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菲爾不相信儀式會失敗,大長老也是這麼覺得。也許在他們的心中,從來沒有過召喚失敗的想法,相信憑藉著他們與女神蕾娜的聯繫,一定可以讓對方重新降臨。
對於他們的執念,艾瑞從最初的不可置信,失望,到現在只剩下嘆息。她就算是蕾娜轉世,就算時不時可以想起來一些事情,她始終不能理解,蕾娜到底為什麼要對這兩人如此寬容,明明他們曾經犯下了那樣的大罪。
威諾亞並未將當年的事情全部告訴艾瑞,安塔雅出於某些考慮也沒有告知全部,剩下的那部分是艾瑞自己想起來的。
只是,那是通過旁觀者的身份,去看待那近乎無法令人直視的過去。
說到底,發動戰爭並不只是表面那樣調虎離山,而是發動召喚的一個條件。蕾娜是戰神,她現界的理由只能是有戰爭發生的情況下。
“可是蕾娜已經死去了,沒有人可以召喚她,為什麼他們覺得她如果要出現,就一定要滿足這樣的條件?”
站在魔法陣的邊緣處,威諾亞神色淡然:“對於瘋子的想法,正常人是永遠都不會理解的。”
說著,他轉頭看向艾瑞,眼中的光微微閃爍。
“關於我之前所說的,你真的決定了?”
“你指的是阻止儀式的代價的話,我已經想好了。不過是從頭來過,對我來說並沒有失去什麼。最多,就是對那些人有所愧疚,也無法再彌補。”
艾瑞說著說著,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真的好奇,如果菲爾他們知道,這所謂的儀式不但召喚不出他們想要見到的神,反而將對方給推離他們自己身邊……那個瞬間,他們會露出怎麼樣的表情?”
遲疑了一下,威諾亞輕笑一聲:“應該是非常絕望吧。”
隨着魔法陣上的光芒越來越強盛,而那些本來健康強大的人一個個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威諾亞和艾瑞結束了談話。
兩人對視了一眼,分別站在了魔法陣的一側。
“在正常情況下要阻止這個儀式,至少需要七個人,畢竟這樣的魔力負荷不是普通人可以忍受的。”
之前聽威諾亞說這話的時候,艾瑞並沒有當做一回事,現在將力量注入魔法陣中體驗的感覺……真是一言難盡。
在自己身上施加了一個結界,艾瑞和威諾亞各自將自身的力量給灌入魔法陣中,以完全不同的力量破壞其繼續運作。
由於在巨大的魔法陣中,一切都顯得無比的渺小,菲爾又站在特別高的地方觀望,根本無法發現魔法陣出現了變化。
當勇者之力和光明之力徹底的糾纏在一起,將魔法陣給完全粉碎的時候,一聲震動令人感到不安。
黑色的霧氣,從魔法陣中顯現。
菲爾原本的絕望,在看到那個人影之後變為了驚喜,當他看清楚那人影的時候,臉色一下子非常的蒼白。
立於魔法陣之上的少女有着精緻的容貌,那並非世界賜予的,而是她誕生之際便擁有的。
艾瑞認得那張臉,那是無數個夢境中都會出現的人。
“女戰神,蕾娜。”
在世界近乎已經成為傳說的女戰神,是諸神中唯一一個不會被人們所忘卻的,由人成為了戰無不勝的神明,這令人震驚,也讓人唏噓。
大長老的精神已經被抽空,他只能以無神的目光望着中央的女性。
一切,猶如曇花一現。
進入容器中的少女,以無比緩慢的速度,從原地站起。她朝着菲爾所在的地方走了幾步,就在即將抵達的時候,停住了腳步,身體化為了灰燼。
“幸好不是被其他東西給侵蝕了。”
沒有了任何屏障,威諾亞和艾瑞微微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立刻被人給看見。
艾瑞那一頭金色長發,漸漸的化為了濃墨的純黑,那雙瞳孔也成為了天藍色。由於沒有鏡子,她自己並不知道自身的變化,反觀菲爾露出的驚愕神情,她側過頭看着飄揚的黑色長發,只是輕輕勾起唇角,對着威諾亞道:“這算不算是返樸還真?”
威諾亞笑了笑,搖頭道:“那本來就是你最初的模樣,只是大長老對它進行了偽裝,你並不知道罷了。”
艾瑞有些意外,她本以為是遇到大長老以後對方才動的心思,現在看來在她還沒蘇醒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給動過手腳了。
而菲爾這位大天使,顯然並不知道這件事。
“想不想報復?”
這話,威諾亞是直接在大腦內對艾瑞說的。
俯視着彷彿就在腳邊的眾人,艾瑞頑皮得笑了笑:“非常想。”
威諾亞計算着時間,如他所料那樣,天空中很快出現了一條口子,裏面的吸力將他和艾瑞給不住的往裏面帶。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頓了頓,威諾亞才補充道:“蕾娜。”
迎上菲爾他們無法理解的眼神,艾瑞輕輕頷首:“走吧。”
艾瑞與威諾亞不需要任何外來力量,只是輕飄飄的往上而去,而那個地方對於地面上的人來說,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最終,黑髮黑眸的少女收回視線,抬頭看向頭頂上的口子。
在威諾亞提議的時候,她就明白了他們的行為對於世界來說是什麼。這個世界已經不再需要斟酌意義上的神明,一旦他們使用曾經屬於他們的力量,就會被世界給驅逐出去。諸神他們絕對不會想到,當年自己定下的法則,第一個趕走的是和他們同期的神。
克諾斯,特雷,萊特,大長老,奧塞斯……他們艱難的抬頭,望着那不斷遠去,直至完全消失在視線中的兩個身影,神情複雜極了。
“艾瑞,就是你們一直心心念念的女戰神蕾娜。”
威諾亞動了手腳,特雷很快就恢復了行動力。
他走到了失去力氣無法動彈的大長老面前,語氣認真:“親手將重要之物給送走,是怎樣一種感受?”
