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傅立城在傅風寧的莊園一連住了五天,都沒有找到機會對沈安唱黑臉。
且相處久了,他發現這孩子根本不是他以為的「傷風敗俗放浪形骸」,他害羞得很,往往被傅風寧撩撥幾句,就能羞紅了耳根。
傅風寧不跟他對着來的時候,他倒也能和傅風寧勉為其難進行溝通。一問才得知,沈安那天在阿拉斯加說的那番傷風敗俗的話,本只是說給傅風寧的,沈安那時並不知道節目組已經對他們的互動進行了直播。所以,沈安沒問題。
不過,這也就是稍稍挽救了一下沈安在傅立城心裏的形象。
通過這些天對沈安的觀察,傅立城判斷沈安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只是,這個判斷絲毫不會影響到他打算把他攆出傅家的決定,作為傅家家主的媳婦,如果不能成為和家主並肩的左膀右臂,至少要成為賢內助。沈安絲毫沒有這方面上的資質。
傅立城向來不為他人考慮,可他不太狠得下心去直接羞辱沈安。
大師給他請的線上符籙沒什麼用處,他找不到自己破天荒為他人考慮的理由,只能不斷在心裏給自己暗示,他是不願意欺負小孩。
傅立城不打算採取蠻橫手段了,他決定,用相對溫和的方式攆走沈安。
他正愁找不到和沈安獨處的機會,可是這天下午,吃過午飯,沈安竟然主動走到了他身邊。
小心翼翼,支支吾吾。
更讓他費解的是,傅風寧竟然破天荒地沒有跟上。只是在身後用一種鼓勵的眼神看着沈安的背影。
沈安仰着臉,小聲邀請傅立城:“爺爺,今天下午……您……您有空么?”
傅立城瞟了一眼傅風寧:“怎麼。”
沈安的聲音裏帶着青澀的期待:“我下午要到莊園赴約,我在庄園裏……有一位朋友和爺爺年紀相仿……傅叔叔說,說您喜歡熱鬧,莊園太清凈,您會無聊……所以,我能不能邀請爺爺,和我一起赴約……我那位朋友,人很好相處的,他年輕時候到過很多地方,經歷過很多有趣的事,有他跟您玩,您就當解解悶,您……”
傅立城心裏一樂,得,這還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還正愁支不開傅風寧呢,沈安這孩子自己羊入虎口,送過來給他機會。
傅立城聽都沒有聽完,當即就說:“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我可以跟你去,但是,不能帶他。”
傅立城用下巴指了指傅風寧:“有爺爺沒孫子,有孫子沒爺爺,沈安,你選。”
沈安一下子愣住了。
傅風寧挑了挑眉,看向沈安。
就聽見沈安輕輕地說:“傅叔叔……要不,您在家看電影吧……或者,處理工作……”
傅風寧:“……”
傅立城:“哈哈。”
傅風寧耐人尋味地看了傅立城一眼,掠過傅立城到了沈安身邊,揉了揉沈安的腦袋:“小偏心眼,聯合爺爺擠兌自己的alpha,也就只有安安寶貝做得出來。”
沈安緊張地捏着褲腳,祈求地望住傅風寧:“爺爺不是天天都能在莊園……”
傅風寧替他捋順被風吹起來的髮絲:“行了,傅叔叔說笑呢。只是,寶貝也知道,爺爺腦子不太……”
看見沈安聲討的眼神,傅風寧輕笑改口:“爺爺脾氣不太好。要是說了什麼讓安安委屈的話,安安回來向我告狀就是,不可以放在心上。”
“嗯!”
傅風寧親自開車,把兩人往湖邊送。
越靠近湖邊,傅立城越覺不太對勁。
眼看着傅風寧的邁巴赫靠得那湛藍色的湖泊越來越近,甚至連湖畔正在牧羊的那個人影都越來越近……
傅立城一拍大腿,「嘶」了一聲,忽然問沈安:“你說的,和我年紀相仿的那個朋友……他是不是天天在這湖邊?吃住都在這片湖邊,從來不踏入這片區域以外的地方?”
傅風寧唇角一勾,沒有說話。
沈安小雞啄米般點頭:“是的爺爺!”
傅立城的手指有點微微發顫:“你……他……你朋友……”
傅立城指着湖邊的人影,瞳孔地震:“不會,就是他吧?!”
