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瘟疫使原本強大的軍隊,變得不堪一擊。
或者說,太過突然了,等到他們發現時,已經波及了太多人,縱使陳王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與豪邁,但也無法挽救。
陳國的將士們,倒也不是頃刻間就死去,但大多受高熱折磨,上吐下瀉,軍營中無聲的籠罩着病穢污濁之氣。
即便陳王能迅速的找到治癒瘟疫的醫者與藥草,將受病的人及時分離,陳國的元氣大傷,也成了既定的事實。
與此同時,還有一些流言在諸侯國間流傳。
畢竟宋國是承天命的天子國,陳王不顧禮義道德,使宋國覆滅,難保不是天地鬼神降下的懲罰。
雖然如今諸縈神女不在,但天道自然運行,諸天鬼神在上,應有的懲罰自然不會消去。
流言中,瘟疫並非最嚴重的懲罰,甚至只是一個開始。陳國會漸漸陷入內亂,此後分崩離析,陳國將以自己的覆滅來償還攻破宋國的惡行。
要知曉,這天下的諸侯,盡皆是宋國分封的,他們的土地封邑,也盡皆使宋國賜予的。
可他們不敬也就罷了,甚至對曾經賦予他們一切的宋國下手,天地倫常,古來禮數,皆不相符。他們違背了最起碼的禮義。
時人信奉鬼神,即便禮樂崩壞,但還保有最起碼的敬畏。
這般說辭,很快就在諸侯國間流傳起來,並且愈演愈烈。
一時間,本就因為瘟疫而感到慌亂的陳國人,更是懼怕,整個陳國境內皆是人心惶惶。
其實,世間本沒有鬼神,但陳國的確有些自作自受的滋味。
當日宋國王畿被破,不少人選擇沉入水中,與宋國共存亡,就連王畿中的水井,也大多有屍體。
更莫論那些被陳軍殺死的貴族與庶民們,天氣炎熱,腐爛的屍體清理並不及時,加上漂浮在水中的大量屍首,很快就滋生起了病菌,再被陳國將士飲下,瘟疫自然就蔓延開來。
說到底,也是陳國自食惡果罷了。
但對於其他的諸侯國而言,卻是極大的好事。
站在禮法上,天然壓制他們的宋國亡了,最為強盛的陳國也因為滅了宋國而遭到反噬,元氣大傷,有什麼比這更值得慶幸嗎?
剩下的幾大諸侯國,幾乎是相差無幾,也意味着,誰都有可能問鼎天下,由他們奪得九鼎,立下另一個堪比曾經的宋王室的輝煌。
因為這些緣故,殺伐四起,民不聊生。
就連不在腹地的衛國也不免卷了進去。
幾番逐鹿,終究是有國家覆滅,有國家成為勝者,日益強大。
這樣混亂的情形整整持續了三年,衰弱覆滅、逐漸興起,所有的諸侯國都是烽煙四起,不見安寧。
就連原先帶弟子們周遊諸國的廉思先生,也難免受到波及,除了沿途的戰亂,四起的殘兵與強盜,便連原先對他們多加禮遇的各國君主,也無暇顧及他們。
他們一路而行,所見無不是滿目蒼夷,再難如先前一般,找到清幽寧靜的凈土,繁華不受紛擾的城池。
衛國就是在這樣紛亂的世道下嶄露頭角,和其他諸侯國的連年征戰不同,衛國在諸縈尚在的時候,便不斷地囤積錢糧,因為諸縈授予的許多安頓民生之法,所以衛國的庶民們大多手中有私田,衛國的賦稅也頗多。
初時或許不覺,但時間長了,優勢就漸漸顯露。
更何況,衛國還有諸縈留下的許多書籍,裏面記載了不少關於鹽、糖等利於民生的生產之法。
桓珩並非粗鄙陋見之人,他很快就命人將這些逐步實施,並將造出來的東西運往各國。
莫看後來天下大亂,征戰四起,但貴族宗室們的奢靡,只會隨着局勢的混亂,而愈加過分。
越是到了亡國的時候,他們才愈要耽於享樂,或許也是一種絕望之下的放縱。
這些使衛國富庶,而諸縈授予衛國的煉鐵之術,則令衛國的將士擁有遠勝於其他諸侯國的兵器,堅硬、鋒利,或許並不能使其有決勝的優勢,但確實更勝一籌。