大長老動了動嘴唇,趴在地上無聲的哭泣。
菲爾的目光獃滯,許久才說出一句話。
“生不如死。”
他知道,為了復活蕾娜,他到底都做了一些什麼。而那些事情,在蕾娜眼中一定是無法原諒的。
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對方會以這樣的方式懲罰他。
永永遠遠的消失在他的眼前,連一點念想都不給他。
“女神,就算您恨我,也不能如此殘忍啊。”
那一天戰爭結束了,並非是沒有人繼續戰鬥,而是看到了天空中的影像。
能夠前往天空盡頭的只有神明,這是所有人都確信的事情。而那兩個當初出現在天空中的兩個人,現在則是以與當日截然不同的形式,再一次的出現在了眾人的眼中。
之所以可以確認是那兩個人,原因無他,天空中有着兩個人放大的身影。
“之前誰說沒有神明的?那不就是?”
一個老人用手中的拐杖敲着孫子的頭,氣急敗壞道:“蠢貨,神明都作為人類來保護我們了,自然是不可能看見的。現在他們回去了,你就相信他們是神明?”
孫子摸着腦袋,嘀咕道:“爺爺你之前不也是懷疑神明的嗎?”
……
這樣的場景家家都有,只是細節處有所變化。
或許是重拾以前的力量,艾瑞彷彿能夠聽到世間每一個角落的聲音,而那些議論神明的對話,更是無比準確的傳達到了她這裏。
艾瑞抱怨道:“人類和神明之間的隔閡是不可能去除了。”
威諾亞笑了笑,抬眸看了眼頭頂上漸漸變化的縫隙,對艾瑞說:“我們也到了該分開的時候了。”
艾瑞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眼中沒有難過。
她想,她已經習慣了分別這件事本身才對。
被驅逐出這個世界,她會被送往哪個世界,她現在心裏根本沒底。
但是只要保有力量,去哪裏對她而言都沒有區別。
“啊,忘了告訴他們了,世界融合是因為大長老他們導致的。現在魔法陣消失了,世界也要重新分開了。”
“沒事,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這個結果。”
低頭望了眼被雲霧給包圍的世界,威諾亞聲音輕柔:“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你與他們還會重新相遇。”
想到訂婚儀式時候的場景,艾瑞只想扶額:“還是別了吧,我覺得我一個人挺好。本來就沒有特別喜歡的人,如今想起了以前的記憶,又見到了大長老和菲爾的另一面,讓我對於男性這個整理十分的……”
威諾亞並沒介意她這麼說,反而十分理解的點點頭:“我也就這麼隨便一說,不過你與他們再遇的可能很大。只是這個世界驅逐你,並不代表着你無法去其他世界。”
艾瑞:“……我感覺你給我挖了一個坑。”
威諾亞不置可否,身影越來越淡,趨近於透明。
“我只是覺得,讓你正視自己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況且,世界融合這件事就會變成不存在,本已經死去的人們都會復活,人們會歌頌神明,也會繼續信仰,這難道不就是你一直渴望沒有做成功的事情?”
這麼一想,艾瑞覺得倒也沒錯。
“我希望,我醒來后可以有一個嶄新的生活。”
“一定會的。”
因為,你是那樣被人們所愛着的神明,蕾娜。
當頭頂觸碰到縫隙之際,艾瑞的意識沉入了黑暗中。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頭頂着鳥窩頭,身上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身體中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魔力。
雖說換了個身體又可以年輕不少是不錯,不過——這個境況和她預計的差距有點大啊。
用力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艾瑞的臉色十分糟糕,長期營養不良加上衣不蔽體,再好的身體也沒有辦法維持下去。
艾瑞沒有魔法用,倒也不至於活不下去,比起成為勇者的時日,她作為神職人員存在的時間要多得多。
她記得,在好幾個世界,她都是背着這樣的身份。
艾瑞伸出手,指尖光暈一點一點擴大,逐漸將她給包圍住。
天空中,形狀漂亮的雪花紛紛落在她的頭髮上。
這樣的身體,這樣的穿着,這種天在室外沒有被凍死,簡直是運氣好得沒話說。
在神術的祝福下,她感到身體暖和了很多,人也清醒了一些。
不知道要在這個身體中待多久,艾瑞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也不知道她天生是要作為勇者拯救別人還是怎麼的,就在她將身體情況給調整好以後,一陣天地旋轉過後,發現自己換了個身體。
艾瑞:……
被這樣折騰了好幾次,艾瑞見怪不怪的接受了這個現實的時候,她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感受着充沛的魔力和強大的精神力,總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就在她好心情的哼着小曲,沿着小道朝外面走去,來到河邊的時候,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艾瑞。”
“艾瑞。”
“母親。”
……
要不是她肯定世界融合已經被解除了,她幾乎以為悲劇重現了。
在做了好幾次心裏建設后,艾瑞才肯正視眼前這幾個人。
“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裏?”
特雷走過來,牽着艾瑞的手,笑着解釋:“威諾亞和我們說了,他說你一個人的話一定會哭的,就讓我們過來陪你。”
艾瑞:“……他有多閑?”
不管艾瑞多麼想揍那個光明神,她之後的日子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已經是註定了。
經歷了太多,看着眼前這些不同的種族,她還是露出了笑容。
習慣了孤獨,有人陪伴也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