沈安點頭:“爺爺,就是他……我不知道他全名叫什麼,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但是我知道他天天都在這裏放羊、彈結他。他讓我叫他,容爺爺……爺爺,容爺爺的結他彈得特別好聽……湖邊有傅叔叔設計的琴台,上邊有鋼琴……我和容爺爺,彈琴給您聽吧!”
傅風寧餘光瞥了傅立城一眼,只見他放下手指,拿起手托里的保溫杯,往嘴裏灌了一大口水,像是在緊張什麼。
傅風寧不動聲色,內心暗笑。他自然知道傅立城在緊張什麼。
人們都說傅立城這輩子拿了大爽文劇本,天不怕地不怕地活了一輩子實在舒坦得很。
可是,只有傅薦辛和傅風寧知道,傅立城後半輩子一直活在愧疚和自我懷疑當中。他年輕時最最疼愛的弟弟傅容池,被他逼得一輩子形單影隻走不出內心世界,一輩子自縛在這片湖畔。
傅立城年輕那會兒,倒是來看過傅容池幾次。每一次,傅容池都把他當成空氣,從未給過他哪怕一個眼神,更別說跟他說話了。
後來傅立城也不來了。
很難說,這麼多這麼多年,傅立城想不想念這個弟弟,想不想來見他……
傅立城看了傅風寧一眼,眼神里有無聲的質問,還帶着一絲被震驚到的茫然。
傅立城閉了閉眼:“我不知道是來這裏……”
傅風寧:“哦,您可以不下車。”
傅立城的目光黏連在湖畔老人的背影上:“我……哼,我還是下去吧,畢竟答應了沈安,否則不就成了言而無信。”
傅風寧沒有理會。
傅立城又問傅風寧:“你沒跟沈安說過這個倔老頭兒的背景?”
傅風寧笑得溫和:“安安自己的交際,我從不干涉。”
傅立城又猛灌了一口水:“都說孫子隨爺爺,你一點不像我。”
“我像父親。”
“對,你像你父親,沒有人像我!你們都恨我!”傅立城忽然咬牙切齒。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湖畔越來越近的背影。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
“傅風寧,你故意的吧,帶我來這裏。你就是找我不痛快!你明知道,明知道……你就是為了給我難堪,報復我。”
傅風寧輕笑:“順便罷了,還真沒怎麼故意。您要是覺得不痛快,您待會兒別下車,自己開車回去。”
沈安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爺爺……您也認識容爺爺?”
傅風寧伸出手攥住沈安因不安而蜷縮起來的手:“你容爺爺可不這麼認為。”
傅立城還是下車了。
腳步虛浮,神色局促,眼神裏帶着一絲閃躲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傅風寧自然沒有乖乖回去,他停了車,還是跟過來了。
此時已臨近春末,午後的陽光灑在漫無邊際的綠野上,蒸騰起青草的冷香。
傅容池懷裏抱着老舊的結他,緩緩彈唱一首法國民謠,旋律浪漫,卻透着一股無法用語言慰藉的寂寥。
在看見傅立城一剎那,結他聲倏然停住。
可也就停了疏忽之間的一兩秒。
緊接着,傅容池看向沈安:“好孩子,阿拉斯加之旅,玩得開心么?”
沈安從口袋翻出一小盒七彩的糖果,小心翼翼遞給傅容池:“容爺爺,糖果是從阿拉斯加州帶回來的……希望您喜歡!”
一老一小其樂融融。
傅立城有些尷尬,他悄悄地呼出一口氣,臉上有希冀落空的失落。
就在這個時候,沈安牽住了他的手,向傅容池介紹:“容爺爺,這位是傅叔叔的爺爺,也是……”
沈安有些怯怯地看了傅立城一眼,小聲說:“也是我的爺爺。是我邀請他老人家來聽我們合奏的。”
傅容池沒看傅立城,他放下結他,抱起一隻蜷縮在腳邊的小羊:“那就聽吧。”
傅立城睜大眼睛,似乎有些不能置信。
他和傅容池有多少年沒離得這麼近了,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積攢了大半輩子的寒冰,在這個春天的午後,因了一個孩子的關係,竟然見到了光。
一開始,傅容池仍然不跟傅立城說話。
他屢次想要主動跟傅容池說點什麼,可是抹不開臉面。半小時后,他看了在湖畔逗狗的傅風寧一眼,忽然就鼓起了勇氣:“容池啊。”
傅容池像是沒有聽到。
沈安輕輕揪住傅容池的衣袖,小聲喊:“容爺爺,傅爺爺在叫您——”
傅容池沉默了兩三秒,伸手揉了揉沈安的腦袋:“好孩子,你先去找你傅叔叔。”
沈安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他望了傅容池一眼,又忘了傅立城一眼。他此時仍然不知道傅容池的真實身份,自然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但他已經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
他聽話地去找傅風寧。
傅容池失神地望着沈安的背影,沒有轉頭去看傅立城。他淡淡地說:“不如簡單說說你的來意。”
“容池,容池,你……這麼多年了,你還恨哥哥么?”