更何況,桓珩雖身為公子,但早年在邊境戍守,對軍營之事,知之甚深,他從不使將士們缺少軍糧。最重要的是桓珩頒佈的變法,在變法后,從軍可以讓庶民們擁有豐厚的獎賞,被授予土地,甚至能因功封爵。
就連原本出身微賤的奴隸、匠人,也能憑藉軍功,擺脫卑賤的出身。
衛國因為變法而取得了大量等待墾種的田地,又因為原先貴族們的反抗,而空置出了不少職位。從軍幾乎成了底層人向上爬的唯一途徑。
對於這些出身貧苦卑賤的人而言,他們不怕爬出泥沼的困難,唯一懼怕的是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
在桓珩的一系列舉措下,衛國的軍隊勇猛而不畏死,他們本就因為與蠻夷接壤而民風兇悍,又不斷和外族通婚,體型更加高大。
加上精良兵器,還有後來盛行在衛國軍中一種葯,可以治癒因傷口流膿而引起的高熱,對於戰場傷的將士無異於救命良藥。
相傳,此葯也是諸縈神女在時,傳予衛國的。
之事這藥用起來頗為繁複,需要先行試用,似乎有的人天生不耐此葯,若是用之,便與性命有礙。
當然,此僅為其一。
神女當年親自傳下的藥方並不僅止於此,她還傳下了不少醫術,並命如今的衛國國君,也就是從前的公子桓珩,將醫術供天下人瞻仰,凡是前來衛國的醫者,皆可觀閱,並互相鑽研。
正是因此,衛國的醫道大興。
人們雖然因為諸縈神女降世的緣故,對鬼神敬畏之心從不曾減去,但他們發現,鬼神尊貴,卻未必會回應他們,但醫者們卻是觸之可及,能將病症治癒的。
原先人們不夠開化,盲目相信鬼神,自然也有醫道不興,醫者們的醫術好壞參半的緣故,有的醫者,雖被稱作醫者,但終其一生,或許只會一兩道治病的方子。
而像和連這樣名滿諸國的醫者,自然也有,但着實太少了。
幸而有諸縈,她無私的將醫術賜下,供天下醫者瞻仰鑽研。
醫術深厚的醫者們,感念神女的恩德,並不如從前一般,將苦心鑽研的醫術藏於心中,非血親不傳,而是開始招攬有天賦毅力的弟子,傳授醫術。
正是因為受了諸縈的感召,所以天下之大,凡是學醫之人,拜師之日,必要向諸縈的神像叩拜,以此言明其心志,並立下仁心救人。
諸縈也是在回到衛國許久之後,才偶然得知自己竟然地位如此崇高,不但影響了普通的庶民,甚至成了醫者、鐵匠、學子等許多人,入門那日,必須要叩拜敬仰的神明。
此時的諸縈自然是不知的,但她為衛國帶來的變化,也使得衛國在紛爭中佔據了十分有利的地位。
自然,桓珩作為國君,本身就有治理天下的大才。
治軍嚴明、御下自有一套手腕,將權衡之術玩弄的極好。最為緊要的是,他從微末而起,又曾動手清理舊貴,如今能佔據高位的人,幾乎都是桓珩一手提拔上來的。
桓珩生性淡漠,從不乏為王的威嚴,這些人,不論年邁,還是正值盛年,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哪怕在外是敢於屠城的猛將,遇到桓珩之後,也會因桓珩的一個眼神而心生忐忑。
又過了兩年,原先大大小小諸侯國林立的局面已然消失。
那些小國,自然是在大國們博弈之時,被一一吞併,就連原先的大國,也所剩無幾。
但與從前幾大諸侯國並立的局面不同,如今,幾乎可稱作衛國一家獨大。
剩下的幾個大國,有的還在和衛國強抗,便如陳國齊國,有的則是苟且偷安,妄圖等着衛國與那些負隅頑抗的諸侯國爭鬥后,也能元氣大傷,無暇他顧。
自然,也有迎合衛國,甘為衛國奔走的國家。
這樣的局勢,對於衛國而言,自然是一片大好。
隨着衛國不斷擴大的版圖,桓珩的野心,幾乎是昭然若揭。
他並不准備做所謂的霸主,而是要將天下一掃而空,盡歸衛國。
而桓珩如今,已然到了而立之年。
他仍舊富有精力,弓馬嫻熟,常年的征戰使他擁有如同少年人一般的勇武,似乎除了更加穩重,威勢愈發可怖之外,他並無什麼變化。
