶去鎮上。
“不過那玉晦氣,二狗哥哥別多碰,到了當鋪只管轉手,不必介意價格。”阮青梅不忘叮囑。
見阮青梅並無異常,令荀摸了摸額發,鬆了口氣。可隨即又覺得自己矯情,他這是藏什麼呢?明明青梅小時候也不是沒見過他這胎記……
阮青梅輕車熟路地在藥鋪邊坐下,從籃子裏居然取出兩三盤小菜,兩碗白粥,幾個包子,自顧自地道:“我哥去桃花村接我嫂子和侄兒了,明天才回來,沒人和我吃晚飯,我來找你和婆婆吃。”
令荀眉眼一暖:“婆婆吃過了,已經睡了。”
啊,阮青梅看了一眼主屋,果然熄燈了,她於是小聲道:“那我倆吃。”
她今天為了彌補自己連日來對金大腿的疏忽,特意下廚炒了兩個拿手菜,燉了一個湯。為了誠心,她還做足了功課,從系統那打聽到令荀喜歡的口味。
她殷勤地道:“二狗哥哥,我還帶了你喜歡的酸蘿蔔,酸酸的正好下飯,你嘗嘗腌的時間夠不夠。”
咦?青冥忍不住道:“主上何時喜歡吃酸蘿蔔,不是老早就在那家吃夠——”
“謝謝青梅。”令荀笑着接過,作勢聞了聞,誇獎道,“好香,開胃下飯,真不錯。”
他幼時過得不好,經常吃不上熱菜,廚房的人偷懶,就拿現成的腌蘿蔔給他就着饅頭吃。後來到了韓家,他自己動手包攬祖孫的伙食,一年四季只吃熱食,從不主動碰腌菜類,又哪來的“喜歡”。
那是一個叫阮青梅的小丫頭自己喜歡,他隨口應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