“恨。”
“容池,你頭髮白了。”
“還有呢?”
“還有……對不起……”
“哦?”
“對不起,容池,這些年,哥哥……”
“不要在我面前懺悔,我不接受道歉,我也不會原諒你。”
“我們已經老了……你還有多少年和我置氣,我們都這個年紀了!你跟哥哥回家,哥哥有錢,哥哥給你養老……”
“養老?”傅容池笑得平靜:“當我在某一刻意識到我老了的時候,我其實很開心。因為那離我和他重逢的日子並不遙遠了。收起你無謂的憐憫,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意識不到你的問題,你永遠自私自利,假仁假義。你走吧,哥哥。我只是一個活在思念里的孤獨的老頭兒,沒有那麼多的福氣,來倚仗一個有權有勢不愁吃穿的哥哥。”
“你!”
“回去吧。”
“傅容池!你是不是能為一個beta記恨我一輩子啊!”
“是。”
“傅容池!你太犟了!”
傅容池搖頭,失笑,他的目光看向遠處,正午的陽光在沈安意見上灑下柔和的光暈,沈安站在青草連綿的綠蔭里,站在軟綿綿的羊群里,美得不可方物。傅風寧微微俯身,愛憐地用手臂把沈安半攬在自己懷裏。他正在傾身聽沈安說話,神情認真。
傅容池眯起眼睛,聲音有些暗啞:“哥哥,你看見傅風寧和沈安了么?”
“看着呢。”
“你怎麼想?”
“我……”傅立城忽然有些難以啟齒。
在聽見傅容池問出的這個問題時,他的心突然砰砰地跳動。一種古怪的情緒倏然間從心底隱秘的角落溢出來,在他心裏逐漸捲起風暴。
你怎麼想?
我怎麼想……我怎麼想……我的想法,似乎和當年,一樣……
門不當戶不對,配不上……
傅容池嗤笑一聲,撕開傅立城心尖上隱秘的疤痕:“你想拆散他們。就像當年,你拆散我們那樣。哥哥,如果你真這麼想,那麼恭喜你,你會看到你現在日夜懺悔的歷史,重新上演一次。傅風寧是頂級alpha,不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比我強勢太多。我的恨意,於你而言不痛不癢。但倘若是傅風寧,他的恨意,你真的承受得住?”
“我沒有想拆散他們!”傅立城被說中心事,心虛地急於否認,生怕傅容池更加討厭他,從而離他更遠。
“隨你的便,我只關心傅風寧和沈安,對你的事並不關心。”
“傅容池……”傅立城一時內心煩亂至極,他眼看着傅容池抱着結他要遠走,他上前一步,用頂級alpha的威壓,把傅容池困在眼前,不准許他再離開半步:“傅容池,我們都老了啊,即便是以後天天見面又能見上多少天!容池,跟哥回去吧,哥求你了……跟哥回去,你想要什麼,哥都答應你,再也不逼你任何事了好不好?”
“除非你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傅立城睜大眼睛:“我會重新審視自己……容池,願意跟哥哥回家了么?”