但在這個平均壽命並不久的年代,哪怕是君主,到了四五十都會被視作暮年的時代,在許多人看來,他不是那麼年輕了。
這些原也不算什麼,畢竟衛國已然如此強大,只要桓珩沒有在頃刻間暴斃,吞併其餘諸國,也不過是耗費多少時日的問題,可桓珩偏偏從不曾納娶姬妾,連微賤的侍妾都沒有。
作為一位君主,這是他再彪炳的偉績,也無法掩蓋的缺點。
沒有妻室,沒有姬妾,甚至身旁連寵幸的女子也沒有,這就意味着,桓珩沒有子嗣。
想想曾經的宋室何其強大,不也因為先宋王痴戀襄山神女,未有子嗣就抑鬱而終,而使宋國後來趨於落寞了。
由這樣的前車之鑒,哪怕是其他的諸侯國也會引以為鑒。
但任憑這些臣下如何勸諫,桓珩都無動於衷,而隨着桓珩接手衛國后,威勢漸盛,慢慢的,倒也無人敢對桓珩太過違逆,哪怕是諫言都要掂量些說,絕不可能倚老賣老,或是憑藉自己曾經的功勞,就妄想令桓珩有所遷就。
桓珩從不是虛心納諫,被老臣們牽着鼻子走的君主,他的鋒芒從不掩飾,臣子只能為國諫言,卻不能妄圖以任何一種方式威脅桓珩。
他並非驕傲自大的君主,但也絕對容不下由任何一人冒犯他的威勢。
若是諸縈在,約莫就能明白這樣日漸迫人的威勢,是帝王才有的、不容冒犯的權威。
隨着宋國的覆滅,諸侯國間的征戰四起,桓珩也漸漸有了為帝者才有的威嚴。
很可惜,諸縈不在。
而桓珩對衛國的輿圖,仍舊未能滿意。
或者說,他的身邊再沒有了諸縈,他少了約束,缺失的心念總歸是需要以其他方式來彌補的。更何況桓珩本就有意天下,自然愈發堅定,一心要將天下收入衛國的版圖。
這本也是桓珩對諸縈的承諾,他承諾諸縈,會讓天下四海昇平,助諸縈成就民生安泰的願景。
而讓天下不再戰亂,諸侯國之民,不論貴族,還是平民都能安居樂業,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天下唯有一個衛國。
此後,全天下的人,不論庶民還是貴族,都是衛國的子民,也就不再會有長年累月的征戰,彼此消磨。
他甚至可以統一天下的錢幣、度量衡,讓那些困擾庶民們的難題一一解去。
桓珩從不畏難,他相信待天下盡歸衛國后,所有的庶民都能被妥善治理,此後百姓庶民,盡皆富庶。
對於將來如何治理天下,他也早有了籌謀。有宋國的先例在前,分封只能在天子強大時,才能憚壓住他們,但隨着時日的推移,原本忠心耿耿的人,勢必會隨着子嗣更迭而變心,但無人能保證後世子孫定然是足夠有毅力、擔得起君主之責的。
所以桓珩欲要推行郡縣制,這也是他和桯儼等人商量出來的。
所有去往地方任職的人,都必須由都城任命,且不能在同一個地方久留,這樣才不會大面積的吞併庶民的土地,也不會在一個地方根深蒂固的積攢勢力。
正是因為他推行郡縣制,所以往昔的治國之法都不再適用。
桓珩並沒有因為自己重用墨家出身的桯儼,就推崇墨家,相反,他分外中意法家的學說,以法治理天下,才能懲治那些趁着世道未平,為非作歹的惡徒。
但法家的學說,只能作為懲戒,威懾那些心懷不軌之人,並不足以真正的使庶民安穩。所以桓珩有將目光落在了儒家,雖然他並不喜許多儒家的言論,但君臣父子、倫理綱常,對於穩定一個國家,使其長治久安,卻有好處。
當世的儒家大賢,莫過於廉思老先生,不過廉思老先生一貫喜愛帶弟子周遊天下,一時半會兒尋不到蹤跡。
至於法家如今最具盛名的,則是仲胥先生,桓珩早已將仲胥先生請至郢城,連同他的弟子,以及其他有名的法家之人。
仲胥原先在宋國,但並未能獲得宋王的賞識,後來輾轉去了越國,受到了越王的重用,就連後來衛國攻打越國時,身為越國臣子的仲胥,也曾耗費心力,為越國出謀劃策。
可惜的是,越國最終還是滅亡了。
但桓珩並沒有為難越王和他的一眾妻兒,相比其他滅亡的國家,越王受到了難得的禮遇。而這一切,都是源自仲胥,最終,桓珩憑藉他禮賢下士時,對有才能之人的寬容尊重,贏得了仲胥的歸心。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天下之大,有才能之人不知凡幾,但能賞識並禮遇賢才的君主卻並不多。
即便是當初的越王,對仲胥也做不到這樣的耐心與禮遇。
理所當然的,仲胥徹底對桓珩折服,此後心甘情願的為衛國奉獻畢生精力,在所不惜。
或許這也是衛國的臣下們,盡皆被桓珩收服的緣故。若只是一味以威勢壓人,便成了暴君,難得的是,桓珩能做到剛柔並濟。
他禮賢下士時,能讓臣子恨不能以頭搶地,立時用自己的性命來成就桓珩的大業。但桓珩也從不叫臣子們有僭越的機遇,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御下權衡之道。
時光荏苒,又過了一年,原先商議抵禦衛國的幾個國家,仍舊對衛國滿懷敵意,但彼此間,都因為常年的戰亂,錢糧缺失,一時間倒有些僵持的意味,似乎都需要休養生息一番。
衛國同樣也是,不過衛國修建已久的望江水渠,卻在這一年建好。
無論在再艱難的征戰時日中,桓珩都不曾停下對望江水渠的修建,當它真正修建好的那一日,桓珩也免不了心生惘然。
縱使他在這些年中,歷練得再如何強大,征戰天下后,有了多麼迫人的氣勢,他也仍舊是桓珩。
曾經甘願為諸縈俯首跪下,卑微渴望神明垂眸的年輕王侯。
當初桓珩雖已下定決心要修建水渠,但為了能與諸縈多說上兩句話,便詢問起了諸縈。
桓珩仍舊記得諸縈當時說,令他依從本心,於是桓珩修建水渠之心愈加堅定。
其實,諸縈的那一句依憑本心,不僅僅影響了是否修建水渠,更是使桓珩之後的許多決斷都更加清晰,他心志愈發堅定的同時,也穩穩的朝着自己所期望的一切而去。
他耗費心力,除了是為奪得天下的野心,更是因為私心,似乎這樣做,就能離諸縈近些。
他想達成諸縈的願景,或許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諸縈,哪怕僅僅是一面。
對於桓珩而言,他並未親眼見證諸縈的離去。
她只是在某一日,突然消失不見了,原先居住的摘星台在案几上留下了許多記載糖、鹽等,可用於改善民生之物的做法。
桓珩知道諸縈遲早有一日會離去,但他沒想到會那麼快,那麼突兀,明明在前一日時,諸縈仍舊面色如常,似往昔一般,對他並不親近,但卻比旁人少了些屬於神明的漠然。
所以當第二日,桓珩見到人去樓空的摘星台時,才會那麼的難以置信,就彷彿心被人剜去了一塊,連呼吸都是痛的。
他甚至不敢令自己沉溺在失去諸縈蹤跡的悲痛中,他怕自己一旦如此,就再也無法完成諸縈的囑託與期盼。
至於後來,他似乎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滋味,越是心痛難以自抑,便越是放縱自己在列國輿圖上的野心,似乎這樣就能漸漸麻木,麻木到他以為自己能忘卻。
但桓珩沒有料到的是,僅僅是望江水渠被建好,他便又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桓珩喘息一聲,閉上雙目,抑制住自己的情緒。
綉着威嚴瑞獸的玄色深衣,將他的一舉一動,都襯得華貴無雙,滿是威儀,這是昔日宋天子才能有的儀制,但是如今宋天子已死,也就不存在什麼僭越的說辭。
雖然早在許多年前,強盛的諸侯國的君王,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已將僭越二字貫徹。
桓珩修長挺立的手握住筆,他在奏章上面提筆為修建好的水渠命名,這也是奏章上成雎的請求。