傅容池朝傅立城點了點下巴:“你再看看他們,當你有天,真的意識到,孩子們的愛與被愛,都是自由的以後……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或許,我也會重新認識你,會考慮和你回去。”
這天下午,向來暴躁易怒極易炸毛的傅立城,竟然破天荒地改了性情,安安靜靜地坐在傅容池的身邊不遠處,聽他彈結他,聽他偶爾說上幾句簡單的話。
那天下午的天很藍,風也溫柔,蝴蝶在草叢間徘徊不去,時光安靜得像是淡彩的卡片。
沈安並不知道傅立城和傅容池之間說過些什麼,他只知道,那天之後,傅立城就回家了。
臨走前,傅風寧和沈安送他上了傅風寧的黑色賓利,是司機開車。上車前,傅立城手裏搭着一件卡其色的外套。他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了沈安好幾眼,最後輕輕拍了拍沈安的肩膀,好半天什麼話都沒說。
等車發動起來的時候,他忽然搖下車窗,對沈安招了招手。
他說:“爺爺不喜歡欠人什麼,那天勉為其難收了你一束花。過幾天,會有回禮給你。”
他的神情有些無奈,似乎還想說什麼,但他只是在深深看了沈安一眼以後,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不送了,你那傅叔叔,巴不得我趕緊回去呢。”
沈安站在車后朝賓利揮手,吸了一臉的洗車尾氣。
傅立城坐在後排,等走出老遠,鬼使神差地往後看了一眼,發現那缺心眼的孩子仍然站着一臉傻笑地朝他揮手。
那一刻傅立城腦海里忽然浮現出傅容池愛着的那個beta……
他已經忘了那beta的名字,但是他猶記得,當初那個beta也是這樣,老實厚道地,用這種傻傻的、卻淳樸的眼神看着他笑。
笑得天真赤誠,笑得單純無瑕。
他們都很美,美得笑起來,會使群花失色。
他又想起來,當初那個beta在傅容池被關在鐵窗焊起的屋子裏,絕食抗議嫁給高門大戶時,那個被他找人打得奄奄一息被丟在垃圾集散地的beta,踉踉蹌蹌、連滾帶爬地到他的家門外求他。那時候天上下着大雨,把那beta原本白皙的臉沖刷得愈發蒼白,那beta說:“你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走的,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走。我不會離開他,就像他不會離開我。我求你,不是為了讓你放過我,而是求你放過他……他不能沒有我,他真的不能,他愛我,我也愛他,我會為他負責到底,我一定會為他負責到底的……”
傅立城搖了搖頭,甩開這些讓他不愉快的記憶。
他又看向那天盡頭那個渺小的點。
那傻小孩竟然還在朝他揮手啊……
不知怎地,傅立城心裏忽然有些不好受,他眼眶一熱,竟然發酸發澀起來。那一刻,他忽然真心實意地有些後悔。
他發覺,他其實並不討厭那個beta……
他只是,甩不開對家世、身份的成見……
沈安一直等到那輛賓利消失在地平線,才快步扭過身子,揪着傅風寧的衣袖,仰着臉露出兩顆虎牙:“傅叔叔……爺爺說,要給我回禮耶!他是不是不討厭我了!”
傅風寧見沈安開心得直踮腳,他伸手攬住沈安的后腰,把他往上一提。他垂下深不見底的黑眸,凝視懷裏難得開心的孩子。
傅風寧心裏一陣柔軟,他沒有親吻他,只是就這麼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回應他:“是的寶貝。”
傅立城回家以後,傅風寧和沈安這邊就開始按部就班地工作。
「天涯之吻」的MV發行十分順利,剛發行出去,一夜之間就已經全網火爆。
傅風寧戀情坐實,網絡話題頓時把沈安推到了浪尖上。但因為他現在是傅風寧親自承認的官配CP,所以話題也都是正面的。
全網磕瘋了!
一時之間,周邊產物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不論是沈安的唯粉,還是兩人的CP粉,都迅速成立了強大的後援會。據說,cp粉的幾大粉頭,還是傅風寧後援會的唯粉轉過來的。
沈安再到傅風寧公司,員工對待他的態度也是七百二十度大轉彎,所有人默認都把他當成了傅氏總裁未來的小主人,一點都不敢得罪。
伯恩和林瑜有催促過傅風寧幾次,希望早點定下大事。
可傅風寧不着急,看他的態度,他是非要把所有婚前該有的流程都要完美地走完一遍,等他的小先生再大一點,才會置辦婚宴,為此,伯恩和林瑜只能表示理解。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傅氏集團總部公司的正門廣場上,突然來了一輛超大的炫彩大貨車。
大貨車除了車頭車身是絢麗的彩虹色以外,整個車廂都是極其高檔的含有防爆破加固的透明牆!
車廂里,一輛炫酷的蘭博基尼魅夜星超跑赫然在車廂內流光溢彩。
車廂上有黑邊金沙寫成的兩行大字——
“恭喜沈安先生成為尊貴的蘭博基尼車主請簽收您的大玩具,您的爺爺,贈。”
作者有話說:
雖遲但到!而且看字數,雙更了,別急着拔鴿毛,快誇我!
謝謝“是雨夜、Ally、WakelyLoper、47087495、鈺望長安、留七、韞野2瓶、司徒瑾、JOJO、風停舟”的營養液,謝謝大家訂閱支持,筆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