或許是因為桓珩受回憶的影響,心緒並不能算好,所以他起名的時候,也分外簡潔,僅僅三個字,“望江渠”。
在桓珩龍飛鳳舞的寫完后,他放下了筆。
就此,這座傳承千年,即便到了後世,都被視作奇迹的水渠,正式有了名字。
而之後的許多年裏,望江渠為衛國帶來千里沃野,使陵、梁等城,成為了衛國最大的糧倉,不論是一統天下,還是將士們開拔到海外,都從未缺少過糧食。
不過,此時此刻,望江渠並不能安撫桓珩,他放下筆后,難得沒有繼續處理政事。
作為能吞併許多諸侯國,使衛國有了獨擋之勢的君王,桓珩除了手腕與治理國事的才能,自然也是十分勤勉的。
因為他沒有姬妾,也沒有妻室,所以桓珩大多時間幾乎都與政事為伴。不論是他身邊侍候他的寺人,還是那些臣子們,幾乎都知曉桓珩處理起政事來,有多麼的廢寢忘食。
好在桓珩曾做過將軍,從不懈怠自己的身體,既勤勉國事,也不忘日日練武,所以他雖偶有小恙,但並沒有過大的病症。
桓珩放下筆后,望了眼外頭灼熱的日光,他沉默許久,還是決定起身。
這倒是驚到了一旁的寺人們,畢竟一向勤勉的桓珩,竟然連手邊的政事都還未處理完,就起身離去,着實不像桓珩往日會有的習性。
但寺人說到底只是侍候君主的奴僕罷了,並不敢質疑,只能愈發小心的侍候,免得引桓珩不喜,反丟了小命。
桓珩離開自己的宮殿,在外漫無目的的隨意走了起來。
他不再是從前猶如隱形人、處境艱辛的公子了,整個衛王宮都是他的,甚至來日天下也會盡歸於他,但對於桓珩而言,再富麗堂皇的宮殿,似乎都不那麼吸引人。
眾人畏懼又能如何,他心中所願,恐怕終其一生都不能有達成的一天。
難得的,桓珩生出了些迷茫惆悵的心思,明明他的心應當在波詭雲譎的天下間,在君臣試探的權衡間,變得冷硬,對世事無動於衷。
不知為何,他走着走着,就到了蓬萊宮。
蓬萊宮是桓珩的父親,先衛王的居所。原本這也是歷任衛王的宮殿,但先衛王在讓位給桓珩之後,桓珩並沒有令先衛王搬離。
對於桓珩而言,住在哪一座宮殿並不緊要,緊要的是住着的是誰。就如同先衛王雖然一直住在蓬萊宮,但執掌國事的卻是桓珩。
桓珩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在不知不覺間走到此處,但既然來了,進去又何妨?
他沒有猶豫,就這樣走進蓬萊宮。
蓬萊宮因為是歷任衛王的宮殿,所以十分宏偉,佔地極廣,又兼有數任衛王的翻新修建,裏面甚至有一座湖泊。
是的,在宮殿內的湖泊。
也不知建湖泊的那位衛王心中是如何想的,尋常人着實難以思量。
但桓珩就是在湖泊旁找到先衛王的。
桓珩都已而立之年了,先衛王自是更不必提,他已經沒有諸縈當日見他時的精神了,滿頭白髮,神情也溫和隨意了許多,畢竟權利被架空了那麼久,又已經垂垂老矣,不過是等死罷了。
先衛王也不再像從前一樣,痴迷於男歡女愛,不斷地為桓珩添弟弟妹妹。
他隨意的坐在湖泊旁釣魚,姿態倒是悠閑,可惜岣嶁的肩脊顯露出他的老邁與艱辛。
桓珩望着這樣的父親,並沒有半分動容,在桓珩嚴重,先衛王只是一個耽於美色,從不對妻兒付出一絲應有關懷的人,自私而又無能。
桓珩的怨恨,先衛王怎麼可能毫無察覺,但他已經年邁,對許多事情早已釋然。
然而先衛王難得見桓珩心神鬱郁的模樣,他望着湖泊翠色,還是慢悠悠的開口了,“孤這一世,有過許多女子,宋國王姬是為了洗脫衛國蠻夷無禮的名聲而娶的,齊國公主則是為了抵禦鄭國而娶的。
孤見過的美人無數,但僅有一人,是孤初見,便覺得滿園春色不堪與之為配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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